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代
咚!
咚!
羊角锤不缓不急的敲打在铁钟上,钟声传遍了整个大学,悠远而清脆。
钟声打破了有些沉寂的校园,言笑嬉戏的学子们提着书,脸上洋溢着活泼的笑从教室里涌出。头发有些花白,老教师在收拾好教材后,也随着人流,缓步的踏出教室的门。
铃声响彻整个大学,整个校园似乎随着下课都苏醒了过来,散发着别样的活力。
陈如酥环抱着书本,不喜喧嚣的她与好友走在人流较为稀疏的边上,脸上恬静而淡然。
整个人上去虽不说遗世而独立,但也有几分自得清静的意味。
“你看!你那个蓝颜知己在等你呢!”
好友那夹带着狭促和调笑的声音响起,陈如酥目光远远看过去,便看到在校门口正向自己挥手的男生。
又见好友一脸暧昧的看着自己,一抺红晕从陈如酥的脸颊升起,她轻轻的扯了一下好友的手,忍不住啐了一口。
好友嘻笑着打趣好了好一会,在陈如酥快到男生旁边的时候,给了两人一个笑容,便头也不回的摆着手走开了。
好友临走前的笑让让陈如酥和刘归农都闹了个红脸,最后还是男生一边拉着自行车,一边和女生搭着话:
“如酥,今天老师讲的还好吧?”
“嗯!”
陈如酥点点头,她知道男生并不擅长和别人聊天,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所并不觉得有什么。
反倒是从嘈杂的学校出来之后,能在刘归农这里获得片刻的宁静,这让她觉得和男生相处的时间很舒服。
两人如闲庭信步一般走在街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享受在那股轻松且自在的氛围。
年轻靓丽的两道身影行走在街上,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直到岔路口快要分离之时,两人都默契的停顿脚步,男生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发卡。
迎着他有些羞赧的目光,陈如酥先是有些惊喜,随即又有些羞涩的问道:
“这是给我的吗?”
男生重重的点头,可在女生伸手要接过发卡时,他又忍不住的摇头,看的女生颇为不解。
迎着女生的目光,刘归农满是书生气的脸上有了些许的慌张,他磕磕绊绊的说:
“我,我想给你戴上!”
陈如酥噗嗤一笑,看得男生恍惚不己,原来真有人能一笑而百花开。
“那,你戴吧!”
陈如酥也有了些许的气弱,是因为羞涩。
刘归农终于提起了勇气,他靠近了女生,他那心跳加速的声音让女生矜持的闭上双眼。
轻轻挑起一撮秀发,刘归慢慢的把发夹扣上,整个过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面前这个可人儿。
呼!
轻轻的呼出口气,刘归农看着发卡在女生乌黑的秀发熠熠生辉,他对着陈如酥露出个笑容:
“挺适合你的!”
陈如酥轻轻的点头,眼中的臊意清晰可见,连脸都红了起来。
男生见了,心动不己。他痴痴的望着女生,眼里的那股情意几乎要将女生融化。
“我先回家了!”
在刘归农的目光下,陈如酥留下一句话,几乎是狼狈而逃,只给他一个柔弱的身影。
刘归农笑了,目光里有着憧憬。
………………
………………
走在略有些昏暗的的小巷里,女生脚步有些加快,她有些怕黑。
想到刚刚的画面,陈如酥抚摸着头上的发卡,唇角总是忍不住的轻轻的勾起,羞涩却又甜蜜。
分神走路间,陈如酥忽然听到一道苍老的乞讨声:
“哪个路过的好心人啊,施舍一下我这个老婆子啊!”
她寻声望去,却看见一个有些脏兮兮的枯瘦人影正在拐角的巷子里乞讨着。
陈如酥摸摸口袋,倒是还有一张皱巴巴的五毛钱,是早餐吃剩的。
她走近了那个老人,弯腰将五毛钱放下。心里却暗暗觉得奇怪,怎么会在这么偏僻的小巷乞讨呢。
老婆子一看到有人施舍,先是一喜。
再细细打量时,发现是个黄花大闺女,皮肤白嫩的能滴的出水,而且是个读过书的样子。
打量下来,老婆子的眼睛里迸发一股光芒,那种目光里的东西,看着陈如酥有些不自在。
“谢谢小姑娘啊!”
老人的声意陡然提高,听起来又尖尖锐又沙哑,让女生的耳膜都有些刺疼起来。
昏暗又偏僻的小巷,佝偻又诡异的老人,陈如酥心中的异样感越发的强烈起来。
她转身欲走,可老人枯瘦的手一把就抓在她的小腿,偏布老人斑的脸上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老牙。
光线暗淡的小巷里,瘦骨嶙峋的老人瘫坐在地上,浑浊的眼睛里和咧开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恐怖
在陈如酥的眼里,这老人就像是行走的人形骷髅一样,她像受惊的马儿一样想要挣脱老人的手,但老人的手却像是钳子一样紧紧禁锢住她的行动。
恐惧感占据了她的大脑,陈如酥心里更张的慌张了,身子慢慢的向后挪动起来。
老人只顾咧着嘴笑着,再也不用掩饰内心满满的恶意,看的陈如酥心里直发颤:
“小姑娘,你心地那么好,再来帮我做一件好事吧?”
