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乱世,倭寇横行,恶贼拦道,平民百姓无不叫苦连天,日子过的十分艰难。
日过橘夏,渐入金秋,满山树叶却已焦黄,看来夏日所剩无几了。
远处一行人步履蹒跚的走来,十分狼狈,似乎行进了很久,男女老少,三三两两,看来是逃难来了。
为首一年轻女子擦了擦汗珠,虽说天气不凉,却也不热,只是阳光火毒,她的衣襟都略微沁湿了,她回头望了望,看队伍有些懒散,开口吆喝:“乡亲们,再加把劲,前面就到普城了,之后我们就安全了,后面掉队的跟上,再忍耐一下。”
虽然她也很累,但是很为百姓着想,她的温柔也让百姓们铆足了劲,行进速度也快了许多。
可是,乱世哪没拦路虎,过不多时,前方居然出现一伙贼人。他们痞气十足,或拿铁斧或扛长刀,一看就是杀人放火的强盗。
众人顿时有点慌了,为首的年轻女子故作镇定,大声呵斥着:“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看我们的样子,像干什么的呢?”一强盗头子翻身下马,从一旁的喽啰手里取过大刀,又嚷道:“喂喂喂,我看你们也是逃难的吧,身上也会带点值钱的宝贝,识相的赶紧交出来,不然哥儿几个让你们眼睛看脚——人头落地!”
女子开始有些慌了,这里老老少少三十多号人,怎能落到了强盗手里,好不容易逃难到此,却又遇上一难。
她咬牙切齿,还是开口道:“你们!大哥,能不能行行好,你看看他们,乱世之中,谁活的不容易。”这一句话刚出,大家便窃窃私语起来,有的难过,有的悲伤,甚至已有面露绝望之色。
“好说,你看我们也不像行好的,今天破个例,只要你们中年轻女子给我们哥几个乐呵乐呵,我就放你们过去,怎样?哈?哈哈哈哈!”说罢,众强盗都大笑了起来。
百姓中几对夫妻,也是紧紧依偎,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却又无可奈何。年轻女子拢了拢青衫,皱着眉头沉思……
“诶?怎样?怎么不说话了。”强盗头子戏谑道。
此时,众人后面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马车架上一人举着缰绳,合着双眼,似乎在小憩。
众人向两边腾挪,让出了一条道,马车也慢慢驶过,直到强盗们面前,停了下来。
年轻女子有些诧异,而车里又传出了一声微弱的咳嗽,和女人轻柔的说话声:“倪儿,怎么停下来了……咳咳,前面发生什么事了么。”
马车架上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睛,他头发散乱,麻衣缠身,胡子拉渣,俨然一副浪人模样。
看着前方的一伙贼人,却一点也不害怕,在不忘伸了一个懒腰后叫道:“喂,前面的,麻烦让个路,你们挡道了。”
强盗头子气急败坏,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云淡风轻的跟自己讲话,瞬间火气就上来了:“小子,你找死,敢这么和我说话的你还是头一个,看刀!”
一旁年轻女子刚反应过来,一句“小心”脱口而出,之后,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只见那人武功高强,身体一侧躲过朴刀,反手抓住强盗头子的衣领,对着他肚子就是一脚,手刚一松,那人便扑倒在马车旁,刀脱手,男子伸手便接住架在强盗脖子上,一脚踩在他身上,指着众强盗喊道:“叫你们让开你们不让,遇上大爷我了,以后出门记得看黄道,还不快滚!”
说罢脱手一刀插在强盗头子面前,几根发丝落在他脸上,顿时惊恐万分,一用力起身,发现踩在自己身上的脚已经挪开了,立马拔起大刀慌忙跑路,边跑还不忘叫唤着:“小子,我和你没完!”
众人看头头自己跑了,也一呼而散,前路瞬间畅通无阻,男子回到马车架上,自顾自的拿出酒壶灌了一口,朝车里叫道:“悠楠,搞定了,我们继续赶路了。驾!”
随着马车愈行愈远,众人也缓缓启程,来到了普城……
普城乃金陵三大城之一,而如今却也不太平,街道缺少了往日的热闹,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城主府的接待外员见了大伙,让他们登记入城避难,期间,年轻女子从大伙的聊天中得知,普城,其实也不安全……
北平倭寇南下,一路沿海攻占各大城镇,东北两面已被占据大半,而此处是南下的要塞,危险存亡,也不太平。
但是至少现在,人们能安定下来,休息片刻了……
外员把众人安排在了两间客寨里。刚来到客寨门口,女子就发现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那只红棕色的骏马被拴在一旁。
是他?女子心想道,然后踏入客寨之中。果不其然,在她环顾了一番后,终于在一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那个男人,和他身边一身姿曼妙的女子。
她款款走了过去,对着男子作了一揖,开口道:“感谢兄弟在路上搭救了百姓们,不知兄弟怎么称呼?”
