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星坐在奔雷兽的背上,风从脸上烈烈刮过,生生的疼。周围的景色迅速的倒退,就像是时间不忍与他过多交流,兀自加快了的步伐。
奔雷兽踏云而行,起伏之间,已经到了涞城上空。
苍星放眼往下看去,下面有星罗棋布的湖泊,纵横交织的水道,波光潋滟,美不胜收。在日月交会时刻的辉光照射下,整个涞城就像是嵌满了蜜色的琥珀,那湖光中的温柔,仿佛一个温暖的怀抱,托着母亲一样的双手,举在自己眼前,惹得人不禁眼眶泛酸。
很快,奔雷兽驮着他们落在城东的一个院子里。
这是林子春为豢养珍禽异兽而开辟的一处别院,比寻常宅院大十倍还有余,院子西侧有密林一丛,鸟兽狰鸣之声不绝于耳;西北有花圃绵延,巨大的蝴蝶,渺小的飞鸟,还有狭长的飞蜂,世间少有的珍禽飞舞其间,令人称奇;东北一侧有一湖泊,湖边饮水的走兽都长得奇特异常,水里游弋的也不似寻常鱼鳖,定是从仙境寻得,冥界捕获的;只东南一隅,树木掩映之下,似乎有一屋舍,天色渐晚,看不真切。
奔雷落下的一瞬,地上的鸟兽被惊得四散而去,看来在这个珍兽满布的院子里,这奔雷也算是霸主一样的存在了。放下四人,轰隆一声,它又拔地而起,踏云追月而去。
林子春用扇子遮住脸,看来是被它扑起的尘土呛怕了,等奔雷飞远,回头对三人说:“天渐渐暖和了,它不愿意在家待着,只找有水的地方泡着,我也放心,省得拿雷劈坏我院子里的树。”林子春无奈的笑了笑。
“请——”林子春侧身把三人让进房内。
刚才在高处看不真切,只看到草木苍翠,遮盖了这房屋。走进去一看,墙壁和屋顶居然都是用黑色的森森巨石所垒砌而成的,简直就像是偷了谁家的城墙放在这里。
只因为这院子里鸟兽太多,其中又有颇多神兽、魔物,不时冲撞屋舍。林子春已经记不清自己曾多少次重建了,尤其是那奔雷巨兽,有时他正在小憩,毫无防备的,它就轰隆一声把屋顶给撞没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去疃湖底下,取了这些上古时附有咒语的城砖垒成这座石屋,没想到居然奏效,那奔雷再也没有撞进来过。就是有一点,老是感觉自己住在坟墓里,不论冬夏,都凉嗖嗖的。
三人进到室内,徐衣、王魉、曲散三人已经等在那里。见到他们进来,三人立时起身向苍星行礼,齐呼:“少主——”
苍星忙还礼,着急地问道:“各位尊长久候,其他几位去了哪里?可是去寻我母亲和妹妹去了?”
徐衣回答道:“少主莫急,正是如此。”
众人都落了坐。
徐衣先向林子春恭敬地说道:“子春上人大恩,救得我家少主前来,我等不胜感激,此等恩德,他日肝脑涂地,定当相报。”
林子春扶扇道回礼,只道,“好说。”
徐衣又向苍星说道:“我等三人,本向都中而去,幸得林府听雨传信,告知少主将从扶风山北麓而出,我等便前来接应。却遇上那叛逆派出追杀少主的人马,与其一番恶战,又幸得子春上人相助,才能安然脱险。七宵其余四人,去往瑜城,也与那追杀的贼人遭遇,徐府上下,伤亡惨重。幸而夫人小姐现已脱险,四人已经护送他们,先往都中去了。”
苍星听到自己的母亲和妹妹都得以脱险,心下甚安,听到徐府上下伤亡惨重,想到自己外祖母和外祖父,又着急起来,说:“我外祖父祖母在哪里?”
“两位受了些许皮肉伤,性命并无大碍,已经离开瑜城,去往你舅父所在的桥城了。”徐衣答道。
苍星这才放下心来,只是盼着能早日和母亲妹妹相聚。
“天色已晚,少城主且稍作歇息,用些饭菜,再做商议。”林子春看着大家神情都稍有舒缓,示意侍女将已准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苍星早已饥肠辘辘,方才在山下啃得那些冷干粮,只是勉强果腹而已,见到可口的饭菜端了上来,瞬间觉得更饿了。
众人也都饿了,没有过多客套。大家都知道,长路漫漫,并不是以后的每一顿饭,都能踏实安稳的吃了。
毕竟是年幼成长身体的时候,苍星竟比些个大人吃的还要多一些,众人看他并没有被悲伤打倒,心中都颇感欣慰。
饭毕。
徐衣与苍星商量说:“这涞城去往都中,路途还很遥远。我们还需乔装打扮一下,以便掩人耳目。”
苍星应允,说:“全凭徐伯安排。”
徐衣点头说道:“一路上难免吃饭住店,若是遇人询问,便说是去都中投奔亲人。”
苍星微微点头,应道:“好。”
徐衣继续说:“我年长一些,虚扮作父亲,假名路前;曲散与我年纪相仿,可扮做母亲,假名荀秋;王魉青壮,扮作长兄,假名路平;少主则自称幼弟即可,假名路净。”
苍星点头应允。
徐衣又向苏何听雨说道:“你二人即为随从,一人赶车,一人保护。你们的名字本不为外人所知,原名即可。”
二人皆点头答应。
众人又将近日所经所历,一一互相告诉,言及战斗之惨烈,别离之锥心,唯余唏嘘不已。
林子春看众人情绪都有些低落,又加上路线已商议的差不多了,便说:“已经入夜,大家今晚还是好好休息,明日正午,再行出城。”
听雨听林子春说正午出城,颇为疑惑,便问:“何以正午出城,岂不扎眼?”
林子春解释道:“那钺城叛逆派出的贼子,已经被我们击杀,再有来犯者,必然是伏击偷袭。偷袭多是夜袭,夜行之人,凌晨最有精神,中午却最困倦,那个时候出城,不但不扎眼,反而会让他们多有顾虑使不敢妄动。”
众人听了觉得有些道理,便同意了林子春的提议。
互相道别之后,大家都各自由侍女带领着,去往林子春所安排的住处。
这宅子虽然外面看起来冰冷无情,内里的摆设却甚是生动,有泥塑的各种珍禽,还有木雕的杂耍玩意儿,做得精致细腻,栩栩如生。
苍星跟着侍女穿过长长的走廊,苏何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长长的走廊后面,有一间小小的屋子,从远处便看到了那温暖的烛光。屋内的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踩上去软软的,苍星走到床边坐下,被褥很柔软,带着花草的香气,看出林子春很用心的为他准备。这让他想起樱园的那间卧房,想起了林清风和林伯母,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一世情难自持,忍不住哭了起来。
苏何想上前安慰,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静静的看着他,满眼哀伤。
前厅
众人都走后,听雨留在厅中,拿出林清风交付的地图,与林子春看。
林子春打开地图,看到下一个地点,道:“这崖城居在,是我幼妹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