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补和连弘济昨日其实便已得知今天的医案了,就诊的病人也是连惠山一手操弄。答应患者不但义诊还免去一切药资,另加一百两赏银。一般百姓家寻医问药本就是已经不堪重负,如何受得了这般重金诱惑,自是痛快答应。两人看到自己已经熟记于心的医案,那份得意不经意而流于言表。无论搭脉还是问诊,皆是草草一过,药方也是提笔而就,全无思虑药方是否适用病症,一切都是胸有成竹。
荆州一方看到此情不由欢呼雀跃,有人道:“看看咱连家少公子,一准将来的医家国手。这药方开的行云流水,单单这份气度当世又有几人能有!?”说话的人生怕连惠山听不见,说时不但大声还时不时用余光看看连惠山有没有听见。另一人道:“那是,那是。毕竟可是连老会长亲手调教的,这底蕴那是寻常野路子比不得的。”
“有理有理,再看看陈家公子,好像也是不赖。年轻一辈里有这两人,足矣!”不远处另一人道。奉承之词此起彼伏,仿佛天下没人比这两人医术更好的了。南宫劳一旁冷眼而观,心道:‘搭脉都是这么一搭即知,这得是什么高深的水平?即便医案普通,恐怕你连惠山也未必能有这样的速度吧。开药方更是麻利,好像早就背下一般。’转头向交州的一些后生的道:“你们好好看看连家和陈家公子的医术,这才是无双国士。搭脉如此快速,开药更是下笔有神。我是自愧弗如,想必是我学识尚浅参不透其中奥妙。”周围人一听南宫劳虽是教训本州后生,其实倒是一下揭出其间要害。周乾在台上一听,暗道不好。这两个公子哥,丝毫不知韬晦之术,越是这般越是要沉稳凝重才是。天下医者,哪有这般看病开药的,唉~~~~~
周围人听南宫劳这般一说顿时议论起来。“对啊!这医术也太神了,前两次怎么就没这么迅速?”。“其间必然有问题!你看看连老头那一脸笃定的样子,这个案子里面有诈。”。
下面一片吵吵闹闹,质疑之声越发高企。连惠山心中焦急,这般质疑声再这般下去,别说夺魁了,以后连自己的名声都有问题了。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就见台上周泰与身边一个衙兵队长样人物嘱咐了几句,不一会去了几个兵丁。南宫劳还未在意,几个兵丁不由分说将他反压绑起。身边的弟子及亲信连忙喝问道:“为何无缘无故抓人?我家会长所犯何事?”那队长冷笑道:“药会比试,为国为民选材。此人毫无证据,散布谣言,理当监押,留待提审。你等若再敢阻拦,依同犯论处!!”几个兵丁拔出腰刀盯着交州一众,那意思谁要再废话,准是会挨上一刀。
南宫劳梗着脖子喊道:“连惠山你勾结官府,肆意妄为。比试大会,你弄虚作假。就算砍了我的脑袋,也塞不住天下悠悠之口。”话音刚落,那衙兵队长一刀柄砸在南宫劳脑袋上。南宫劳眼前一黑,晕死过去,被几个兵丁架起胳膊拖了出去。台下一个个见官府如此,皆是敢怒而不敢言。荆州一些还有公义之心的药会同行暗自低头,只觉得其他药会人的眼光自己不敢直视。刚才逢迎连惠山的那人顿时拍手叫好:“多谢舒州府主持公道,这样大放厥词的人早该处罚。”另一个道:“那是,你也不看看咱连老会长的面子。交州都是蛮夷之地,哪里能由得到他们胡说八道。咱大周药会还得连老会长主持大局才行。”几大长老除了周乾之外,无不义愤填膺。就连荆州的另外两位也是心怀不满,可是别人刀枪在手,那又如何。竺佑道:“周长老,既然局势如此,还有何公平可言。老夫无心做这个主持了,你来主持吧。”
周乾道:“既然你愿意放弃主持,那我就勉为其难。”
柳如依自从今天没看见丰尘出现心情低落,那从心底的那份拒人千里的气势更是极盛。有些本想前去打招呼的,远远见到柳如依都是被那冰寒之气刺的退避三舍。此时恰逢柳如依即将给那个老者请脉,人刚出偏殿见四周兵甲重重,不由的微微皱眉。那些兵丁见柳如依气质出尘,眼神中透出的那冷若冰霜,不由的自惭形秽主动让出一条道来。柳如依莲步轻移,顾盼生寒。台下一老妪眼前一亮,心道:‘这丫头好纯的冰寒之气,可这脚步虚浮。莫不是这冰寒气质乃是胎里带出来的,嘿嘿,好好好!’
