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是李所长了,换做任何人,事情发展到现在,吃了最大亏的金祥都如此表态了,自然而然就会觉得,此次治安纠纷的调解,基本上可以达成了。
谁也没想到,受了欺辱,最为弱势的李琴都答应,并且愿意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做出赔偿了……
但,刘大村长,不答应!!
他拍着桌子,梗着脖子,幸亏坐在轮椅上腿脚不便,否则真会蹦高高地怒嚎着:“这是谁该赔钱的事儿吗?这他妈是个脸面的问题,要不这样,金祥损失了多少钱我一个人掏,但是,让他领着老婆站到农贸市场大门口,我当众往打他们两口子几十个耳光,问他同意不,同意的话我他妈现在就去取钱!”
这般霸道蛮横,不近人情的态度,把李所长也给惹急了:“老刘,你要这么说的话,咱还怎么调解?”
“不调解就不调解!大不了我一个人扛下来,去蹲几年大牢!”刘茂和态度坚决:“反正这事儿闹下去,嘿,老李你也知道,金祥和郭永安,谁他妈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李所长气得都笑出了声——妈的,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主儿,行,你们就这么闹吧,老子不管啦!
坐在旁边的李琴让刘茂和的态度给骇得心惊胆颤。
她之前已经在心里把小算盘打得倍儿清,这件事自己最初是受了欺负,但儿子那帮兄弟们前来,又有刘茂和……好吧,刘茂和也是儿子的兄弟,领着一帮子侄,论辈分就是她李琴的干孙子们,把老金家男女老少全给打了,店也砸了。
这口恶气无论怎么说,都算是出尽了,赔点儿钱咱心里也舒坦啊。
更何况,就算是多赔偿一些,只要孩子们能安安稳稳的,别蹲了大牢,那就比什么都强!没曾想,刘扒皮这号混蛋脾气上来了,非要骑到老金家的脖子上拉屎。
这是得寸进尺啊!
没人知道,表面上强硬蛮横不通情理的刘茂和,心里面也委屈得想哭——你们都是好人,就他妈我得硬着头皮做混账……我找谁说理去?温朔那小子是个什么东西,我比你们谁都清楚,这事儿一旦被温朔知道,那脾气上来了,老金家的人就不止是损失钱的问题了,没准儿还得赔进去几条命!
问题是,我刘茂和也有可能被温朔迁怒啊!
“刘村长,差不多就算了,毕竟砸了人家的店……”李琴实在是忍不住了,尴尬地提议道。
已然起身要出去的李所长,停步转身,铁青着脸看向刘茂和,再给你丫最后一次机会——至此,李所长心里已经极度瞧不起刘茂和了——和温朔拜把子,等同于认了李琴做干妈,本来就够他妈丢人了,你堂堂刘大村长还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如此孝顺,简直比亲儿子还要亲,容不得干妈受一丁点儿气啊!
刘茂和在心里痛哭流涕。
稍作考虑后,他神情苦涩地摇头说道:“这样吧,其实我和金祥交情不错,单独谈谈比较好……李所长,刚才那些话有些过火,让你面子上过不去了,我向你道个歉,你也知道,我就这炮筒子臭脾气,甭和我一般见识,啊。”
“你俩单独谈?单挑论输赢?”李所长冷笑。
“不会打的。”刘茂和指了指自己的腿和轮椅,道:“就我这样的,还敢和人单挑打架?我是真想和他好好谈,大家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犯不上,对吧?再说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些话就只能私底下两人谈,也省得丢面儿,对吧?”
“哟,行啊刘村长,你还能说出这句话?”李所长大感欣慰,倒也可以理解刘茂和的想法,便答应道:“行,我给你面子,你俩单独谈,可不许让我再为难!”
“放心吧!”刘茂和信誓旦旦:“我没那么混。”
李所长心想,你狗日的说破大天去,也不能让人放心。但刘茂和既然表了态,李所长也有些希冀,全当作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吧。于是,李所长点头答应,并亲自推着刘茂和到隔壁一间闲置的办公室,让人把金祥叫了过来。
“好好谈,别让我作难,啊!”李所长没好气地警告二人,还把自己兜里的半包烟扔下,出去把门给带上了。
鼻青脸肿的金祥从茶几上拿起烟抽出一颗点着,然后把半包烟扔到了刘茂和面前,没好气地说道:“刚才李所长大概给我讲了讲你的意见,我不大相信,正琢磨李所长是不是故意挑事儿,想让咱俩再打起来?怎么着,我不考虑让你们全部赔偿,意思意思就行,那寡妇也同意了,偏生你不同意,还有别的想法?”
