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遂因为几道淮扬名菜,自己烧制不出,心中远比其他事情来得更为焦急。一步跨出,相隔数丈便已经来到丰尘和洛琬儿面前,道:“走走走,你们两个娃娃跟我去一趟,那几道菜着实太难。我反正是束手无策了。”
丰尘刚与常啸天相聚如何能陪着去,又不好直接拒绝,不由面露难色。洛琬儿俏脸一扬,道:“晦行公,你也太性急了。丰尘哥哥刚与他义父团聚,你就要去烧菜。哪有这样的道理啊,你就不能再等等?”
晁遂一拍大腿道:“正是正是!”扭头喊道:“老常,来来来,你们父子先聊!”。数十年前,常啸天便于晁遂相识。倒是这个黑魔洒脱无拘,独来独往的性子与自己脾性相投,。笑道:“你这性子,倒是未变,也不知这烧菜又有什么能这般吸引你的。”
晁遂挥挥手,道:“你不懂,你要是早能悟到这烧菜里面的真谛,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才能踏入那一步了。我去江边走走,你们父子俩叙叙家常,过会走的时候叫我一声。”话音一落便是一步踏出,看似漫不经心。可是一步下去就是数丈之远,寥寥几步便是看不见背影。众人哪里见过这般轻身功法,无不瞠目结舌。
洛琬儿数日没见丰尘,心中也是极为挂念。一脸祈求之色,对尉子书道:“姑姑,我再玩几日好吗?”
尉子书心中却是另一般打算,自家圣姑现在有了太虚宫这个强援。又识得三绝之黑魔,这可是难得机缘。现在就回狮鹫宫,反而错失良机,自己几人暗中维护着就是。点了点头笑道:“那就索性多玩几日,你若找我,只管放出玉儿出来,我就知道了。”说罢挥了挥衣袖,让一众帮派的先行退去。又走到左丘玄面前,道:“左真人、虞真人,我刚才受伤,需调养几日,就先行告退了。琬儿想陪着丰尘玩耍几日,孩子就拜托二位真人周全了。”
左丘玄和虞丘少打了个稽首,道:“这次多承子书先生援手,孩子安危你不必担心,有我大师兄在无人伤得他们。况且还有那位似乎还有求与这两个孩子,更是确保无虞的。”尉子书点点头与项琦澜转身而去。
左丘玄和虞丘少将已被捆绑麻木的雷青羽解穴松绑。两人自从今天见到常啸天,尚且一句话还未说。赶紧几步上前,道:“大师兄,今日若不是你赶到,真不知会是什么局面。”
常啸天笑道:“今日就算我不到,也不会有事的,那晁遂早就在这附近了。对了轩儿,你是如何识得这个老魔的?”
丰尘道:“义父,我将自己名字改了,叫丰尘。和光同尘之尘。”
常啸天点点头道:“名字本是父母赐予,不过我辈又何必拘此迂腐之礼。和光同尘,唔,好!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我虽不是道家的人,不过你这一改倒是有点应了道家的意思。是吧丘玄?”
左丘玄道:“挫掉自己的锋芒,解脱自己的纷扰;蕴藏自己的光彩,混同自己于尘世之中;这就叫做高深微妙的玄同。这正是大师兄刚才所说的粗解,恰是我道家无为的意思。”
常啸天点点头,问道:“轩。。不不,尘儿,刚才问你如何结识那老黑厨的?”
丰尘尚未答话,洛琬儿叽叽咯咯的,将两人如何江边遇到,怎么做菜烧菜,如何去得贤楼盗食材,又怎么指点他们武功。她口齿伶俐,说的绘声绘色。常啸天三人听完互相看了看,都是心想,好一番机遇。常啸天看了看洛琬儿,心想:‘嘿!这女娃娃,待得长大了这真是倾国倾城。若是当我儿媳妇倒是上佳人选,呵呵!!’道:“尘儿,你将他教你的演练一下我看。”
丰尘道:“其实晦行公没教我什么,就是教了一掌。”
常啸天双眼一眯,似乎更为关注,道:“他就教你一掌?”
