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是人世间的错,
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
亦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来亦来去难去
数十载的人世游……”
歌声自一处山清水秀,画屏叠翠,翠竹绿林的半山别墅里低沉地传出,在溪水潺潺里,在山间林稍上悠扬——
是春日里上午十点来钟的光景,阳光普照着郁郁葱葱,风景秀丽的山体,照在一处背山面水,一座山庄的青瓦红墙上面,连同山庄面前粼粼的湖面都反射着玄艳刺目的光泽。
阳光透过窗台熠熠地照射在房间内的地板上,地板上是一排排整齐摆放好的枪支弹药。
在这一排排整齐摆放好的枪支弹药的跟前,有一个人静静地躺在一张黑色牛皮椅里。他的手里正握着一把勃朗宁手枪,那手枪在他的手里面被良久来回摩梭着。面前的一张小圆桌上赫然摆放着一份遗书;一份回忆录和他所有的伏罪证明,一切皆因他而起,就还由他来承担所有的后果;拍卖了自己名下海内外的上市公司筹办起来的红畴基金会证书,证书的上面安然摆放了两个相框,一张是一位白发苍苍面目慈祥的老人,一张是一女子芳华绝代的照片——
接下来他要以自己生命的终结来偿还他所有的罪过——
他永远铭记得在那个燃烧的年代。
他的父亲因不堪与连日的批斗上吊死了。他的母亲求死无门,拖拉着几个孩子,艰难度日。他家兄弟几个也就荒废了学业,在社会上浪荡漂泊。
大院里的林叔每每看见他们,总要喊过来训斥几句。
“细伢子!——过来!”几个小伢子远远地站着,既怕林叔又不得不恭恭敬敬地走过来。“我跟你们几个讲喔,男子汉,就要从小立下远大的志向!长大了才有出息头。不要从小就学着在社会上混荡……要有什么事,不懂得的就来问我。”
林叔的车子前面似乎永远坐着一个小女孩,懵懵楚楚的,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们。漂亮的无从说起。
就这样一直到很大了,每次碰到他们几个,林叔依然还是总要训导几句。
母亲经常含泪说起,怪他们的父亲不该就那样撒手离他们而去。千难万难不也挺过去了吗?像林厂长当年不也批斗过,现在不也过来了吗?事实上他对他们家还真挺照顾的。厂里有什么福利待遇了首先考虑他们家。林红妈妈家里要是有什么好东西也都分给他们家一些。林红爸爸每每训导他们,也总是考虑他们父亲不在了,怕他们长大了误入歧途。
熙攘的公交车上,她静静地站着。上来的时候车上已经没有位子了。
车的最后一排坐着的一对小情侣,是他。他从小就喜欢她,她似乎懵懵地就知道,却又无从清晰。那种朦胧的情愫很唯美又泛酸。现在他的身边又交了旁的女孩子。
“嗯……!我不嘛!”女孩不情愿地依偎着他撒娇。女孩子就想依靠在他臂膀上,他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了她。那个时候还没有小太妹之类的称呼,也算是那一类吧。女孩画着时下最浓的妆扮,身着最夸张的服饰。本来还有几分粉彩的小姑娘,却被胭脂俗粉夺去了光华。
女孩委屈地撅起了嘴,她本来心里就很惭愧。面前站着的这个姑娘从她乍然初见的目光看来就仿佛是从天降落的仙子一般,美好的无从形容。对比她来说,从各个方面不知要甩去了几条街去。最重要的是,他们相识。刚刚,他喊她“红儿”,她叫他“畴儿”。他站起来,让给她位子,她礼貌得体地谢了,摆手“不用!”就那样转过脸了去,是那么地端庄从容。他默默地坐着,竟然一句话也不说,从来没见他这样深沉过。
到站了,她回过头冲他点点,他也点点头。满目的忧郁,——眼看着她下车去了。
家门附近的小巷子口,摆放了一个乒乓球台。乒乓球台的对面是个小酒馆,那是个人多的地方。他每次回来都要到那地方转悠转悠。看见她好多次就过去了。他很耐心的说服自己,我就是在这儿玩,我就是想看她一眼又怎么样?反正又没有什么想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就是跟任何一个女孩子有什么,跟她也不会有的。
“嗳——!听说林厂长家的林红找了对象没有啊?——像人家这条件得找个门当户对的才行呀!”他终于略带自嘲讪讪开了口。每次回来他总会拐弯抹角的捎带这么一两句。
这次他得到的答复是肯定的。人家现在有对象了!一个颇有前景的小职员。“跟她也算是适合般配!”他心底想道。他明白,就他这副德性再怎么折腾,也不会跟她拧和到一起。就算她知道他对她有意又怎样。
夜已深了。
她从巷子走出来了,换上了一身睡衣,头发湿漉漉的,洗浴刚罢,出来买东西的吧!几个年轻人就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望向她,以小年轻的心理就是想一睹她清水出芙蓉的别样风采吧!有人不由吹起了一声口哨,向他抛了个眼神。却见他神色自若的很。几个小青年遂态度端正了。他们都是跟着他混着的。
待林红买了东西回来的时候,他就开了口。“这么晚了还没睡哇?”自己很满意,感觉很好地展现了自己的风度。事实上他也算是个俊品人物。
林红听了转过脸来,就满眼翘楚的望着了他:“哎!——你们还在这儿玩呢?”她的头发分成了两边垂泄下来,又黑又浓的,愈发衬得她翩若惊鸿。面前的她虽然没了年幼时的懵懂楚楚及花季少女时的娇妍明媚,却也多了几分妙龄女子的丰盈优美。她移近了几步,就有一股女子奇异的清香飘散了来。原来她也可以这样平易近人,并非印象里远山雪莲一样的遥不可及。
“嗯,打完这一局就回家。”彭泽畴望着她就露出了羞赧地笑颜,他用乒乓球拍支了案子,一只脚尖就点了地,晃荡着时下流行的喇叭裤腿。不知道他这样一副时髦的装束她看得惯吗?——哦,他还烫了一头前卫的卷发。
“好久没有看到你了呀!”
