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体育课因为老师临时有事,所以也没顾的上操练学生,便放学生们去自由活动了。
刚刚没活动多久,老班就截糊了,在班群里发了个全体消息后,所有人都跑回教室里来了。
看着下面学生都颇有怨气的眼神,老师笑着道歉了一下:
“同学们,不好意思哈,占用一下你们的体育课时间!”
看着班里人都到齐了,老班脸色一正,有些严肃道:
“下面是关于学生年度补助的重要事情,请大家要认真对待!”
教室里有些骚乱,但又很快的平静下来,一双双眼睛看着老班,散发着疑惑的光芒。
“补助的愿意是,给予有困难的同学在生活上和学习上的帮助!当然,所有的同学都有机会获得补助!”
“但在同等情况下,优先有困难的同学!”
“所以请有以下情况的同学,请举手!”
老班环视一圈,继续说道:
“因为接下来的家庭情况调査,可能触犯到大家的隐私,如果说有什么难言之隐的,也可以私下跟我说!”
“毕竟只是想让大家了解一下情况,而不是揭同学们的伤疤!”
秦幼微微垂头,从初一开始,学校的各种补贴,她都拿过。
她面前的黄翔,眼睛也有些晦暗。
“库区移民的同学请举手!”
两三个学生举起了手。
老班低头写名字。
“家庭里有因疾病丧失劳动力,或者是因为不可抗拒的因素,导致家庭巨额负债的,请举手!”
没有人举手。
老班松了口气。
“单亲家庭的同学请举手!”
秦幼举起了手,面无表情。
白溪看得有些发愣,但连忙移开目光,怕被秦幼误会。
黄翔举起了手,有些黝黑的脸低头看着自己的书本,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眼里蕴含的情绪。
秦小莲看着他的侧脸,脸色有是有了变化。
老班有些心惊了,三十二个同学里,有六个都是单亲家庭的,这……
诶!
他深深的叹息一声。
一定要做好这些孩子的心理工作啊。
看了看时间,老班宣布道:“今天占用了同学们的体育课时间我很抱歉,下周的班会课再补上给同学们!”
教室里略有沉重气氛的终于又活跃了几分,老班带着满腹的心思,回了办公室。
晚上
秦幼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正亮着灯,有些沉闷的心终于欢快了起来。
刚进门,秦幼便看见父亲带着笑容凑了上来:
“女儿,先喝口汤吧!”
又对着后面的白溪喊了两声,但男生看出了这只是客套,脚步停顿了一下,推辞着就上楼了。
秦幼也没管白溪,只是自顾自的回厨房里,喝着汤。
秦植看着自家女儿逐渐长开的身子,有些欣慰的笑了笑,但又慢慢的凝固住,他又想起那个女人了。
………………
那是个寒夜,寒风不断在大地上肆虐。惨白的月光下,门窗被风刮吱吱作响。
秦植端着饭菜,推开了老旧的房门。
刺耳的吱拉一声响起,被绑着手脚,口里塞着破布的女人抬起了头,便看见了秦植走进来。
“我如果拿开你嘴里的布,你不要叫喊!”
怜悯,不忍,苦涩,愧疚,懊恼,种种的情绪在他脸上转换,看的女人渐渐绝望的心又活了过来。
女人激动的呜呜的几声点头,复又压住激动的心情,睁着饱含泪水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看着女人终于平静下来,秦植也是松了口气。
他把饭菜放在地上,慢慢的把女人嘴里的破布放开,但没敢离太远,怕女人突然大吼大叫起来。
一松开破布,女人没有大喊大叫,只是眼睛止不住的流下泪水,她朝着秦植语无伦次的哀求着。
“大哥!放我走!”
“放走,大哥,我!”
女人从秦植的眼里看到了怜悯,她觉得这人不像外面的人那样冷漠,她从他的眼里看到的了逃脱的希望。
秦植看着女人,心中不忍怜悯之余,又想自己老父亲那张怒目圆睁的脸,一时间心力交瘁。
看着秦植脸上有犹豫的表情,女人又惶恐不安的说道:
“大哥,放我走,我父母会给你很多很多的钱的!”
“真,真的!”
她读过书,知道财帛动人心。
秦植收敛了脸上的神情,用汤匙盛起饭菜,递在女人的嘴边。
但是女人狂摇着头,眼里打着转的泪水闪着微光。
“大,大哥!”
“我会放你走的!”