丰尘道:“是啊,就是一掌。”
常啸天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好!这还真没藏私。你且将这一掌使来看看。”丰尘撤身半步,坐腕立掌。那气势又岂是一个孩子所能有的,那一掌顿时将北、南、东、西、西北、西南、东北、东南八个方位全都包含,似任一点都能发击。雷青羽一看,自己根本无法防住这一掌,好像只有跃出那一掌劲意之外才能解脱。不由看得心头噗噗直跳,若是自己遇到那是无论如何也是敌不过的。
虞丘少看了看左丘玄,道:“师兄,好像又是那一掌。之前我就没看透,原来是黑魔传授的,难怪了。”
左丘玄道:“这一掌,远不是领悟乱决就能行的。其意更是深远,不过倒也印了师尊常说的大道至简的真理。既然他能和师尊齐名,可见万法归一,其理都是一般无二的。”
常啸天一身修为已经可以和三绝平齐,丰尘这掌一出,便是知道其间所蕴含的深意。此一掌可近摄,可远取,奇正相合、刚柔相济,虚实兼顾。发劲处可空,亦可实;可假,亦可真。真假变幻,进退转关,无不圆转如意。这要是丰尘将来,对劲力的往来豁然贯通,知己知彼百战而不败矣。
左丘玄看了雷青羽笑道:“青羽,上去试试手?”雷青羽略显尴尬,一时不知该不该去。虞丘少道:“怕什么,同门师兄弟切磋,又不谈胜败的。”雷青羽心中暗自嘀咕:‘六师叔这不是故意让我难堪嘛,刚才那一掌我又如何抵挡?再说这可是三绝之黑魔教的绝招,那还不是厉害至极。’心气一泄,更是显出颓色。
常啸天听见他们谈话,向雷青羽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雷青羽心里犯怯,看了一眼左丘玄。左丘玄拍了拍他道:“你大师伯叫你,还不快去!”左丘玄知道这是常啸天想指导一下后辈了,这对雷青羽来说可真是莫大机缘。
雷青羽赶紧过去,执了弟子之礼,道:“大师伯,晚辈雷青羽。”
常啸天对太虚宫三代弟子里并不熟悉,问道:“你的是师父是谁?”
雷青羽正色道:“师尊端丘贾!”
常啸天点了点头道:“哦,原来是二师弟之徒。嗯,你与丰尘交手试试。”
雷青羽沉吟一会,道:“大师伯,我不是丰尘对手。刚才那一掌,我唯有退出掌风之外方能求的周全。所以不用比了,我非敌手。”
左丘玄和虞丘少对视一看,两人都不由的摇了摇头。虞丘少道:“虽说青羽知道自己不能破那一掌,算是有点见解。可是这般轻言放弃,可非上上之选啊。”
左丘玄默然无语,不过眼神中流露的失望之色却是再为清晰不过了。常啸天道:“你能知道这一掌无法防住,也是难得。好吧我不强求,回去后还要多加修炼,不要被自己所困,不要被一招一式所拘泥。”
雷青羽点头道:“弟子记住了,多谢大师伯指点。”
左丘玄心下更是佩服常啸天,只是看了看便知道雷青羽的缺陷。在太虚宫中三代里,雷青羽虽然居首,招招式式严守法度。可这恰恰是其最大缺点,心中有藩篱,这是不易打破的。
常啸天对丰尘道:“尘儿,你这一招学的好。你能领悟道这个程度,我想你乱决之意已经被你摸到了。为父甚是欣慰啊,难得难得,这是你四师叔指点你的吧。”
左丘玄笑道:“大师兄,丰尘悟性极佳,这乱决之门可不是我指点的。”
常啸天道:“难道是那晁遂指点的丰尘?丘玄我刚才见你,就知道你已踏入乱决之门了。师尊还挺向着你啊,哈哈。”
左丘玄笑道:“大师兄你料事如神,可这两件事,却是全都错了啊。”
常啸天诧异道:“我错在哪里啊?”