那男子回头审视了一番,乐呵的笑了一声,开口道:“嗬,这不是刚才领队的姑娘么,大爷我叫悠倪儿,这位是我姐姐悠楠。”
对座的女子似乎身怀疾病,连皮肤都泛苍白,她缓缓起身,显得有些虚弱,声音也十分轻柔:“姑娘莫怪。我这弟弟就是大大咧咧的,空有一番本事。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苏樱,无论怎样,还是谢谢今日二位搭救。”苏樱见悠楠十分亲切,于是很快和她聊开了,只倒是悠倪儿在一旁觉得束手束脚的,憋气的起身走了出去,甩下一句“你们聊”。
苏樱目送悠倪儿离开,又把目光转向一旁的悠楠,气氛瞬间有些紧张,她开口问道:“悠楠姑娘,如果我没看错,你得了病吧,还是不治之症……”
悠楠略显吃惊,但也很快平复了心情,缓缓坐下,端起茶壶倒上了两杯:“唉,亏你能看的出来么,来,坐。”
苏樱入座,端起茶却并未喝,皱着眉头说道:“你还瞒着他么?你这样的身子……不出三日,就会……”
“我知道。”悠楠回话道,“但是,我不想让他太操心了,得知我得病时,他也是很绝望,不知所措呢。三年了,我的病情一直再加重,我也没敢告诉他,时常和他开开玩笑糊弄过去,我也不知道我还能糊弄多久呢。”
苏樱抿了一口茶水,又开口道:“这乱世之中,苍天饶过谁啊……”
在聊了几句之后,两人便各自离开了,而苏樱则回到了客寨的房中,一下午都没有再出来过。
次日,太阳还是像往常一般,从东边的山后升起,阳光照射在一片死寂的大地上,不觉有些凄美。
苏樱刚来到楼下,就看见了悠楠兄妹坐在角落向她招手。
“过来吃个早饭吧,还有多。”悠楠向着苏樱打着招呼。
苏樱缓缓走去,顺便拍了一下悠倪儿的肩膀:“呦,起这么早啊。”
不料悠倪儿略微有点反感腾了腾身子才抱怨道:“喂!我作为一个习武之人,浪迹惯了,也不喜欢赖床,有意见?”
苏樱微微一笑:“也是……”缓缓入座,向悠楠投去一个目光。
悠楠略微点了点头,对悠倪儿嘱咐道:“我同苏樱姑娘出去一趟,记得好好练功哦。”
悠倪儿也是点了点头,开始大口吃了起来,很是痛快。
屋外,悠楠着风瞬间咳嗽了起来,苏樱见状立马搀扶着她,拍着她的背微微叹气:“看来又恶化了么。”
悠楠苦苦一笑:“嗯,我已经无所谓了,只是之后怎么和他开口,甚是难啊。”
苏樱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悠楠:“悠楠姑娘,我随师尊炼药多年,这本是运往金陵的天残续筋散,但是,在遇见你们以后,我决定将它送给你们……”
话未说完,悠楠便打断了:“这么重要的药,我不能要!”
苏樱,强硬着将小瓷瓶塞入悠楠手中并坚定的说:“这药对瘟疫,中毒,严重内伤,分筋错骨,甚至天生筋脉残断皆有奇效,虽然制药的材料少之甚少,但是为了你们,就当是为了百姓,我会尽我所能的去救助每一个人,这也是师尊他老人家所教诲的,悠楠姑娘不必推辞了。”
悠楠还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在此……先谢过苏樱姑娘了,我还有事,改日再叙吧。”
说罢便回屋了,倒是悠倪儿走了过来,倚在了门框上,百无聊赖的问道:“我姐姐,还能活多久?”
“你已经知道了啊……”苏樱也是一点也不惊讶他会发现。
“怎么可能不清楚,他可是我姐,她,还能活多久……”悠倪儿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
苏樱叹了口气:“她的病,是先天筋脉萎缩吧……亏她撑了这么久,而也已经到极限了吧……”
悠倪儿走了两步一把抓住苏樱的双肩,质问道:“告诉我,我只想知道,她还剩多久能活!”
