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阳历1071年正月二十,赵国附属伊国大城萍水。
正是正月,刚过完除夕,冬天还没有彻底的离开,风雪还在折磨着这群互相蜷缩在这破茅屋里的乞丐们。这群乞丐,四五十人,靠在一起,他们身上比窗户纸厚不了多少的破布根本无法取暖,只有大家靠在一起,才可以熬过这个冬天。
这群人中,有一个家伙显得格格不入。这乞丐头发很长,邋里邋遢,脸上胡须丛生,泥垢厚厚一层,连乞丐看着都觉得恶心。他独自缩在这破房子的一角,头顶上,茅屋破了一个大洞,冷风不断的吹入,像刀子一样,一直割着这乞丐的身子,乞丐浑身发抖,闭着眼,哈着白气,在那里不知道嘀咕什么,也不知道还能挺多久。
这乞丐也没人知道叫什么,大家都称呼他狗尿,因为这家伙在有一个夜晚,睡在角落,居然被一只狗给尿在了脸上,关键是他居然无动于衷,像死人一样的不动,大家见他这般,就都欺负他,狗尿狗尿的叫着,也算苦中找一点乐子。
不过看样子,这狗尿估计是挺不了多久了。
天色将黑,越近夜晚,天气越冷,越是让人难以抵抗,有不少乞丐都在夜晚不声不响的去了,第二天谁都不敢保证自己可以醒过来,所以夜晚,大家都会在中间燃起一堆火,有了火,就有了温度,有了温度,就可以好受一些。
火点燃了,是用白天乞丐们去到处找的一些木头烧的,大家安排人轮流守夜,确保这火不会熄灭。要说,这点子的确不错,救了不少人的性命,而这点子,乃是一位穿得虽然破烂但却干净,眼神明亮,耳朵极大的一位老人想出来的。这老人很久之前就在这里了,为人威严,憎恨分明,虽年老但是身子骨很是强健,在这乞丐窝里面是说一不二的角色,很受大家尊敬,都叫一声耳爷。
只见这老人看向窝在角落的狗尿,眉头一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感慨,而后一转头,对旁边的一个年轻小乞丐道:“土豆,去拉那苦命人过来,烤烤火,不然,他这样子,今晚估计得折在这里。”
土豆看着年纪不大,估计十四五岁,他虽是不满这狗尿一整天像个死人一样,不去找食物也不去找柴火,就在这等死,一点活下去的愿望都没有。可是,他不敢违背耳爷的意思,加上,心里也对这狗尿有一些同情,所以点头应声,走向角落。
土豆走到狗尿面前,被这臭味熏得捏起鼻子,虽说大家都是乞丐,每天像老鼠一样东摸摸西摸摸,都不干净,但自己身上得味道跟这家伙比起来还真是小巫见大巫。土豆用那露出大拇指的脚,轻轻的踹了一下狗尿,可是狗尿一点反应都没有。“怕不是没了把!”土豆一时心急,跪下身子,双手捏住狗尿的头,不断的摇晃。“你可别死了!狗尿,狗尿!”摇了好多下,狗尿终于睁开了眼睛,即使见过很多次,土豆也忍不住感叹,这是一双多么麻木,多么绝望的眼睛啊,土豆听闻南疆有死水,可以吞噬光明,没有任何生物可以活下去,这狗尿的眼神,和那死水好像。
“走,狗尿,去那里烤个火,你这样怕是撑不过去今晚。”土豆拖住狗尿的双臂,使力却发现狗尿纹丝未动,土豆急了,道:“你这人怎么这般不识好歹,怕你被活活冻死所以来扶你过去,你还不愿意?真是岂有此理!”土豆双手一放,狗尿摔在地上,也不喊疼。土豆转头,看见耳爷正缓步走来。“小兄弟可记得,半月前,我曾见过你一命。”耳爷轻声一笑,接着道:“不管你是不是打算求死,但是我的确在那厚厚的雪中把你拉了出来,救下了你。小兄弟,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耳爷语气在救命之恩上突然加重。狗尿也睁开了眼,张开干裂发白的嘴唇,道:“不知老先生,要我如何,在下有恩必报。”这狗尿声音嘶哑,说这话时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在我想到之前,你得给我活着,你若是死了,我找谁去,死人可是没机会报恩的。来吧,去我那里烤烤火。”
狗尿犹豫了片刻,而后点头,艰难的起身,土豆想要扶一下,却被狗尿制止,这狗尿身长八尺有余,蜂腰虎背,虽然邋遢,但是还有几分气势。到炉火旁,土豆扶着耳爷坐下,狗尿坐在二爷周围,这火的东南角,只有这三人,之前是因为耳爷德高望重,大家不想挤着坏耳爷心情,至于现在嘛,可能也有觉得狗尿埋汰的原因。
沉默了许久,三人不发一言,只是盯着这柴火看。过了一两个时辰,已经是深夜,乞丐们都睡了,土豆也睡了,只有耳爷和狗尿,还在看火,他两今晚守前半夜。耳爷首先打破了沉默。“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救你吗?”耳爷盯着狗尿,火光映在耳爷的眼睛里。“你那天,身上有不少伤口,整个身体都被大雪埋了,我当时路过,见到你,伸出大雪的手,你的拳头握的很紧很紧,你一定有想要抓住的东西,一定有。”
“因为这个,所以你想要救我?”狗尿平淡地问道。“对的,因为我看得出,你不想死。”耳爷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去,似乎想到了什么。“我能看懂你的眼神,因为逃避,所以你想死,你不断的欺骗自己,你想死。”听到这话,狗尿闭上了眼。
“你是在逃避,逃避最坏的结果。你和当初的我很像,经历绝望,然后告诉自己,去死吧。很多时候,死亡不是一个很好的归宿。”耳爷看得出,狗尿听没有进去,他的想法绝不是外人的一句话就可以改变的。“作为我救命的报答,你跟我三个月吧,三个月里,干些和土豆一样的活计。三个月后,生死由你,你我,各不相关。可好?”
狗尿哪里不知道耳爷的意思,这老人想通过三个月的时间来改变自己的想法,可是这有用吗?过往,哪里是三个月就可冲去的。不过狗尿还是点了点头。
“你可是后天武者?”耳爷犹豫了一下,问道。毕竟,假如不是武者,很难在不吃食物,衣不蔽体,天寒地冬的情况下,还能坚持下来。
“不是,以后也不可能是了。”袁呦呦有些痛苦的答道。
“你叫什么,小兄弟。”
狗尿痛苦的闭上眼,好像说出自己的名字是一个艰难的选择。许久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狗尿低声道:“袁呦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