左丘玄道:“这乱决之门,丰尘无人指点,是他自己领悟所得。我入乱决,也并非受师尊引路。而是见丰尘将绵风掌打乱使出,却圆转无缺,应了师尊的挥洒自如的意思。这才领悟到乱决的深意啊,你说丰尘是不是悟性极高?你是不是都说错了。哈哈哈”
常啸天本来已经为丰尘能道这个境界而十分高兴,这下听左丘玄一说,更是难以置信。这样高深的武学之意,居然是自己领悟,这简直天授异数啊。自己虽然也是自行悟道,可当年自己修为可是不知高了丰尘多少。之后还是受到乾真子点拨半日,这才融会贯通,臻于化境。不过若不是丰尘摸到乱决门槛,也不能将那黑厨的立掌精髓,领悟到这般境界了。
常啸天心中无比欢喜,心下暗道:‘好,尘儿!再好好修炼,日后成就必不会在我之下。’这次回太虚宫听说丰尘在世,而且和左丘玄、虞丘少都在舒州。顾不得劳顿,一路急赶过来。见到丰尘的成长,心中那份高兴是无以复加。不过言语上却是一丝鼓励都没露出,道:“尘儿,你现在修为还是不够,唯有潜心修习。方能有所成就,切不可稍有懈怠。”
丰尘心中现在最挂念的恰是自己生父的生死,心中有一万个疑问想问他义父。常啸天又何尝不知道丰尘的心思,可是此地又哪里是说这个事情的地方,这才不断的顾左右而言他。
“尘儿,我见舒州左近军队齐集,这是怎么回事?”常啸天问道
丰尘道:“义父,舒州在闹瘟疫,周边都是难民,疫情甚是严重。还好崔宰大人和金焰将军帮着药会,这才缓解下来。否则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常啸天听见这两人名字,双眉一扬,道:“好!我们今日便去军营走一遭。尘儿,晚间我将这些年的事情说与你听。”丰尘心领神会,知道有些事情义父只是想与自己说,点头应是。常啸天清啸一声,众人虽不觉得啸声有多高亢,可是却远远的将啸声传到江边。一忽儿,就见一黑影远远而来,恍若魅影倏忽就到眼前了。“老常,你这凝音都能到这个程度了啊,嘿嘿比我强,比我强。”晁遂笑道。
常啸天回道:“少在后辈面前说这些,你那一身绝艺,早些年就胜我一筹。我还得谢你传了尘儿那一掌,你倒是挺舍得啊,压箱底儿的都抖露出来了。莫废话了,走走走找个地方歇歇脚去。”
晁遂道:“我那是他俩娃娃用几道做菜手艺换的,谢啥!你这醉汉,弄点好酒来倒是正经。”雷青羽一旁听着,心想一两道做菜手艺就换得天下三绝之一的黑魔传艺,这谁能信啊。丰尘啊丰尘,这是什么气运降到你身上。
一行几人向着金焰的铁骑卫的军营而去,这一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两个方外之人。一路上倒也是说笑如常,外人实不知这几人到底什么路数。不过要是江湖上知道他们来路的,恐怕也要被这般阵势吓到腿软。几人腿脚甚快,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铁骑卫大营前。雷青羽心中郁郁,道:“大师伯、四师叔、六师叔,我先去去城南天云道观,将随身衣物收拾一下。”左丘玄知道雷青羽这一次颇受打击,点头道:“也好,青羽你一路小心。”雷青羽向众人一礼,心下黯然,默默离开。
一个老兵,看这一群人喝道:“滚蛋,这是军营,他妈的看不见啊!!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常啸天定睛一看,面相似乎有点熟悉,问道:“你可是尤三?”
那老兵久历战场,甚至当年还在常啸天帐下做过传令兵,在一众兵丁里甚有地位。就连一般的伍长,那张嘴也是尤三哥,尤三哥的称呼。只是自打常啸天被陷害避祸之后,他就一直疲懒不堪,要不早就升职。尤三见这人一身麻布衣服,居然张嘴称自己尤三,胆子挺肥啊。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前,反而第一眼看见的是丰尘。连忙又换了笑脸,道:“哎呦,原来是小神医来了。你看这事闹得,你来直接进啊。”
丰尘笑了笑,道:“你再仔细看看他是谁?”那尤三眯着眼,仔细一打量常啸天。这一看不要紧,那颗心通通狂跳。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你是。。大。。大帅?”常啸天点了点头,并未吱声。那尤三本以为常啸天早已不在人世,这时隔多年重又见到,心底直如翻江倒海一般。
常啸天也是性情中人,见到故人心里也是甚为高兴。那尤三刚待纳头便拜,常啸天单手微托,便拜不下去。轻声道:“你先头带路,不要宣扬,我要见金焰。”
尤三犹如接到皇帝口谕一般,那昂首挺胸的模样就像一只老公鸡,当先引路过去。常啸天看金焰大营,整布有序,各处兵丁各司其职,心下暗暗点头。尤三快步先行,来到大帐,看见金焰和云德先生正在账内议事。虽然军令甚严,不得随意进出大帐,可是今日这番光景却又不同。壮着胆子道:“报!!将军,有人要见您。”
金焰的军纪极为严厉,扭头一看是尤三,破口喝道:“混账,你不司职传令,不在前营值守,来此作甚!左右拖出去,打二十鞭子!”