柳如依走到那老者身边,给那老者搭脉,又略作询问。缓缓闭上眼睛,稍作沉思。心想:‘此病系中焦虚寒,法当温中散寒,理中汤最为对症。’提起笔来写了一付理中汤的方子。刚欲起身,忽然又坐下,在方子后面写到:老者多日不思食,虽因中焦虚寒所起,理中汤治其本。可老者脾胃气虚,健运失司,三剂之后可用健脾开胃香砂六君子汤辅以焦四仙、草果调理脾胃此症可除。仔细看了一遍认为再无有失,才将药方交上。周乾接过一看,见其药方对症,所虑极是,不由皱了皱眉头。其他几大长老见柳如依这个方子,反而是频频点头,交口称赞。
城北,铁骑卫大营。崔宰冷着脸听着金焰所报“大人下面现在报上来目前城外,共有十余处埋尸坑,一共三千六百五十七人。其中黄口之下的孩童占了三成还多,其状甚惨啊。”崔宰皱眉不语,脸色阴冷的似乎要冰冻整个大帐。金焰就算是久经战阵,可是这会心中也都惴惴。崔宰缓缓抬头道:“现在死人还在增加吗?”金焰道:“回大人,自从药材齐备,欧阳先生全力医治这一夜虽有死人,可只有十余人。已经大大减少啦,看来瘟疫已被遏住蔓延之势了。”
崔宰点了点头,道:“此次若不是欧阳先生,恐怕还不知道要有多少灾民病死。更可怕的是这些灾民还在四处流动,瘟疫若是蔓延其他州郡。恐怕立时内忧外患一齐爆发,不堪设想啊。”金焰道:“确实如此,这瘟疫简直比一场大仗来的更为凶险,亏了欧阳先生了。大人,昨天城里传来消息,那城令果然安排兵丁去抓捕欧阳先生一家,已经都被向恍控制了。您看如何处置啊?”
崔宰皱了皱眉,屈指没节奏的敲击着桌面,沉声道:“去将丰尘叫来,将昨日分配好的药材妥善备好,随同我们一同进城。待得城外安置妥当后安排马车,将欧阳先生也接进城来。”话音刚落,营外一匹骏马一声嘶鸣,马上跃下一名乌甲红氅的大汉,身高体壮顾盼之际一派彪悍之气。两道乌眉飞扬,其间隐隐透出一股不屑的味道。崔宰淡淡一笑道:“金焰,看来匡弋来了。他可是一直想到边关历练了。”金焰龇牙一笑道:“大人,这八大禁军个个骄纵,不好带啊。”崔宰道:“要是好带,还要你金焰作甚?”耳边厢,皮靴声橐橐。那匡弋两步上前单膝拄地,道:“虎贲军匡弋见过太尉大人,金将军!”
