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您终于来了!”奇雅见到自己的父王赶到,也没心思搭理这两个不入流的对手,两手分别后撤,几乎瞬间就脱离了这个小型的战场。
有了可仂罕的怒喝,卫青那措两人也不好再继续纠缠。
见到奇雅一脸得意的走到奇穆思身边,伸手挽起了他的胳膊,还冲着两人扬了扬脑袋。
那措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刁蛮跋扈的女孩,竟是山越国君的女儿,她一脸震惊的望着奇雅,脸上的表情怎么也藏不住。
倒是卫青,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哼,不愧是贱民,竟然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可是山越的王姬,怕了吧,你们还不快快自刎谢罪。”
“王姬,是什么?”那措眨巴眨巴眼睛,清脆的声音伴着草原的微风传到在场的众人耳中,惊掉了一地下巴。
卫青以手掩面,佯装轻咳,掩饰住了自己的失态。
这小丫头,还能再大声一点吗,好让全世界都知道她什么都不懂。
“你,你竟敢……”奇雅被那措的一句疑问堵的说不出话来,下意识的又要扬起马鞭。
“好了,奇雅,你退下。”奇穆思终于开口,却并未像奇雅想像中的那样给她们治罪。
“父王!她们……”
“退下!没大没小,瑞老前辈是你能动的吗?错本在你,孤不罚你已是格外恩宠!”
奇穆思的突然爆发显然吓住了这个骄横无礼的王姬殿下,她身体有些微微颤抖,强忍着泪水离开了这里。
“瑞老前辈,小女不懂事,望您不要见怪。”纵然瑞老前辈眼睛看不见,可奇穆思还是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
国君行礼,谁敢站在一帮看戏,一瞬间站在空地上的所有人都面朝国君低头跪了下去。
除了三人。
瑞老前辈正腰杆笔直的享受着君王的见礼,不躲不避也不开口制止,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那措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就只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下跪的众人。
至于卫青,她可没有动不动向人下跪的封建思想。
“国君客气了,小孩子不懂事,我又何必计较,倒是这两个小丫头,为了保护我而顶撞王姬殿下,望您格外开恩。”
奇穆思抬头看了看面前站的笔直的两个小丫头,没有丝毫要跪拜他的意思,他心中虽不满,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丝毫。
“这是自然。”
“行了,你快回去吧,你在这儿,人们都不敢做事了。”
“好,我先回去,瑞老前辈您要注意身体,好好保重。”
“嗯,回吧回吧,何必为我这糟老太婆劳师动众的呢。”
瑞奶奶拄着拐杖,摸索着离开了这里。
紧接着奇穆思也面无表情的离开,闹剧平息,人群渐渐散去。
“卫青,那措,你们没事吧。”待到族长随着国君离开这里之后,乌云带着两个兄弟过来问候两个小丫头,“奇雅王姬的武艺在整片草原上都是有名的,一手鞭术更是使的出神入化,你们真是不知不畏,竟然敢与她正面对上。”
“我没事,”卫青看了看那措身上的鞭痕,还好有衣服挡着,看样子并未直接抽到皮肤上,但是留下痕迹怕是无法避免了,“那措身上的伤不少,我先带她回去看看伤势,乌云大哥,我们就先告辞了,你们忙。”
“哎……”乌云想要多和卫青多说几句话,奈何她走的太快,头也不回,他也只能默默的将口中的话咽回去。
“好了大哥,咱们走吧,还有好多事要干呢。”
…………
“父王……”专门为奇穆思准备的王帐中,奇雅正战战兢兢的跪在中央,额头触地,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雅姬,知道错在哪了?”奇穆思的嗓音很有磁性,此时刻意压低声音,声调缓慢,显的无比温柔。
然而,即便如此温柔,奇雅还是一动不动,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看着这个被她叫做父王的男人。
“是,雅姬不该对瑞老前辈动手。”
“嗯,知道就好,瑞老前辈有恩于父王,这个乌牧族,孤能容忍这么久,全靠了她老人家的面子。”说着,奇穆思拿起旁边的一条马鞭。
啪……
清脆的声音在帐中回响。
奇雅紧咬牙关,强忍着不让自己痛呼出声,而她的背后,一道鲜红的血痕正在慢慢渗出血迹,血水渐渐的染到了蓝色的坎肩上,她口中价值不菲的新衣就这么轻易被毁了。
“但是,知道了也不能抵消你犯过的错,这一鞭,是给你长个教训,可懂?”奇穆思的声音依旧轻柔。
