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伙计哭道:“完了完了,那孩子也跑没影了,他倒是逃了性命。这次收药没想到变成阎王爷来收我了,也不知道这狼吃人疼不疼。”
马二骂道:“你这王八羔子,你他妈的乌鸦嘴,老子还没活够,不过看着狼也真是瘆人啊。七叔啊,要不这次你去引开剩下的狼啊?你老岁数大,吃了就吃了,没个心思想,我们年岁还没那么大啊。”
七叔气骂道:“马二,我是看清你这狗入的了,岁数大就该被吃啊!可怜了那刚收的小伙计了,这才没一天啊,这孩子有情有义。哎呦,我这腿上怎么冰凉的啊。”
钱三胖子的说道:“老爷子,哪里是冰凉啊,你老人家吓尿啦。尿就尿吧,我他妈的也快憋不住了。”
几人正在树上谈生论死,就见丰尘满身血迹,几个闪跃挡在了树前,手拿一柄已经砍的卷了刃的猎刀。道:“七叔,你们在树上别动,这几只畜生我来打发。”
七叔在树上喊道:“你小子没受伤吧......”话音未落,只见丰尘已经冲向头狼。古人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丰尘在山谷里和狼**手,早就知道这狼群只要把头狼制服,狼群也就散了。
狼群见一人冲了过来,当先的一匹跃起,张着一口白森森的牙。七叔几人已经闭眼不敢再看,只感觉眼前将是一片血腥。丰尘稍稍一侧身,左手一掌微风化雨,看似软绵绵的一掌,正拍在狼腹柔软之处,一声惨嚎。这狼口喷鲜血掉在地上,抽搐几下就这么死掉了。
丰尘脚步不停游走,狼群一见血腥,更是狂态尽显。一狼从后咬住裤脚,丰尘回手一刀,猎刀扎在狼头上,眼见是不得活了。狼王呲牙瞪目,俯身蓄势,丰尘看准一个空隙,飘飘渺渺的拍出一掌,正是那绵风掌中的云树遥隔。掌风正扫在那狼王的身上,打的那头狼一轱辘翻出去好远。狼群一看狼王败退,再看丰尘目光如刀,心生怯意。丰尘鼓足中气,大吼一声。狼群四散溃逃,一会没了踪影,树下又多出几具狼尸。
七叔三人耳听得周边寂静下来,这才缓缓睁眼。没看到狼群分食的场面,倒是看到丰尘笑嘻嘻的站在几棵大树之前。几个马夫伙计先用绳子把七叔慢慢放下,又七手八脚爬下来。七叔几人围着丰尘又捏又摸,生怕这孩子哪里缺了一块。
丰尘笑道:“七叔,你们别捏了,捏的浑身痒痒啊。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吧”
七叔道:“好好,赶路赶路。这才是有缘啊,天知道今天你今天能被我遇到啊。你这孩子家家的,能耐不小啊。要是没你,我们几个命就扔在这大山里了。”
其他几人也都随声附和,马二红着脸道:“是啊,我们几个刚才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真得谢谢你了,救了我们哥儿几个命了。你看你年纪不大,连饿狼都不怕。”
丰尘道:“我被困在大山里,常遇到狼群野兽的,知道怎生对付的。七叔,我们赶路吧。”
几人收拾了一下散了一地的药材,归总一看,还好居然还有个八成多的药材可以带回去。众人心情放松,一路说说笑笑。两只运药材的骡子,一只跑了,一只被狼吃了。剩下的药材,几人是身背肩扛,直累的腰膝酸软。七叔让几人在城外驿馆将息一天这才动身,七叔又雇了辆骡车,第二日一早来到了舒州城下。这舒州城位于长江北岸,素有“万里长江此封喉,吴楚分疆第一州”的美誉,城门口是熙熙攘攘,进出城的是接踵摩肩。当真是商贾辐辏,百货云集。丰尘从小生在大山之中,何曾见过这等繁华地界。两只眼睛也是不够用了,看见什么都是新鲜。
七叔道:“今天先带你见见咱德济堂当家的,我们几人合计了,过几日带你吃顿好的,谢你救命之恩啊。提前告诉你,我们德济堂的老爷复姓欧阳,单字一个德。家中主母王氏有点,嘿嘿。。。可是有点小心眼,要是口头上的喝骂,就受点委屈忍着点。家里还有个长子,在建邺还主持着一个德济堂的分号。这些可要记住!”