崔宰道:“起来说话,你也见见一直名声在外的右翊铁骑卫的金将军。”匡弋站起身来,足足比金焰高出大半个脑袋,身材也更显魁梧。隆声道:“久闻金将军抗羯大名,末将一直想征战沙场这才配得上称为当兵的。蒙圣上隆恩日后追随将军北出抗敌,了末将一个心愿。”金焰龇牙一笑道:“好说,好说。就是北边比不得京师,万事都以军令为准,其他一概莫提了。”崔宰心中暗自又担心起来,这还没上战阵一个提到了皇上,一个提到了军令。这可就较上劲了。淡淡的道:“既然以后要共赴沙场,你们可要以国事为重,不可有意气之争。匡弋你要领会,既是圣上恩准,那可是要你为圣上分忧,为国家立功,为百姓杀敌。可不是为了你的什么心愿,若是如此那就不必去前方了。”
匡弋头一低,道:“谨遵太尉大人之命,末将定以国事为重,一切按金将军吩咐来。”说罢伸出手去,金焰一看也伸出手去,两人握在一起。崔宰暗自点头,可他哪里知道,匡弋手中暗自加力,想试试金焰深浅。金焰嘴角一瞥,脸色不变,只是那个刀疤颜色渐深。匡弋本自恃力大,想给金焰一个难堪。没成想金焰无动于衷,自己不断加力脸色通红,可金焰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姿态。匡弋松开手,躬身道:“金将军,末将失礼,望将军海涵。”金焰哈哈笑道:“无妨无妨,这才是男儿本色。”其实若是熟知金焰的人必然知道,若是他脸上刀疤变色,那也是调足功力了。金焰和这匡弋之间倒是互有惺惺相惜之感,倒是免了崔宰的那一层担忧了。
耳听得账外有人报,丰尘来见。金焰大步迎了了过去,笑道:“老弟,一直说想和你喝几杯,这么多日子过去,也没落着。且等这次除疫大事过去了,咱哥俩说什么也要一醉方休。”拉着丰尘的手就进了大帐。丰尘见崔宰微笑而立,看着自己。上前一步,施了一礼道:“小子丰尘,见过大人。”匡弋浓眉一挑,他久在京畿,可怎么也想不出有这么号人物。心道:‘这小子什么人物?眼前这人可是位列三公,掌管天下兵马的太尉啊。居然如此不卑不亢,金焰还与他称兄道弟的?!’
崔宰道:“这次消除瘟疫,欧阳先生当为首功!丰尘你也是功不可没,今日你随我进城,将所备药材分与城内染疾之人。此事我看就交给欧阳先生主持的舒州药会来办,最为妥当。”
丰尘道:“先生昨日已经分配妥帖,现在又有初朴先生来做援手,城外应该无大碍了。”崔宰略带疑问道:“初朴先生?莫不是民间一直流传的怪医袁初朴?”丰尘道:“正是,正是。初朴先生医术高深,为人正直,医药界威望甚高。这次能来援手,真的是帮了大忙。”
崔宰对金焰和匡弋,道:“谁说我大周都是怯弱之辈!我看高义之士比比皆是。有朝一日必收复旧都,重振我大周雄风,再现万邦来朝之盛事。”说到这里,金焰和匡弋也是心潮澎湃。
崔宰道:“好了,准备一下这便进城。金焰,将那几个被你抓住的败类给我一并押进城去。”说罢迈腿便出了大帐。匡弋落后几步,低声问金焰道:“金将军这小子是谁啊?太尉大人如此褒奖他?”金焰笑道:“没什么,就是舒州药会会长的弟子,会点医术,会点功夫。”
匡弋道:“会功夫?这点毛孩子会功夫又怎么样?”金焰停下脚步微微仰首,眯着眼笑道:“你打不过他。”说完双手一背,出了大帐。匡弋微微一愣,嘀咕道:“这他妈的也太瞧不起我了吧。我还就不信了。”几步追上丰尘,大巴掌就往丰尘肩头按去,嘴里道:“小老弟,咱俩也认识认识。”丰尘刚想客气,就觉得肩头力道不对。微微沉肩,身体稍作后旋,那九转内丹之力,如千年古藤盘绕而下。匡弋这一掌势大力沉,可是却如泥牛入海。匡弋一掌落空,身子向前一倾。丰尘的内力却反扑而来,柔和而坚刚。匡弋整个左胳膊似被缚住一般,丰尘一抖肩。匡弋感觉如同一脚踏空,猛地向前踉跄几步,这才站稳。丰尘微微一笑道:“将军小心!”匡弋站在原地,哼道:“这他妈的,也太他妈的了。”“哎,小老弟,你等等。刚才你这招咋使的?你也教教我啊。”匡弋一路追过去,一边大声喊道。
药王庙内,所有参加比试的几州后生们都已经将药方开好,至此丰尘也未露面。周乾总是将心放下了,向其他几位长老道:“最后一轮,老夫添为主持。此轮为最后一轮比试,扬州三人比试中缺席一人,只能权作放弃处理了。”