尤三知道这二十鞭子下去,那定是皮开肉绽,可是自己也顾不得许多。喊道:“将军,容我把话说完,再任将军责罚不迟!”
金焰冷笑一声道:“好,你尤三也是在军中多年了,到时可别怨军纪无情。”
尤三道:“将军这事我只能对你和云德先生说。”
金焰阴恻恻一笑,道:“你他妈的事还挺多,好!我且依你。”说罢挥了挥手,让兵弁退出大帐。
尤三信步走进,丝毫没有担心。金焰心想,这混账到底是在北边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胆子不小。“说吧,谁要见我?”
尤三道:“将军,大帅要见你!”
金焰满不在意的,道:“哦,大帅要见我。”忽然反应过来,忽然转过身来,一身甲胄哗啦啦作响。大声道:“谁!!?你再说一遍!”
“小金子,是我要见你。让尤三来跟你通报一下。”帐前一个声音传来。
这声音不大,可就如响雷炸在耳边。金焰和云德先生一回头,就见门前一众几人,当先一人虽然已经须发灰白。可是那股手握千军万马,横扫三山五岳的气势还是那么纵横捭阖,睥睨天下。
金焰虎目含泪,哗的一撩甲胄,单膝拄地道:“金焰参见大帅。”云德先生性情沉稳,面色却是甚为平静,可心里却是心潮澎湃。
常啸天摆摆手道:“我现在身份特殊,不必如此免得让你日后为难。今日我要借你这营帐一用。”
金焰站起身来,拉着常啸天的手,道:“大帅,快到后帐来,有个人你得见见。”不由分说拉着常啸天就欲去后帐。云德先生看了看丰尘等人,问道:“大帅,丰尘小友他们?”
常啸天道:“无妨,这两位是我师弟。”指了指晁遂,道:“他。。。也是位好朋友。”
几人来到后帐,金焰大声道:“太尉,你看谁来了。”
崔宰放下手中书卷,抬头一看。忽的站起来,手上不小心把茶盏都碰翻了。崔宰本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性子,忽然见到常啸天那也是颇为激动。
崔宰久居高位,加之为人正直冷肃,那股威严就算是牧民一方的太守见到都心生惧意。他眼光一扫,丰尘自是早就熟悉,倒是不必说况且又是常啸天的义子。丰尘身边的女孩,气质高贵,貌美绝伦,见到自己也并无怯意。两位道长,一副不困于物,不乱于心的方外修士之内蕴也是让人难忘。唯有那黑衣人,身背铁锅,斜睨众人。虽未言语,可是一种船过水无痕,鸟飞不留影,天地之间任遨游的洒脱却是难以言表。
崔宰知道,这些都是些世外高人,不可以常理度之。并未端起当朝三公的架子,只是随手指了指。道:“都坐,坐。大将军。。。唉,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啊。”
常啸天点点头,虽未言语,可流露的眼神却都尽在不言中了。当年在他前线征战,而后方粮草筹措接济全是崔宰调度统筹。两人虽谋面不多,可经常书信往来,都是知道对方是一心为国为民,相互之间早已引为知己。
崔宰始终被晁遂身上的那股无形气质所吸引,忍不住问道:“大将军,这位先生是?”
常啸天笑道:“呵呵,他乃处江湖之远的一个厨子,天地之间无人能管的到他。”
晁遂一听常啸天说道厨子,顿时来了精神,道:“厨子又如何?想那商汤伊尹割烹要汤,当年也不过是一奴隶身份的厨子,可是却开商家六百载之基。当年殷高宗对宰相傅说也说过:‘若作和羹,尔惟盐梅’这才建了中兴之业。你这酒鬼,你家师父是道家一脉,老子说过‘治大国若烹小鲜’,历代圣明君王宰割天下,比物此志,那名家食谱其实也是治国之谱。今以伊、傅之资,当割烹梅盐之任。想宾筵礼乐之谴,而人之所期自有远大者,又岂在寻常匕箸之间!!你只是知道喝酒打仗,这庖厨之道所蕴深意你又如何懂得!?”
崔宰听地频频点头,站起身来一揖,道:“先生一番高论,果然另辟蹊径,崔某如饮琼浆。先生真是,雁渡寒潭,雁过而潭不留影;风吹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啊。”
晁遂却依旧大喇喇的坐着,丝毫不将这当朝三公之一的太尉当成什么人物,笑道:“客气,客气!”
金焰站一旁却是惊的嘴巴张的老大,心中暗想:‘大帅同行的这都是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