苏樱闭目道:“不足三日……如果吃了那个药……最多也只可以活半个月……”
“半个月么,应该足够了……谢谢你苏樱姑娘,很抱歉对你那么生硬。”话音刚落便向着客寨内走去了……
————第三日
苏樱一早起床便透过窗户看见悠楠姐弟俩在整理马车,她迅速起身下楼,来到门口慌张地问道:“你们这是?”
悠楠缓缓转头,虚弱的笑道:“苏樱姑娘,本以为起的够早了唉,我们打算走了,但是并不打算告别……”
苏樱瞬间百感交集:“你们走了,普城的百姓怎么办!”
悠倪儿扶着姐姐悠楠上马车,语气十分冷淡:“那已经不是我管的事了,保重!苏樱姑娘你也快些动身吧,天下不太平,自有太平处,后会有期……”
马蹄声愈行愈远,直到马车最后一点轮廓消失在苏樱的眼中,她才回到了客寨之中……
——————分界线
傍晚已至,半点残阳染红了天边,云儿披上了五彩浴衣,启明星高高挂在天上,与一轮迟迟来到的新月遥遥相应,不时一道璀璨的流星划过天际,也不知是乱世中哪个英雄好汉的逝世呢?
苏樱收好行礼翻身上马,回首望了望普城高高的城墙,微微叹息,一路乘马北去……
行至半路,山腰上,忽听喊叫声连天,苏樱不禁万分惊恐,朝山下望去,不觉普城城口已经火光冲天!黑压压一片的人群中泛着火光,守城的保卫团殊死搏斗,但哪能抵得过这万千敌寇!
不行,我得回去!苏樱暗想,但是,在那之前……
是夜,点点繁星装饰着天穹,使得原本的黑夜显得不那么黑了,一根根火把亮起,使这浓厚的夜变得更亮了。领头的敌寇首领嚣张的在城门叫喊着:“杨城主,好久不见啊,今天我来看望看望你,把门打开放将士们进去喝一杯咋样?”
“我呸!吴成虎,你这个卑鄙小人,亏我当年那么器重你,你却弃明投暗!今天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杨越城主在城墙上大声呵斥,虽说兵力十分紧缺,但是,哪怕是气势也不能输给对面。
被称为吴成虎的头目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你个老骨头还真难啃,等我成了城主看我怎么把你折磨的生不如死!哈哈哈哈哈!放!箭!”一声大喊,军列前后近百余弓箭手弦松箭出,霎时间箭如雨下,朝护卫队飞来。
一瞬,几位保卫队员躲闪不及直接负伤倒地,还有好一些的也受了点轻伤。吴成虎更加嚣张了,直接命令着部队上云梯,仿佛这座城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杨越城主紧皱眉头,看起来情况危在旦夕......
城池将破,现在全都沦为一座危城了。夜更深了,一位蒙面人身穿夜行服从城池一侧绕道,她拿出飞爪勾住墙壁,瞬间来到了城墙之上,只是不知其目的到底是什么。只见得她轻功了得,三两步边跨过哨台来到城主府上,一见眼前的危急景象也不由分说的冲上前去,在救下从一位即将被冲上城墙的敌寇袭击的保卫队员后,劲直来到杨城主身边请命:“杨越城主!眼下情况危急,弃城而去和背水一战,您怎么选。”
杨城主被这一不明来历的蒙面人吓着了,啰啰嗦嗦的答道:“你...你...是?我是不会...弃城而去的!先不管你是谁,如果我要背水一战,你可否帮我?”
“我是天师山岳老门下的弟子苏樱,要我帮你那是自然,但是孰生孰死,还得看天意......”苏樱回话道,“那么,我去去就回,望城主死守城门,不要让敌军前进半步!”
她身法极快,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城主面前,不知去处,城主也默默祈祷:“为了普城百姓......”
而另一边,待到苏樱潜入敌军大营后,忽然听的里面有谈话声,而且有一人也极为熟悉。“呦,这不是师弟么,许久不见,刚听属下说有人求见,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师弟你啊。”
苏樱透过一条缝向里面望去,却见当时的悠倪儿正与敌军首领对坐喝酒,好不快活,简直就像亲兄弟一帮,你一句我一言的叙着旧,过了一会,悠倪儿切入了主题,他开口说道:“师兄,放弃普城吧,我希望你替百姓着想,而不是被倭寇控制思想。”
“我是不会收手的,哪怕攻个十天半月,我也会拿下这座城。”“那我,也会与你为敌!你知道的,我说一不二。”
气氛瞬间凝固,苏樱本想刺杀敌军首领不料却遇上了这样一幕,刚想离开时,不料却被发现了行踪。一名敌寇立马挡住了她的去路,瞬间三三两两的敌军边将她团团围住,插翅难飞。
吴成虎从帐营中走出来,紧随其后的便是悠倪儿了。吴成虎来到她面前,一把扯下她的面罩露出她那精致的面庞来,啧啧了一番,还是说道:“一只小老鼠?还是个美人,唉,可惜了。”
悠倪儿也有些吃惊,开口说道:“师兄,我认识她,能不能交给我?”吴成虎转过目光:“什么?你认识她?有趣,太有趣了,但是,说什么也不能交给你啊?毕竟,她可是要来刺杀我的啊?哈哈哈哈哈!”