益州的一位长老道:“无须多言,先看看这轮的方子再做定夺。”众人称是。将这一轮的药方拿来逐一品评。最终评出三人可为最优,分别是之前早有安排的连弘济和陈思补,还有一个就是柳如依。竺佑沉声道:“这三个方子都不错,可以叫上来答疑了。”周乾宣号,首先叫的反而是柳如依。
几位长老相互商量了一下,由交州的一位长老代为提问:“柳姑娘,我观你药方中的首方中,主治中焦脾胃。而患者小有心悸,为何不治上焦?又因何要开理中汤?”柳如依稍作沉吟,轻声道:“中焦脾胃乃气血生化之源,病者中焦虚寒,脾不健运而致气血化源匮乏,心失所养,故治在中。理中汤,因其本方具有温运中阳,调理中焦之效,故取名“理中”。中阳得运,气血化生之源充足,心有所养,因此抓住中焦论治,就抓住了疾病的根本,故而开理中汤。”几位长老互看一眼,深以为意。交州的那位长老道:“不错,你正是说出此案之根本所在,此方对症。二方也是甚为妥当,你能思虑如此周全,也很是难得了。”稍顷连弘济、陈思补又被叫来答疑,因昨晚已经熟知病情。再经过连惠山和陈闻仑两大高手从旁指点,这次答疑自是行云流水。
周乾暗中盘算,第一轮比试思补与那个小畜生一样。转念一想,不对不对,陈家公子怎么能和那个小畜生一样。是比试结果不分高下,第二轮虽然略逊,不过这第三轮只要三人平手,三轮胜了两场,这个头名就算是稳了啊。心中计议定下,以主持身份道:“各位。你们看这轮谁能胜出啊?”益州的长老道:“要说这最后一轮,还是这三人不分上下。”周乾试着问道:“这是公议的结果吗?”。交州的一位道:“单单就这个方子而言,这三人是不分伯仲的。”
周乾道:“好,既如此按上两轮的比试结果。荆州药会理当夺得本次之魁,四州药会总会长归属荆州!!”
百药道:“且慢,你这是什么话?为什么是荆州?”
周乾笑道:“百老,你莫急啊。第一轮是陈思补和丰尘当属第一,第二轮丰尘赢,第三轮三人并列最优。其间陈思补和丰尘都是赢了两轮,不过第三轮丰尘不到算作放弃本次比试。那么三场赢了两场的只有陈思补一人。那这个归属还不是很明显吗?”
千方冷笑道:“就算如你所说,可陈思补当时可是在我舒州过的考查,怎么能算到你荆州的药会了?”
周乾道:“千老,你有所不知,陈思补现在如入了我荆州药会了。”
益州的一位长老,道:“那也要通过你们荆州的考查啊?”
周乾淡淡的道:“那你就要问问我们连老会长了。”“好,那我倒是要当面问问了。”益州的那位长老道
那长老走近几步,大声问道:“连老会长,请问北方陈家的公子何时入的荆州药会?”
连惠山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道:“你问这个啊,前日入的我荆州药会。怎么了?”那长老道:“没有通过考查,怎么能够入会?”连惠山笑道:“他不是通过了舒州药会的考察了吗?”
益州的长老道:“各州药会都要亲自考查才能入会,这可一贯如此的啊。”连惠山道:“我相信舒州欧阳德的医术,虽然他人品低劣,不过这不妨碍医术考查啊。既然陈思补能过了舒州一关,那也就能过荆州考查。这个浅显的道理还要说吗?”
益州的长老道:“这简直是强词夺理!!”台上台下顿时争执一团。
舒州北城,城楼上一个兵丁没精打采的拄着长矛打着瞌睡。忽然被一阵隆隆之声惊醒。抬眼一看,城外军旗猎猎,战马嘶鸣。前方一辆皂盖大车,两边军士手执长钺,好不威严。那兵丁何尝见过这般阵势,慌不迭的跑去报告。舒州的城门郎官一听,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滚带爬的跑到城门楼前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差点没吓尿了。“快快,去大开城门,所有人都给我站两边迎候。你你你,带一个人,速速去禀报老爷,就说来舒州城外来人乘的是皂盖大车,兵马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