秦植的表情认真了下来,他打断了女人的话,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摄于男人身上的威势,女人终于安静了下来。他是她唯一的希望,再多说就要触怒他了。
女人安静下来了,秦植示意她把饭菜都吃了,女人也顺从的一口一口吃下饭菜。
不多时,饭菜喂完了,秦植和女人四目相对,两者的眼神里都有着太多的情绪。
“过一段时间,我会放你走!”
“但现在不行,村里人都盯着这里,即使放你出去,你也会被抓回来!”
“现在外面天寒地冷的,你不识路,跑出去会被冻死!”
秦植缓缓的说道,只是话了的时候,不可察觉的看了一眼女人的肚子。
女人信了秦植的话,两眼汪汪的看着他,正欲说话,却又被男人用破布塞住了嘴。
“早晚各一顿饭,我会再来的!”
秦植留下话,便出下门,只留下女人呆呆的看着她。
轻轻的关上门,秦植没有离开,只是在门口安静的抽着烟。
眼神迷离,烟气缭绕。
过了大半个钟,房里的女人传出均匀的呼吸声,药效到了。
呼!
又是一阵寒风吹过,穿透了秦植的皮肉,渗入到了他的骨髓里面,他全身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冷颤。
若是自己早点结婚生子,估计也长这么大了。
一看到女人的眼睛,秦植就自惭行秽。
强烈的罪恶感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他感觉自己是一块烂泥,浑身散发着恶臭,臭不可闻。
咬了咬牙,秦植又进了门。
他不想在女人醒着的时候,干这种龌龊的事情,他害怕从女人的眼里,看到令人恶心的自己。
一连三天,女人还是察觉到了。
她开始拒绝进食,哪怕是秦植硬塞进嘴去,女人也会用肚皮疯狂的拍打着地面。
那股子狠劲让秦植看在眼里,一颗心被攥的紧紧的。
又过了三天,女人滴水未进,虚弱的奄奄一息,秦植心里不是滋味了。
他对女人说:
“生个孩子,我放你走!”
女人听了,抬起头看着他。
张嘴笑着,仰头大笑,然后源源不断的泪水从脸上滑落,秦植动容了。
女人怀孕了。
秦植的老父亲知道后,在病床上笑的眼角湿润了。
可自打那以后,女人就像是被抽走了魂,整天望着房子外的天空,眼里死寂一片。
她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了,身子骨却越发的消瘦,憔悴。
头发也慢慢变的枯黄,脸色也病态似的发白,整个人就好像快要枯死的藤蔓。
秦植看在眼里,心里就急的不行。
搞不好,这就是一尸两命!
本来一周一次的鸡汤,秦植改成了三天一次,后面又是想着法儿的给女人熬汤熬粥喝,想让她喝着滋补身子和肚子里的孩子。
女人的身子,又慢慢的丰腴起来,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目光无神,像个尸行尸走肉。
女人每次喝过汤,总会盯着秦植看,诡异的目光看得他遍体生寒。
自打那晚后,女人和秦植就再也没说过话。前者机械的看着窗外,后者只是默默的收拾碗筷,然后离去。
他不敢与女人直视。
这样的情况,直到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出生。给了秦植一个解脱,也给了女人一个机会。
秦幼的声音把秦植的思绪打断,老男人眼里追忆的神色慢慢消去,又变得慈爱起来。
“爸,一起喝汤!”
“好,这就来!”
……
黄翔到家的时候,家里边正走出一个人,是他的表叔。
黄翔停了脚步,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
他的表叔对他笑了笑,面露难色,又挥手离去。
黄翔知道表叔来家里的目的。
他是他们家里最大的债主。
父亲生前做生意的时候,借的钱都现在都没还的清。
母亲见黄翔回来,脸上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
黄翔正想说话,母亲的眼神扫过正在写作业的弟弟妹妹,他又说不出话来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黄翔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看着窗外淡淡的月光,总是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
父亲在世的时候,总是会轻轻的用手敲打他的脑袋,老是把下巴顶在弟弟妹妹粉嫩的小脸,用胡须扎他们。
母亲在一边看着,又是笑又是恼的骂着父亲。父亲嘿嘿一笑,亮着大黄牙,把弟弟妹妹稳稳的抱在怀里。
那时候,父亲是黄翔的盖世英雄。
可父亲走了后,黄翔就成了弟弟妹妹们的盖世英雄。
这两年,他搬过砖头,铲过沙子,搅过水泥,什么活都做过了。
但,家境仍是每况愈下。
毕竟,三个孩子上学。
只靠母亲……
一个想法恰然爬上心头,又如潮水般退去。
想着想着,一滴泪水从少年的眼角滑落。
长大以后才知道,每一个盖世英雄的肩膀上,都扛着一座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