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的时候,苏黎和覃汉英吃过饭正在聊天,传来一阵敲门声。
覃汉英打开房门,一位长相秀丽的女士捧着一束花走进来问:
“苏黎在这里吗?”
“是的,请问您是?”覃汉英疑惑地问道。
苏黎探头看向门口,她激动地叫出声来:“夏若姐姐?”
“苏黎!”被苏黎称作“夏若”的女子径自朝苏黎走过去。
“夏若姐姐,您怎么来了?”苏黎坐起身。虽然只是在夏天的葬礼上见过一面,但是苏黎对夏爸爸和夏天的几个姐姐都阴险深刻,因为她把他们当做了亲人。
夏若忙拿枕头垫在她的身后,说:“这些年一直担心你来着,多次向你们以前的同事询问你的情况,但始终没有结果,今天有一个叫作‘幺鸡’的,给我打电话说你现在正在钟山市医院住院,因为出车祸,我就过来看看你——你是来看夏天的吧?”说话间,夏若眼里泛起泪花。
“夏若姐姐,对不起……”一听到深藏在心底的那个名字,苏黎的眼泪开始簌簌地往下掉,“这几年我一直不敢跟你们联系,觉得对不起你们,但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你们……我把夏天深藏在心底,疯狂地工作,疯狂地赚钱,只为可以在这边买下一套房子,供夏爸爸养老……我现在有能力买下一套房子了,所以想来跟夏天说一声,我有能力替他养活爸爸,让他放心地把爸爸交给我……”
苏黎泣不成声。
夏若亦是泪如雨下:“傻孩子,没有人责怪你的!相反我们还感激你,在夏天生命最后的日子里,给他带去很多欢乐,他那段时间的开心和笑脸是我们以往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人的生命不由自己,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只是苦了你……我只听说你一直没有谈对象,看来还是没有忘记夏天……”
“姐姐,如果你能体会到夏天我们之间的感情,你就会明白,我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即使夏天在天堂,我也会继续把全部的爱给他,如果他感知不到,那就把我的爱都给夏家吧!我已经想清楚了,我要替夏天好好照顾夏爸爸,替夏天给老人家养老送终。等我出院之后我就去找夏爸爸,让她认我做女儿或者儿媳,我要守在他身边尽孝。”苏黎一口气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一旁的夏若心疼地看着苏黎:“苏黎,你不用这样的,我们会照顾好爸爸,你照顾好自己才是。”
“姐姐,在我眼里,早已经把你们看成自己的亲人了,我对夏天的爱是融进血液里的,夏天的生命也已经嵌入我的生命里了,我是绝对不会对夏爸爸不管不问的。”
“唉,随你吧……”夏若深深地叹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这是在收拾夏天的遗物时发现的,我看了前面一点,是夏天的日记本,都是写给你的。想着还是给你保管吧。”
苏黎接过那厚厚的本子,拿在手上,觉得沉甸甸的,仿佛托住的是夏天。日记本封面有一层塑料隔膜,隔膜里面是苏黎送给夏天的木棉花标本。她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本,扉页赫然出现几个大字:写给木棉树下的你。苏黎接着翻到第一页。
2011年03月21日天气晴(春分)星期一
今天是异常美好的一天,因为我看到一个异常美好的人。
上班的路上,经过公司门前的那棵木棉树的时候,不经意间的一瞥,那个身穿一袭蓝色长裙、像精灵一般的女孩映入我的眼帘,进而入了我的心。
在阳光柔和的光线里,她微微仰起头,凝望着头顶的木棉花,嘴角露出天使般的笑容。就像一束光突然冲破了黑暗,她抵达了我内心最深处的角落。那一刻,好像走上前去跟她打招呼,但是不忍心打破那一刻的静谧美好。于是,我不舍地走开了。
木棉花是妈妈生前最爱的花,妈妈曾说,喜爱木棉花的女孩一定不是普通的女孩。
这个陌生的女孩,应该是喜欢木棉花的吧?