“出去讨饭了!……在家里吃不饱肚子——”他笑笑地。
“哪里!听说你都发财了!——”
“没有没有!就是在人家手底下混点闲饭吃。——咦!听说你对象很不错的呀!改天介绍认识一下。”他笑笑地打量她,不知道这样开玩笑她会不会介意,其实他这样说着自己感觉挺别扭的。
林红听了很沉默了一下,方开口说道:“——是我爸爸的意思。这不,他们还在喝着呢,我得回去了。”她扬了扬手里的白酒瓶,摆了摆手走了。
转瞬,她美丽的倩影就消失在了巷子口。
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竟惊闻到她的噩耗——
她失踪了!
“红儿!——你还好吗?”
他常常于江湖里飘摇,在幻觉里自言自语,却没成想有一天竟成真的,多年来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他不置可否,但他知道他们一定会于某一天的不期而遇。
但是当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更加相信,冥冥之中他和她之间那一根叫作缘的弦一定在牵扯着他们,不管他们经历了怎样沧海桑田的变化。
林红错愕不已,她怔怔望着眼前的男人,顿时百感交集,两眼就潸然了,说道:“你我还是不必要见的好!……各自认取个生活的模样,各自安生……”
“你知道吗?一直以来,你是我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力量。——我以为我会活出个名堂,让你看到,却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多变……”彭泽畴深深地望着她,说道,“我一直都打听着,自从一有了你的消息,我想假如你能活的很好,我就不必了;或许,我一直就是错的,以至于我们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他们两两相望,终于感受到,人生走着走着就到了沧海桑田。
是的,这是真实的。
他拿了离婚证放在了她的面前,笑着望向她:“这下你能放下心跟我浪迹天涯了吧?”
她愣愣地望着那本本,先是笑了,说道:“你又何必费这些周折呢,我还是不希望在我们幸福的背景下,有旁人,特别是你家人的伤害破裂为前提。”
“不!”他否定了她,“你知道吗?我放下了全世界,也不能够放下你。——我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于事业,我已做到了鼎盛,——不错,我还可以继续做下去,但是就怕到时抽身更难;于家庭,我已经许下了他们最好的保障,于祖先于他们都算做了交代了。接下来,——我就要和你一起远走高飞,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过属于我们自己的时光……”
林红安详地躺在他的臂弯,听他述说着,闭上了眼,泪就顺颊而下……
终于,他拿起了那把手枪来,左手就从身下拿起来一只皮手套,套在了那把勃朗宁手枪的枪口上,举到了太阳穴的位置,摁住顶了顶,找准了部位,然后两眼望着照片中的两个女人,说道:“妈!红儿!我来了——”
“砰!”——
瞬时整个山庄后面的林子里的鸟儿全扑棱棱惊飞了起来,向着山林的深处飞去了——
若干年后。
“大家往前看!——顺着在我右手指的方向就是最近几年来比较红火的旅游景点之——‘翠微轩’。大家都听说过几年前落网的黑社会大佬彭泽畴的事迹吧?没错!彭泽畴虽然在创业的初期和资本的原始积累中充满了黑暗和血腥,但是不能排除彭泽畴确实干了几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大彭希望小学’大家都听说过吧?他在这一方面投入是很大的,而且他是不计报酬的全心的去做这个事情,因为什么呢?——在他落网了以后,曾经作了一首诗,叫《念娘恩》————为什么呢?后来有人调查,她的母亲原来是一名大名鼎鼎的教授,因为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以及家庭所累而耽误了大好的才华。
“彭泽畴是很感恩他母亲的恩情的,在他看来若是听从母亲的教诲就不会走上那一条不归路,他感觉他是违背了母亲的意愿,是不孝顺的子女。他本人是很注重亲人,很注重家庭氛围的,在他出事了以后,他的家人都安排的很好,包括他的前妻跟孩子。本来他是功大于过的,至少可以折半吧,(笑)这是咱们民间的说法,法律上是不允许的,毕竟他犯罪的性质不一样。另外他身上的正能量也很多。这也是国内为数不多的作为黑社会老大的私人宅邸成为旅游热点的原因之一,当然,不排除这儿的景色秀丽,人杰地灵,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每一个前来的人都会对这儿的建筑叹为观止吧?曾经有专家分析过,岳阳名山这个地方是湖光山色,吞云吐雾,而‘翠微山庄’更可以看做是现代建筑的奇葩,很多的建筑学家都是前来观摩采风的,等一下大家走近看的时候,就会看到‘翠微山庄’是集合了古今中外的建筑之大成,并融合了禅意,佛法以及咱们古人的智慧在里面——当然旅游公司主要抓住的还是人们的慕名心理。慕名什么呢?因为这一处别墅据说就是他当初送给他情人的一份礼物,好了,下面咱们就要讲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黑社会老大彭泽畴和他的情人‘蓝色妖姬’林红的一段罗曼蒂克——来,咱们边走边聊……”
阳光下,一妙龄导游奕奕挑着一小旗向着一处山明水秀的山腰深处浩浩荡荡进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