丰尘道:“是,七叔。小子记得。”
骡车停在了德济堂的门口,门前一副对联:制药一丝不苟,卖药货真价实。当家的已经站在门口,看上去大概四旬多的年纪,五缕青须,颇有气度。七叔道:“老爷您看,这次药价不高,品质不差,不过路上损了两成。您吩咐能看着手脚活分的,带个小伙计回来。你看看。”
说罢让出身后的丰尘,继续说道:“这孩子是个孤儿,叫丰尘。精神头不错,手脚麻利得很,是个有眼力劲的。路上遇到狼群,不是这孩子,我们几个就交代了。这批药材能挽回这么多,多亏了这孩子。”
欧阳德道:“哦,居然有此本领。七叔,你老没伤着吧。”
七叔道:“这次去的人都没事,这惊吓是少不了的。”
欧阳德点头道:“嗯,人没事就好,损失点药材没事。你带着他多熟悉熟悉,堂里屋后的都可以让他跑跑。”
没想到的是丰尘到了德济堂学的极快,两三日就能独自做事了,七叔逢人便夸。连一贯细致认真的欧阳德也很是满意,可是在德济堂欧阳德妻室家的几个亲戚,却是心生妒恨。本是因北方有乱,汉人无处安身立命,才投奔过来。欧阳德见是夫人家亲戚,故而收留下来。几人见丰尘刚来,做事麻利,常获家主称赞。心中渐渐的生出恶念,总觉得丰尘处处碍眼。常常是恶语相向,动辄还有拳脚相加,丰尘初来乍到,之前又有七叔的嘱咐,只是忍让。
一日早晨几人聚在一起,看见丰尘走来,好没来由的骂道:“你在人前逞什么能。你是向我们家讨饭才活着。如果我们不给你吃饭穿衣,哈哈,你这个路边不要的东西,一定早死了!”
这个时候,要有那个比丰尘大上两三岁的三表哥在场,丰尘就避免不了一次拳脚的无情袭击。丰尘最厌恶的是几个人聚在在一起时,就无法躲得清净了,总是无缘无故遭到他们的任意取笑作乐。三表哥敢打丰尘,就是有欧阳德的老婆的维护,没有这般支撑纵容哪敢出手。丰尘偶尔会推挡一下,不敢用力,生怕伤了他们。可那两个孩子必然会过来,三人一起打个痛快才罢休。
这一日丰尘正在整理药柜,门前来了一个老人,约莫花甲之年,双手按头,神情痛苦。丰尘忙上前搀扶,将老人带到坐堂的李先生面前坐下。
李先生打量了一下这个老人,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啊。哪里不舒服啊?”
那老人道:“我这几天头昏啊,还作闷,今天又开始疼了。”
李先生又道:“你伸出手来,我给你搭搭脉吧。”老人依言,伸出手去。李先生闭上眼沉吟了一会。问道:“你之前看过别的先生没有啊?”
那老人道:“看过,吃了几服药,可是还不见好啊。”
李先生说道:“你啊,是受了风寒了,太阳经受阻,才脑袋疼的啊。我给你开点辛温解表的药啊,回去吃了发发汗就好了,回家再多用热水泡泡脚。”说罢提笔在纸上写了个方子。
“哎哟,那几个抓药的还没来啊。丰尘你可会抓药?”李先生问道
丰尘道:“能抓,只是没抓过。”
李先生道:“你这小子很是精明,你先抓。我看着。”
丰尘接过方子,看了一眼。心头微微起疑,只觉得这个方子恐怕药不对症,不过也没说什么。将方子放在案上,扭头就去抓药,也不再看方子了,不一会就将几味药抓好。李先生一旁看着,几味药抓的丝毫没错。
李先生好奇,道:“丰尘,你第一次抓药,怎么也不对一下么?”