2011年03月22日天气晴星期二
今天专门经过那棵木棉树,想要再看到昨天那个女孩,但是她没有出现。
心里很失落。
亲爱的妈妈,如果你在天有灵,让她出现在我的面前吧。
……
苏黎一边看,一边流眼泪。
2011年03月28日
今天应该是我人生中最激动的一天了吧!木棉树下的那个女孩竟然进我们部门工作了!这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吗?
我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和她打招呼——那是我第一次主动握住女生的手,跟女生打招呼。紧张到不行。但是作为男子汉,应该要主动一点,勇敢一点的吧!
那个女孩有一个非常动听的名字——苏黎。
我开始觉得人生亮堂起来。
谢谢妈妈!
……
苏黎不停地翻阅着那本日记本,眼睛已经哭得红肿红肿的。
日记本里面记录了她和夏天相识的点点滴滴,包括夏天每一天对她的关注和思念,她知道夏天很在乎她,很爱她,但通过日记本,苏黎才知道,夏天对她的在乎和关爱远远超过她的想象。夏天甚至设想了有苏黎的未来,还想和苏黎一起生个宝宝,和苏黎白头偕老,他甚至起誓要陪着苏黎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陪苏黎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夏天做到了!然而没有白头,也没有生孩子……
苏黎早已哭成了泪人。
夏若起身抱住她。
苏黎趴在夏若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她压抑自己太久了。
夏若和覃汉英都没有劝阻苏黎,而是任由她放声大哭。覃汉英坐在一边也不禁落泪,病房沉浸在一片悲怆之中,没有人能够明白这种悲怆是多么的刻骨铭心!
片刻之后,苏黎的情绪渐渐平息了一些。她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笔记本,
“姐,我这几年来每天都给夏天写信,这是今年写的。你只要看看里面的内容,就会明白我的心了。”
苏黎把笔记本递给夏若,夏若接过笔记本,看着封面上那张俊俏的脸庞,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下来。她缓缓地翻开笔记本。
“今晚又失眠了……我的心不由自主地疼痛,眼泪不明所以地流出来……这样子哭着睡去,又哭着醒来,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的梦里,你到底是谁?为何占据了我全部的心思意念?白天,我可以借着工作,暂时把你放一边,可是一到了晚上,你就会闯入我的生活、我的梦里,这种煎熬的滋味真的很难受,何况我又不知道你是谁?你是我的天使吗?但天使不是应该把我抱在怀中,让我可以安然入睡的吗?为什么你带给我的却只有无尽的思念和哀伤?你快出现吧!我想你想的都要疯掉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死掉的……”
只看一页,夏若就已经看不下去了。她合上笔记本,转过头去,抿了一把泪,然后对苏黎说:
“好孩子,苦了你了!如果你执意要那样做,就那样做吧,姐姐不拦你了。”
“姐姐,你知道吗?夏天不止一次跟我讲,他觉得他最对不起的人是妈妈,所以,他不能再对不起爸爸,陪伴爸爸终老,是他的人生心愿。我既然知道了他的心愿,就不可能坐视不管,既然他无法去完成了,那就让我替他去实现吧!我已经跟我爸爸妈妈沟通过了,他们支持我,所以现在就只剩下夏爸爸那边了,你一定要帮我说服夏爸爸,让他同意我留在他身边照顾他。”
夏若哽咽着点点头。
苏黎接着说:“姐姐,我本来想带着这个笔记本去看看夏天,把我的想法告诉他的,但是现在我想拜托你,把这个笔记本先拿回去给夏爸爸看一下,里面记录了我对于未来所有的设想,如果他老人家同意,我就照着做了。等我出院了就直接去家里看望他。”
“好,只要你想清楚了,那我就按照你说的去做。”
“嗯,谢谢姐姐!”
夏若离开之后,苏黎忽然觉得轻松起来,她对覃汉英道了“晚安”,两个人各自睡去。
这一夜,苏黎的嘴角露出甜蜜的浅笑,她做了一个美丽的梦。
梦里,夏天站在一棵盛开着绚烂花朵的木棉树下,露着一口洁白的牙齿对她笑,苏黎朝夏天跑过去,夏天把她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