此时,夏子渊的寝宫内,气氛陷入诡异的低沉。
夏子渊狭长的凤眸看向,对面为他完把脉后,便一直陷入沉默的李忘生,儒雅的面色微顿了顿,像是早就预料到什么,微笑了笑,收回右手,拢在袖口里,语气很是平淡的问道:“朕如今的身体状态如何?”
闻言,给夏子渊把完脉的李忘生退后几步,突兀跪在夏子渊跟前,颤抖着声音道:“老臣不敢直言。”
“说吧,朕还想再听听你的直言不讳。早年,朕的身子,便是交由你负责调养至今,如今都已经过去了十七年,朕也听你直言不讳了十七年。所以,你还有什么话不敢直言于朕的。”夏子渊笑了笑,儒雅的面上,带着帝王应有的从容不迫与淡然,似乎早有预料到什么,道来的语气显得十分坦然安定。
李忘生跪在夏子渊跟前,耳边帝王这番坦然而又安定的话语,一字不落的落于他耳中,不知为何,老泪满眶,心里不经流露出的几分悲感,更深了几分。
他颤了颤嘴唇,抬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夏子渊,见他一脸坦然,嘴边含着笑意,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他突然回忆起了十七年前,一直永记在心,不敢忘怀的陈年旧忆。
十七年前,四十又三的他还只是太医院中,从民间选入太医院的一名随身太医的侍医。
那时,他正跟着一个姓裴的副太医院院首,做他随身的侍医。
他一直永记在心,不敢忘怀的陈年旧忆,停留在那天晚上,那天很晚,也很阴沉,阴沉得像是半片天快要塌下来一样。
太医院许多任值的太医,在宫门下钥前,便早早离开,各自回府。
只有他,还有那位姓裴的副太医院院首,今夜在太医院值夜。
“忘生,把今日值守太医给各宫主子,医诊的记录册子拿来给我看看。”裴博堂坐在自己办公的位置上,挑着夜灯,刚翻完他手上的医书,对一旁正整理摘记手中那本厚厚的医术药理书籍的李忘生,吩咐了几句。
“是!”李忘生快速的,记下手中册子上还未写完的某页医术药理后,便从自己的位置上,走了出来,走到一个放着众多卷册药籍的书架上,按照一直熟记在心的编号,找出裴博堂想要的那几本医诊记录册子。
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兜着,迈着稳重的步伐,一路走到裴博堂办公的地方,轻轻放在裴悯生办公的桌案上后,便拢起自己的袖口,擦了一下额间冒出的虚汗。
“累了?”裴博堂刚拿起李忘生给他抱来的医诊册子,余光看到李忘生正拢着袖口,擦额间冒出的虚汗,不由笑了笑,从他手边端起一杯茶,站起身,离开他办公的位置上,快步走到李忘生的跟前,将手中的茶,递给了他,关心的开口道:“既然累了,为何不跟我说。来,忘生。喝点茶,歇息一下。”
“多谢老师。”李忘生一手接过茶,饮了几口,手中拿着未饮完的茶,面上越显轻松的松了一口气,看向裴博堂,朗声开口道:“老师,那忘生便继续摘录忘生没有抄完的医术药理了。”
“嗯。”裴博堂点了点头,回到自己办公的位置上,继续他的查阅。
李忘生则继续埋首他手中医术药理的摘录,他刚翻开准备要摘录的地方,就在这时,关闭的太医院大门有了剧烈动静,“咚~”“咚~”“咚~”的三声作响,像是有人用蛮劲,使劲敲打着关闭的太医院大门。
“忘生,你去看看,可是宫中哪位主子来人?”裴博堂放下手中的医诊册子,一脸凝重的看向李忘生道。
“是。”李忘生放下手中的笔,快步走到关闭的太医院大门边,双手拿下固定在大门上的门柱子,放着一旁,打开大门,往外这么一瞧,整个人给吓了一跳!
黑夜之下,一双猩红的双眸,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仿若吃人的凶兽,盯紧手边的猎物一样。
见此,李忘生身子不由一颤!