于是,苏樱便被人带走了,临走时,眼中还透露着不忍,蛮横与愧疚......
————又过一日,太阳像往常一般从东边升起,为大地铺上了颜色。
一辆马车横在城门之前,可是很奇怪,并没有马拉着,悠倪儿坐在车顶望着远处严阵以待的敌寇们,一场大战一触即发,而这时,东边的田地上却冒出一只部队,队列整齐,训练有素,难道是金陵的增援?
大军扎在城门前五十里处,领将向城主府上喊话道:“吾乃金陵第二铁骑军大将军雷帅,前来助城主一臂之力!”
这增援到的可谓是及时雨,敌寇们早已按耐不住了,吴成虎来到军列正前:“我管你是雷帅还是雷丑,妨碍我攻城的一律要杀!众军听令,给我杀!”战鼓四起,战场上也瞬间成了血流成河的惨象。
杀戮之中,吴成虎来到悠倪儿面前,全然不管周遭杀喊叫声多么凄惨,对他说道:“我们,比划比划?”
悠倪儿望着他那略微深邃的眼睛,似乎想要看穿他的心思:“好哇,我倒要看看你这能统领万军的将军真不真!”
吴成虎笑笑,随手抬起一把不知是哪位将士尸体旁的朴刀,丢给悠倪儿,又缓缓拔出自己的佩刀:“接刀!师弟小心了!”
悠倪儿飞身接刀,两人顺势就缠打在了一起,刀光闪烁,不时还碰出了火花,扬尘四起,一时间打的难分难解,一招招皆为杀招,却能被悠倪儿有惊无险的化解,刀劈外加拳脚,仍能游刃有余。
忽然在一次解招后,吴成虎开始败走,回头几步,一下稳住下盘就是一记拖刀使来,悠倪儿跟的太近,躲闪不及,只得侧身拉开距离,不料还是被划伤了左臂,一点小伤怎能阻止决斗,刹那,两人的刀法愈发犀利,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而速度也愈来愈快了,可惜,半招之差让悠倪儿露出了破绽,吴成虎哈哈一笑:“你完了!”左闪一记斜劈顺势而下......
可又有谁能想到,一缕白衣飘飘来替他挡下了这一刀......“不!”悠倪儿顿时大惊,愤怒由内而发,一记横劈接直刺,打的吴成虎连连败退,接着,悠倪儿直接追去,在吴成虎又使出拖刀时,直接飞刀出手,将其了结,他的刀缓缓落地,到死嘴角还挂着笑意,血渐渐漫开,他也终于闭上了眼眸。
悠倪儿迅速来到姐姐身边,将她抱起,可是,血却怎么也止不住......
“药,对了药!”悠倪儿从姐姐的袖袋中掏出那个小瓷瓶,不料手却被姐姐牢牢抓住,她望着他...眼中充满不舍,用最后一点力气对他说道:“倪儿,我陪了你......十二年,这......十二年来你一直在努力,一直都那么照顾我,我自知身体每况日下了......所以,这个药,这么珍贵,你还是将它物归原主吧......姐姐,先走一步了......”
伤口十分之深,哪怕用药也难以痊愈,他终是落泪,死死抓住姐姐的手,可是,她却再也抓不住他了......
黎明渐起,沙场上尸横遍野,虽说打了胜仗,情况却仍不乐观,但至少,普城的老百姓们,又迎来了片刻的安宁。
一座孤坟立在悬崖旁,悠倪儿放下鲜花缓缓起身,苏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也不知是看他还是看远方……
“走吧,你下一站打算去哪?”悠倪儿转过身去问道。
“金陵。”苏樱开口说。
“那看来我们能结伴同行一阵了,苏姑娘。”悠倪儿似乎从失落的情绪中走出来了,又回头看了看那一座小小的坟,大步流星的走着:“走吧,下一站——金陵城。”
马车重新启程了,而这时的天,也大亮了……
「乱世危城将士在,却把离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