丰尘道:“先生所开桂枝汤,几味药我都记得,故而没再核对。”
李先生道:“奇了,当真奇了。你才来几天啊,看我开的几味药就知道是桂枝汤。”他又哪里知道,丰尘在山谷里,除了钓鱼打猎,修习练功,就是将常啸天和他爹留下的一本医书和一册酒经早已不知看了多少遍,简直可以倒背如流。这寻常的辛温解表的常用药桂枝汤又怎么会不知道。
那生病的来人,接过药来,付了药费回去按方吃药去了。李先生这一上午都是想着丰尘的事情,正巧看见欧阳德来到前堂。忙迎上去,道:“欧阳先生,今天我遇到一件怪事。”
欧阳德道:“嗯,什么怪事?说来听听”
李先生将刚才丰尘抓药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欧阳德听后也是甚为惊讶,要知道学医从最初的汤头歌开始,没有几年下来是做不到这一步的。这丰尘才来几天居然一看药方就知道是桂枝汤。
李先生道:“欧阳先生,咱们舒州的药会又要推举新会长了,这会来这么个小子,可要摸摸他的底细啊。”
欧阳德略作思索,又将丰尘唤来,问道:“丰尘,刚才李先生夸你做事机敏,而且还通得医理。你才来几日,是如何懂得的啊?”
丰尘也没将自己看医书的事情说出来,只是道:“家中变故父母不在。我的义父懂点医术,我跟随学过,简单医理的还知道一点。”
欧阳德,道:“能做到这样已经殊为不易,你一个孩子家也是吃了苦了。”
欧阳德又与李先生道:“你且放心,这孩子不会是其他药堂安插的。”
又过了两日,那天来看头痛的老人又来了。找了李先生道:“先生啊,我回去按方吃药了,发了一身的汗,可是头却更疼了啊。”
李先生仔细看了,终觉的这个风寒引起的头痛,两副桂枝汤应该可以治愈。欧阳德正捧着一本医书在翻看,见这边病人来复诊,听得吃了药反而头痛更重了。放下手中书本,上前来,问道:“李先生,这位是怎么了?”
李先生道:“应该是受了风寒,脉象浮缓,苔白,太阳经受阻才致头痛。”
欧阳德又问那老人,道:“你这两天什么感受啊?”
老人道:“吃了李先生的药,确实发了一身汗,可是头越发的疼。疼的我都躺不下了,还有点怕风,不想吃东西。”
丰尘在旁听得,仿佛义父常啸天所赠医书中有过描述。心中衡量这老人到底是什么原因,可是不能搭一下脉试试,倒是很想印证一下是不是如自己所想。
欧阳德道:“来来,你伸手过来,我看看。”
不一会欧阳德已知原因,道:“老人家,这个春天啊,头晕头胀的病就多。你呢,年岁大气息弱,这个清气就上不到头颈了,所以你会头痛啊。你这个病本来没有表邪的,又喝了辛温解表的桂枝汤,出汗过多,你这个清阳之气就更加不足了,上不能荣,外不得固。所以才头痛,怕风寒还不思饮食。我给你换一副药吃吃啊。”
那李先生听完,恍然大悟。忙给欧阳德行礼,道:“受教,受教了。”
丰尘在一旁听得认真,还频频点头。欧阳德看见丰尘这般模样,心中一动,写了一个方子,交给丰尘。道:“丰尘,按此方抓药吧。”
丰尘接过方子,上下看一遍,眉头暗皱,只是按此方把药抓好。欧阳德仔细看着丰尘,笑道:“丰尘,我见你刚才抓药,皱了眉头。是我这方子开得不对吗?”
