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何事?父亲。”王溪亭赶过去搀着王嗣宗的左臂。
王嗣宗只是看着她,一时竟无法说出话来,神色中是明显的惊恐。
王溪亭知道事情肯定有突发变动,不然父亲不会有如此表现。她有些慌张,回头看向堂内其他三人,试图求助,但转身却发现张远辰已经站在她身旁了。
之前一直护守在她身边的是吕珂,如今张远辰突然无意间走到这个位置,她竟觉得有些不适应。
她不自觉的回头看了一眼吕珂,他正在跟石真谈论着什么,看起来很开心的模样,仿佛还沉浸在刚才夜市的热闹喧哗之中。
没有再多想什么,她搀着父亲走进屋中,她预感到,宫中发生的事情,一定与他们有关。
这么多年,他没有见过父亲因为什么事情会有如此不安的反应。
王嗣宗坐在椅子上,挥挥手示意王溪亭不用担心,但王溪亭还是转身倒了一杯热茶给他递了过去。
王溪亭和张远辰在他跟前坐着,不知道具体发生何事,只能焦急地等他讲述巨细。吕珂和石真此时也发现大家都进了前堂,察觉到有些不对,这才赶紧赶了进来,坐在王嗣宗对面靠墙的椅子上。
喝下热茶,王嗣宗的面色才稍稍有了血色。
他张开口,却又始终说不出话来,犹豫再三,还是将这些告诉给他们。
“我要说的,是今日赴宴之事。”王嗣宗缓慢地讲着,“今日前去赴宴,见到了圣上失踪多年的皇子。”
“莫非其间发生了什么事?”
王嗣宗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万万没有料到......这个失踪的皇子......你我都见过!”
听父亲这么一说,王溪亭也倍感惊讶,认识的人?是圣上失踪多年的皇子?那会是谁呢?
“父亲,您说的是谁?”王溪亭小心问道。
但王嗣宗却迟迟没有回复。
“王大人,你所言之人,可是一个死人?”张远辰平静地说着,声音极低,他注意到王嗣宗眼神中的惊恐,由此料想到自己所言定是对的。
“死人?莫非说这名皇子在被找到时已经去世?”石真两眼放光,“不过,这圣上不是还为此举办庆典吗?怎么会......”
“他说的是一位已死之人,”王溪亭僵在原地,她终于知道张远辰所说之人了,“是一个死在我们众人视野中的故人......”
“你是说......”吕珂恍然,一瞬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是何月,在我们西京府长大的何月啊!”王嗣宗终于说出这个名字,他如释重负一般,说完双手无力地搭垂在座椅两边。
何月......何月......竟然是他!
但好像明明就是他。
王溪亭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毕竟从在何月长水县的住所发现了皇家衣物,还有一件是妇人所穿,看样子,就是他的生母之物,那衣物纹理细致高贵,绝非一般的料子。
她能察觉到能接触这些皇室物件的人,一定跟皇宫有关。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竟是当朝圣上的皇子!
如果事实如此,那这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何月作为皇子,可能早就被皇上托付于宫外了。
而据她所见,何月一直隐藏身份。
他于民间生活,却又不同于凡人。
就像当年父亲将他带回府中时,对她所言:“这孩子虽漂泊无依,但天资聪颖,学识过人,性格温润,气度不凡,以后在府中,要多向他学习。”
自何月长大些,就开始担任西京府仵作一职,但却经常往返于长水县,起初,王溪亭不知道为何总去那个偏远小县,后来才慢慢觉得,他是个好静之人,正如他一直以来温润的性子一般,是不喜欢闹市的纷杂的。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知道真正原因,他不过是去那里完成一些作为皇子应该去做的事罢。
她们一直小瞧了一个问题,能打下江山,坐上皇位的人又怎会对邪恶势力没有警惕和察觉?
或许,早在他认识何月之前,皇上就特意将这位心爱的儿子托付于民间,一方面让他远离宫中众官员的依附,另一方面确实需要让一个自己人在民间观察情况,以防不利之人意图谋反。
如此一来,皇上多年不立储位一事也就说得通了。
他其实早就看好这个儿子,他也早就明白皇宫中长大的皇子必定少不了恶人的毒害,同时还会遇到各种竞争,群臣依附,进而在自己身上的实权也只会一点点瓦解,这无论是对于自身骨肉的安危,还是江山大事而言,都绝非利事。
如此一来,朝廷上、皇宫里、朝野间,对于坚信不疑必将继承皇位的唯一健全的皇子,这些年的依附和势力也会因此一并架空,化为乌有。
皇上只需找一个立储的绝佳时机,召回在民间生活数载的皇子即可。
但他或许没有想到,何月会被好心的王嗣宗收留在西京府衙,一来二往正面办理了这些妖异之事相关的案件,不得不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之中。
他若想在合适时机召回何月,必定要出一个计策,使他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于是,恰逢帽妖案之时,为了平息动乱,结束案情,表面上给凶手制造一个假象,看似宫中将凶手缉拿归案并处死刑,但其实不过是让对方放松警惕罢了。
另一方面,还能趁机将何月召回宫中,平息储位不稳所致的朝中动荡,可谓一举两得。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迷惑视线。
下旨处死何月,使他假死,这一点又能完全降低他的危险,在案件关键时刻,不会令凶手怀疑他的身份而置他于不利之地。
眼下召回何月,朝野上下都清楚,储位非他莫属。
由此,之前依附于宫中皇子的那些人的努力只会付之东流,而这一点,又可以完完全全清理宫中关系,稳固皇位。
如此繁杂细致的计策,果然是皇家啊!
原来到头来,一切都在皇室掌握之中,而他们这些为案件奔波的凡夫俗子人,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而离她而去,令她伤心欲绝的,别人口中的“青梅竹马”,也骗了她这么多年。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觉挤出一抹苦笑,嘲笑自己这么多年来,如此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