“徐…徐大人!”待看清来人是谁,李忘生不由大吃一惊,捂着嘴,看着浑身是伤,背上背着一个看不清面色的血人,手中握着滴血未断的长剑主人,徐言书。
此刻,来不及多想的李忘生,只是看到徐言书身上的伤势还有他背后,背着那人的伤势,便让他第一时间,不作任何思考,不作任何判断,也不去想为什么徐言书背后背着看不清面色的血人会这么晚,出现在太医院。
只是凭借着他身为医者仁心的态度,便很果断的自大门边让开,让徐言书背着背上看不清面色的血人进来,反身快手正欲关上大门,这时,有一双大手突然出现,隔断了他关上太医院大门的动作。
站在李忘生身后的徐言书眯了眯眼睛,一手背着背上看不清面色的血人,一手握紧手中的长剑,血腥的双眸死死盯着夹在大门中间的大手,挥剑正想斩下夹在大门中间的大手,这时,一道熟悉而又沙哑的声音快速响起。
“是我,老徐。”魏羡城虚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李忘生闻声,飞快的看了一眼徐言书,见他点了点头,他打开大门,便见原本夹在大门中间的大手飞快抽了出去,他往外一看,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太医院门口。
便伸手一把将站在太医院门外的魏羡城给拉了进来,从袖口中,掏出几个药包,分方向飞快洒了出去,然后飞快关上门,拿门柱子重新固定上大门,转身对徐言书、魏羡城二人解释道:“迷雾散,若是有人追来,用它,可以迷惑来人的视线。”
徐言书无声的点了点头,然后猩红的眸子看向魏羡城。
魏羡城朝他点了点头,挥手作出了横劈的姿势,徐言书一见,心中便明了,猩红的目光转向了李忘生,带有审视,沙哑着声音问道:“你是?还有你怎知我就是徐言书?”
“额……”被徐言书审视的目光看着,李忘生有些紧张了起来,想到刚刚,他第一眼看到徐言书时,徐言书便是用那一双猩红的眸子直视着他,同样现在亦是用一双猩红的眸子审视着他,虽然沙哑的语气中带着疑问,实则深藏杀机,像是他一不小心答错什么,徐言书手中滴血未断的长剑,便会毫无留情的挥向他的脖子。
想着,他语气有些慎重的开口道:“我是裴院首身边随侍的侍医,同时也是院首大人的学生,李忘生。之前曾随老师,去过徐大人的府中,为徐大人的父亲徐御史大人,医诊过病,在那时,我便与徐大人见过面。”
李忘生这样说着,倒是让徐言书回想起,那日他确实见过裴院首身边有一个姓李的随侍侍医,刚刚一见李忘生还有几分眼熟,没想到竟真的是他。
想着,徐言书看向李忘生审视的目光的退却了些,冲李忘生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见过你。”
魏羡城倒是没注意到,眼前这个名叫李忘生的侍医,跟徐言书还有这般渊源,只是注意到李忘生口中,所提到的裴院首,眼突然一亮,一把抓住李忘生的手不放,对他说道:“你认识裴博堂,还是他的学生?既如此,那快,赶快带我们去见裴博堂,子渊的伤等不得!”
“子渊?”李忘生听迷糊了!
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想着,想着,李忘生突然想到什么,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徐言书背上背着的看不清面色的血人,惊呼了一声:“徐大人你背上背的那个血人,莫不是太…太子殿下?”
魏羡城伸手快速捂住李忘生的嘴,狠狠的瞪着他,“小声点!不要被人发现我们的踪迹。不然,不只是我和老徐,你,还有裴博堂,太医院所有人,都会死,明白吗?”
不清楚眼前事态发展的李忘生,被魏羡城一双大手,给捂住了嘴,不能说话。
未曾想到因为他的一时医者仁心,使得徐言书背着身负重伤的夏子渊,成功进了太医院,更使得当时身负重伤的夏子渊及时得到裴博堂的救治。
也触就了他与夏子渊第一次的碰面,更有了后来这十七年的君臣相对的君臣之谊。
……
“倘若陛下还记得十七年前,那位曾以一命换得陛下一命的裴院首,想然也无需老臣再多直言。”李忘生苍老的面容上,勾起岁月无痕的笑容。
听李忘生提及到裴博堂,夏子渊眸中闪过一丝沉痛,“朕明白你的意思……”
李忘生依旧跪在夏子渊跟前,从袖口中掏出一个药瓶子,双手颤颤巍巍的递到夏子渊眼前。
夏子渊狭长的凤眸一扫,药瓶子上三个显眼的字眼,险先刺痛他的双眸。
抑蛊散。
他阖上双眸,一手接过李忘生双手递来的抑蛊散,顺手扶起了李忘生,看着李忘生面上显得格外苍老的面孔,夏子渊叹了叹一口气,“这些年,苦了你了!”
被夏子渊一手扶起的李忘生闻言,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在这时,夏子渊寝宫外,突然传来一阵走动声音。
夏子渊眸色微凝,看了李忘生一眼。
李忘生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身子退后几步,对夏子渊行了道:“陛下,老臣告退。”
“嗯。”夏子渊坐回主位上,将手中的抑蛊散,快速放入袖口中,面色如常,冲李忘生轻点了一下头。
得到回应的李忘生转身背着药箱,对夏子渊行了行礼后,身影快速消失在夏子渊跟前。
夏子渊也一本正经的拿起手中的明黄折子看了起来。
这时,李忘生正准备从殿门离开,出夏子渊的寝宫,刚好,附机在这时,跨进了殿门,二人就这样碰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