丰尘想了一下道:“欧阳先生,您刚才所说那老人病症,按此开得方子很像顺气和中汤。似乎又少了细辛、川芎、蔓荆子三味,实在不得其解,所以心存顾虑。”
欧阳德听完,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教你医术的义父,应该也是国手了。去吧,把这三味药每样二分,抓好配齐,给这位老人家吧。”
中午吃饭时欧阳德当着妻子面,很是夸赞一下丰尘。又埋怨这几个投奔来的亲戚,懒散傲慢。虽然以前在北方也是大家族,遭了难就该放下大家族的身段,好生的谋个营生。即来投奔,尽想着还过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怎么可以。欧阳德的老婆虽然口中诺诺称是,可是心里也把丰尘一并恨上了。
第二日午饭点刚到,丰尘打了吃的,端在手上刚准备吃。三表哥几个聚在一起往丰尘身上泼洒药渣脏水,丰尘放下碗筷刚要发火。恰巧欧阳德的老婆过来,她对几个亲戚家的孩子极为护短,竟说道:“丰尘你是不是又没听吩咐?他们是主子,向你身上泼东西,你就得忍着。而你自己不要以为老爷夸了你几句,还有七叔护着你,就觉得不得了。这家我也当得半个,你去向他们几个好好认错。以后要知道,你就是德济堂收了你,你的命就是拴在欧阳家的。不仅要听我的话,也要听他们的话。听见没有!”说完一脸鄙夷,甩袖而去
丰尘摇摇头,径自走开去房里吃饭去了。惹得那三表哥怒火中烧,一脚蹬开房门闯进门来,恶狠狠地说:“丰尘,姑母说你,你还敢有怨气?!你胆子不小啊,狗东西,看我教训你——”丰尘见他的挥拳就打,只是轻轻避让。三表哥拳打脚踢,丰尘端着饭碗悠闲的吃饭。侧身滑步,前后躲闪,手里捧着碗,依旧吃得自在,三表哥是拳打脚踢,好生的施展了一套王八拳,直累得气喘吁吁,骂道:“没人养的东西,你还敢躲,你站在这不准动,让少爷我打几拳,解解恨!”恰恰说道丰尘心痛之处,闪电一把抓住他的一只手,轻轻一带一个微转,就拿住的三表哥的关节。
丰尘带着一腔怒气,正色问道:“你为何纠缠不休?就因为我是孤儿,无父无母吗?我在德济堂做事学医,从未招惹你们,为何这般欺人太甚?”
“哎呦,好痛啊,放了我吧,我错了”三表哥改口说道
“我们见姑父总是夸你,怕对我们不高兴,赶我们走。要是被赶走了,就没有饭吃了啊。哎呦,疼疼疼。”三表哥哀声道
丰尘喝道:“就因为这个就可以随意糟践别人?你们若是认真做事,欧阳先生对我如此,又怎么会对你们不好?”
“放手,放手啊。好疼啊。”三表哥叫道
“我不会立时放手,但是我也不会打你的。你不要乱动,就没事,要不然伤到了可别怨我。听我说完。”丰尘说道:“你我相差不大,人不是牲口,即便是牲口也要好生照应才能拉货驮人。你们处处称强学霸,可遇到官府家的孩子,又摧眉折腰,没有丝毫骨气。而你们在欺辱别人的时候,就要知道,为恶总是会有报的。七叔收留我,我要报恩的,不折断你的手臂不是因为你是老爷的侄儿,你知道吗?从今后要学点做人的起码德性,我先记下你这条胳膊。再有如此,我自来取。”
人性就是这样,遇到强的只能低头。这三表哥以后见到丰尘,热情的了得。连吃饭都无需丰尘去打,都是这三表哥打来送他。七叔暗自奇怪,能把这混不吝的孩子收拾的俯首帖耳,真不知道丰尘用的什么法子。可不是啊,一条胳膊寄在人家,不献献殷勤,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欧阳德一早让七叔将德济堂的人都叫齐,道:“十日之后,我们这舒州城药会有件一年一度的大事,各地的药商云集。我们要趁此机会,多进好药。七叔你带几个精干的跟着,还有丰尘也跟着吧。记住,不要惜银子,只要药品好!”
七叔一听,知道这是欧阳德要提携丰尘啊,这么多年可从没到欧阳德对一个小伙计这么上心。以前可都是欧阳德唯一的儿子跟着参加这个药商大会的。这丰尘才来几日啊,好小子当真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