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前后脚进了宋大人的书房。
宋大人在书案后坐下,呼出一口长气,默然片刻后道:“你不该将君家扯进来。”
君熠然苦笑,“总不好让宋大人独自受过吧。”
宋大人淡然道:“这是本官应尽的职责…本官深悔当初没有阻止刘队长拿人,以至招来这许多后患。”
君熠然摇头,“龙家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圣上的意思。宋大人,您也不该蹚这淌浑水。”
宋大人半仰在扶手椅上,摊手作无奈状,“本官忝为玉城百姓的父母官,自当为民做主。明知龙家受冤,而不为其伸冤,那就枉为父母官了…不如回家卖红薯。”
君熠然哦了声,骤然觉得他后面的那句话很有意思,话锋一转又道:“那…黑衣少年的身份,大人查出来了吗?”
宋大人摇摇头,叹了一声,“不好查啊,那黑衣少年是第一次涉足百慧楼,以前都没人见过他,身边也没有带同伴,口音也不是本地人…”说到这又面带苦笑,“那展玉锟,只怕以为那人是咱们找来的…”
“任谁都会那般想…”君熠然接着道:“说起来也是我的错,只是临时起意去的百慧楼,偏偏就那么巧,哎…不过大人可别多心,那黑衣少年真的跟我无关,我君家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宋大人笑笑,“自然不会疑心三公子。不过吃力不讨好的事,你们君家已经做过了。”
君熠然知他说的是龙家之事,不由恍然大笑。
这一笑书房的气氛顿时活络。
君熠然接着道:“还得感谢大人,帮我摆了庞黑一道…那厮神经起来,真是够麻烦的。”
宋大人看了他一眼,“其实这事三公子完全可以自己解决,不明白为何要本官来做这个恶人?”
君熠然神情愉悦,似是想到了什么,嘿嘿笑道:“大人以后会明白的。”
宋大人茫然地哦了声,并不在意。三公子欠他的人情,总有一天用得上,再说这事对于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那庞黑先前被刘氓鼓动急于想抓到钦犯立功,但他的上司杨北城恰恰是宋大人的表兄。
而今刘氓已死,龙家的人也无罪释放,就连当初被刘氓抓来下了大牢的掌柜们的罪名也无法定罪,因为没有人证物证啊,所以他的擅自出兵就变得更加没有理由了。
为此,杨将军以擅自出兵骚扰地方百姓为由下令责打他五十军棍。
庞黑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才觉得那乡下少年的确不是善茬…再顺便让人查了一下,乡下少年是宋大人私生子的身份便水落石出。
既然如此,那就无话可说了。
庞黑心里气归气,可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去找他的麻烦。
当然,宋大人浑然不知自己的举手之劳给带来了一个私生子,但是他在这方面的名声早已传遍玉城,所谓虱子多了不怕痒,即便知道也不过一笑置之。
但是慕彦峥却被这消息给狠狠的刺激了。
无意中得知那丫头居然得罪了庞黑,他就特地让白虎留意这件事,谁知不待他出手就被宋大人抢先一步摆平了,再一细查,意外得知她竟然是这样的身份…
本朝的太祖皇帝虽然开明,对奸、生子和私、生子的身份并不抵触,但在礼法上仍是遵循以嫡以长为尊,像阿蛮这样的身份,还是不受待见的。
慕彦峥神情怅然,半晌才回过神道:“既然如此,那先不管她了,去查查那黑衣少年的来历。”
白虎应声退下。
慕彦峥也随后出门,已经与君三公子约好在百慧楼的四合馆见面。
虽说展玉锟被算计这事与他无关,但既然身在玉城,也要做到心里有数。
四合馆因为出了这样的事而暂时闭馆,但以君熠然的身份还是得到特别关照,玉掌柜亲自陪着二人推开了四合馆的院门。
里面还保持着当日事发之时的原状,目的自然是为了查案。
在此之前衙门里的捕快已经来过多次,也一一审问过那日在场的所有人,可惜一点线索也没有。
没有人认识那黑衣少年,那黑衣少年除了跟领他进来的小何说过几句话以外,再没跟任何人有过交流。
但是不可否认他在现场有同伙,不然不会投放烟雾弹助他脱困,只是那人相当狡猾,趁人群混乱早已偷偷溜走。
一切无从查起。
玉掌柜领他们进来说过几句场面话就退下了。
两人在投壶场上止步,四周冷清寂寥,面前摆置的投壶器具还在,廊外有风吹过,树枝发出沙沙的响声。
慕彦峥信手拿起一支箭矢往铁壶里掷去,自然是中了。
君熠然笑了笑,也拿起一支箭矢投进另外的铁壶,末了拍拍手,“殿下莫非以为是我动的手?”
“难道不是?”慕彦峥看了他一眼,继续拿箭矢投壶。
君熠然道:“当然不是。”掷了另一支箭矢后,又道:“不过确实是我建议展大人来百慧楼,也是我建议他来这里玩投壶。”
慕彦峥笑道:“所以还是你的嫌疑最大。”
君熠然露出一脸苦笑,“竟然连殿下都这样疑我,那展大人和宋大人心里肯定也这样想了…我可比窦娥还冤!”
“不,展玉锟不会疑心你!”慕彦峥看着他笃定地道。
君熠然一怔,手里捏着箭杆迟迟未掷,“为什么?”
慕彦峥看了他一眼,慢慢道:“他只会疑心宋大人…自然还是因为龙家,还有刘氓被杀一事。”
君熠然哦了声,眼睛顿时一亮,“龙家,对,以圣上的性子,一旦下了决定就很难更改,那…殿下,您打算一直呆在玉城吗?”
慕彦峥皱眉不语,显然心内也很矛盾。
来玉城之前,从没想过玉城的形势如此复杂,更没想到当年武神王的余党竟真的藏匿此地,难怪父皇一直猜忌龙家。
的确,事情发展到现在,连他也不得不怀疑龙家是否真跟武神王余党有所牵扯。可是他自己也已蹚入这淌浑水之中,想要上岸也不容易了。
那…君家,在这其中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