“女儿明白,能得父王教诲是女儿的荣幸。”奇雅将眼中的泪水逼回,强忍着用正常的语气说道。
“把衣服换好,再出去。”奇穆思淡淡的撇下这句话,不再理会一边还在跪着的女儿,走到桌前开始处理公务。
此次达勒大会,他是临时起意过来参加,许多国事还没处理完毕,没办法就只能带到这里。
奇雅在地上又跪了一会儿,然后待心情平复了才慢慢起身。
这个王帐是乌牧族人专门为山越王修建的,比起可仂罕的毡房都要大上许多,房中安置着许多巨大的木箱,打开后全是奇穆思的日常用品,其中一个木箱,装的全是奇雅的首饰衣物。
奇雅从中挑出一套粉色的新衣,然后就这么无遮无避的背对着奇穆思,缓缓脱下身上的衣物。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她过了十年。
原本,她也可以像是别国的王姬那样写字、绣花、赏月、弹琴,不必担心国事战乱,不必忧心民众疾苦。
直到那一年,她六岁。
父王奇穆思意外受伤,药师秘密诊断之后,战战兢兢的报上了一个结论。
山越的一国之君,她奇雅的亲生父王,从此丧失生育能力。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奇穆思将为他诊过病情的药师,在场服侍的奴隶,门外的侍卫,统统灭口,尸体被扔到了草原狼群聚居的地方,遭万狼分食。
从那时起,她的父王就不再是那个会对她百依百顺,将她当成掌心明珠疼爱的父王了。
父王膝下只有她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孩儿,女人地位低下,他又无法孕育新的子嗣,将来王位必无人继承。
奇穆思思虑过后,决心用尽全力培养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将来再从近亲中扶植一个傀儡帝王,这样一来山越还是属于他们这一支脉的。
可笑外人以为是恩宠过盛,奇穆思不忍心再要孩子来抢夺奇雅所受的宠爱。
于是本该拿着毛笔捧着书的纤纤玉手,就这么拿起了重剑,任由掌心磨出厚厚的老茧,她腰间也盘上了长鞭,靴子里也藏起了短刀,浑身上下都是武器,都是奇雅的枷锁。
在其余的孩子躲在父母的怀中撒娇时,奇雅一直骑在马背上练习骑射。
奇穆思武艺本就高强,对自己的女儿就更是要求严格,他小时候没有做到的,就逼着奇雅一定要做到。
射箭必须百发百中,落空一支就要挨上三鞭,与人对战练习时必须赤手空拳对付人家长刀长枪,每天白日习武,夜间学习处理国家事务。
世人只知她善用鞭,不知她有多么恨鞭,从她六岁那年起,几乎每日都要被鞭子毒打,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熟悉了吧,她知道怎么用鞭打人最疼,知道怎么用鞭威力最大,也知道怎么用鞭杀人最快。
外人眼里她娇蛮任性,仗着自己习武的天赋赢得父王的青眼,在外怎么胡闹都不会受罚,可外人又怎么会知道,这都是奇穆思的授意。
一个空有武力却骄横无脑的王姬才会让人放松警惕。
奇穆思有鸿鹄大志,而奇雅则是他苦心磨砺多年的宝剑。
就连服侍奇雅的奴隶都不知道,他们的主子究竟过的什么生活。
每当奇穆思心情烦躁需要发泄时,他都会叫奇雅单独觐见,发泄过心中的怒火之后又对伤痕累累的女儿视而不见,低头继续处理公务。
而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奇雅只能当场换下血衣。
外人只道是山越国君疼爱女儿,连衣物都要亲手为之挑选。
可笑天下人都以为奇穆思外表粗狂,心地却温柔,都知他宠爱自己这个女儿,又有谁知他这个女儿被“宠爱”的有多么痛苦。
奇雅想哭,她又想见母妃了,可她们这几年几乎只有年终时才被允许想见。
她知道自己的性子随了母妃,十分懦弱。这十年的磨砺没有让她心如磐石,反倒是每次见到人家阖家欢乐,她都会控制不住的想哭。
她的父王,也曾这样对过她啊,温柔宠爱,精心呵护。
可是,究竟是什么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她想不通也不愿想。
后背的伤口被她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衣服也已经换好,她站在原地,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父王,女儿先出去了。”
全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的奇穆思此刻依旧没有抬头,甚至没有回答。
但是奇雅明白,她已经可以出去了。
出去之后,她又会是那个娇蛮跋扈,任性放肆的王姬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