“嗯,我确实是这个意思。”刘茂和神情有些苦涩地说道:“所以,才提出和你单独谈谈。”
金祥一愣,旋即怒道:“刘扒皮,你他妈要骑我脖子上拉屎?”
“祥子,咱俩以往交情不错吧?”刘茂和拿起烟点着,深吸了一口,满脸无奈地说道:“我是什么人,你也应该了解。”
“吓我?”金祥冷笑。
“吓个屁……我他妈真想和你干,至于脱裤子放屁把你叫到这屋来闲扯淡吗?”刘茂和的火气蹭地被点着了,但随即又摆摆手,压下怒火,心平气和地说道:“祥子,你稍微冷静点儿想想,我今天这么做,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嗯?”金祥撇撇嘴,哼声道:“我他妈还真纳闷儿,你刘茂和犯什么神经!”
刘茂和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本来有些事情,打死我都不能说的,可咱俩以往关系处得跟兄弟似的,突然和你闹翻了,我能昧着良心忍下去,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你,还有弟妹,大侄子侄女一家人,都在不知不觉中遭了灾啊!”
“你什么意思?”金祥勃然大怒:“祸不及家人,刘扒皮,你他妈别太过分!”
“你能不能冷静点儿,好好说话?”刘茂和也是无奈,他不是那种会绕着弯说话的人,喜欢直来直去,偏生有些话,还真不能直来直去地说,所以急得直摇头,干脆使劲拍了拍自己那条断腿,道:“喏,知道我这条腿,谁打断的吗?”
“管我屁事?!”金祥一脸忿忿。
“我告诉你!”刘茂和哼了一声,道:“临关市德昌集团董事长齐德昌,吩咐他的手下,就在市场对面,我们刘家营村口的饭店里,你说,这和进我家里打断我一条腿,有区别么?”
“啊?”金祥打了个激灵。
虽然刘茂和断腿的事儿,似乎和今天的事情风马牛不相及,但现在听刘茂和说出来,金祥也禁不住心生同情和忌惮——刘茂和是什么人?仙人桥农贸市场附近,十里八村几乎无人敢惹!更不要说,冲到他家里把他的腿打断了。
“受了这么大委屈,我都不敢报警,不敢想着去要点儿医药费,更不敢想着报仇。”刘茂和苦笑。
“这和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金祥诧异道。
“你猜我被人打断腿,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
“我哪儿知道,你还说自己认倒霉,什么都不敢做呢。”金祥一脸的疑惑和好奇。
他不鄙夷刘茂和在这件事上怂了。
因为换作是他,想想也不敢去和齐德昌这样的人物为敌。
刘茂和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得意之色,道:“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结果第二天就拿到了三万块钱的补偿,还是齐德昌那个手下,也就是打我的人,亲自送到了咱们东云!”
“为什么?”金祥愈发好奇了——三万块钱谈不上多,但也不算少啊。
“我再强调一下,是补偿,而不是赔偿,因为齐德昌压根儿没打算赔偿我,钱送到了东云,却不是送到了我手里。”刘茂和说道:“人家直接拿了十五万送给一个人,希望那个人,不要插手我和齐德昌之间的事儿。你猜怎么着?人家齐德昌还想等我这条腿好得差不多了,再打断我另一条腿……不过,他必须争取一个人的同意,才可以这么做。那个人收下了这笔钱,却不允许齐德昌再动我,而齐德昌,连个屁都不敢放!你说,我是不是该感恩戴德啊?结果呢,反而是那位贵人可怜我,自掏腰包给我三万块钱养伤。”
一个人,那个人,十五万,三万!
补偿?
好处费?
金祥听得一脑袋浆糊,在心里缕了好几遍才转过弯儿来,道:“那个人是谁?”
刘茂和笑了笑,轻声道:“温朔!”
“嗯?”金祥怔住。
“不然你以为,今年我怎么就突然天天像个孙子似的,上杆子去巴结恭维着温朔和李琴?”刘茂和冷笑着,神色间透着对金祥的鄙夷,还有那么一丝得意,道:“我又为什么,对那些关于我和李琴有不正当关系的谣言相当敏感,听谁胡说八道就要打击报复谁,连我老婆闲扯了几句,都被我打得三天不能出门……你说,我他妈傻么?我不要这张老脸了?就连你金祥,私下还拿这事儿笑话我好几次,不记得啦?但我偏偏还不能对任何人解释,因为那位贵人,不让说!”
金祥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他愈发困惑:“那到底是为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