老人说话的这一会儿,两个男人从小巷的阴暗处跑了出来。
其中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用手帕捂住陈如酥的口鼻,另一人则是欺身上前制住反抗的她。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没闹出什么动静,周围仍是静悄悄的。
没一会儿的功夫,女人晕了过去,两个男人抬着晕倒的女人,疾步走出了巷子,又乘上了准备好的车辆扬长而去。
不多时,巷子又寂静了下来,只剩下了一个瘫坐在地的老婆子。
她望了望巷口,心里面掐算着自己得多少钱。想着想着,又忍不住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苍老又悲凉的又在巷子里响起:
“哪个路过的好心人啊,施舍一下我这个老婆子啊!”
………………
………………
“用力!”
“快生出来了!”
“用力!”
产婆的声音在陈如酥的耳边不断回荡,小腹产生的剧痛从脊骨一路传达到她的脑海里,她苍白的脸上因疼痛感而变得扭曲。
疼痛感是生理方面的表现,也只能作用到肉体上。
疼痛感是作为人的本能,陈如酥的脸也因疼痛感变的狰狞,一双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看上去可怖。
可那种平静的像一潭死水的眼神却让一旁的产婆心中有些发凉。若不是看她还喘着大气,产婆都以为自己是在给死人接生了。
更加剧烈的疼痛感从脑海中袭来,陈如酥痛的近乎不能思考。疼痛感就像是虫子一样,不停的撕咬着她敏感的神经,全身上下的每一处地方没有一处不疼痛的。
越是疼痛,越是理智。
陈如酥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肉体,轻轻的飘到了天花板,以第三人的视角在看着产床上狼狈的女人,目光死寂,没有一丝波动。
“生了!”
“生了!”
产婆忽然惊喜的叫嚷着。
伴随着婴儿的哭泣声,分娩后的女人缓缓闭上了眼,气息微弱。
秦植跪在父亲的病榻前,眼里充满了悲伤,他抖动着嘴唇唤醒了自己的老父亲:
“爸?”
“爸?”
病榻上的老人虚弱的睁开了眼,语气颤抖着问:
“生了吗?”
“是孙子!”
“是孙子对不对?!”
老人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忽然从床上坐起,死死的抓着秦植的手,紧盯着他问。
秦植落泪,却笑着点点头,说:
“是个带把儿的!”
老人大笑着,心中的那口气终于放下了。
一大口黑血忽然从老人的嘴里呕吐出来,一股子淡淡的腐臭味传了出来,秦植的泪止也止不住的往下落。
老人却并不在意,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了最后的话语:
“叫秦佑,我会保佑他的!”
说完,老朽的身躯就要倒在病床上,一双颤抖不止的手扶住没了生息的干瘦身子。
添丁之喜。
丧亲之痛。
年近四十的老男人,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痛入心扉。
这一夜,秦植家挂起了白灯笼。
………………
快要天明的时候
秦植打开了关着女人房子的门,眉目间仍有着一缕驱之不去的哀思,他把房子里面的蜡烛点亮。
微弱的火光照映着大半个房子,为房子里带来一丝丝暖意。
女人依然是那样的呆滞,双眼无神。
男人面上难掩倦色,蹲了下来。他把自己带来的一个包袱放在了女人的面前。
那包袱里面有衣服干粮,还有路
男人用干涩的声音说道:“你可以走了!但最好还是坐完月子再走!”
这是她生完孩子的第八天。
女人猛的转过头,看着男人,那双无神空洞的眼睛变得凶狠起来,没有丝毫的犹豫,飞也似的逃出房间。
女人的动作惊动了村里养的狗,许多房屋亮起了烛光,有人看见女人的身影,叫嚷了一声:
“植哥家的女人跑啦!”
村子里的人都骚动了起来,却听见秦植略带恼怒的说:
“嚷什么嚷?”
“就是让她给孩子喂个奶而己,跑不了的!”
说着,秦植拿着包袱,也追了上去。
他的话让村里的男人听起来有点气急败坏,似乎是恼羞成怒一般。
村里的人都纷纷笑了起来,编排着他的荤话,烛光又陆陆续续的吹熄。
村子又安静下来,偶尔有笑语声传出来。
秦植一开始并不是真的想追,只是看着女人偏离了出村的大路,心里着急才追了上去。
远远的看着女人的身影,秦植想要喊住她,但才发现快两年了,他连她的名字都还没知道。
生完孩子没几天的女人怎么能跑的过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两人沿着山路追逐了好一会,秦植才追上了女人。
惊恐万分的女人以为男人反悔了,一把掏起山坡上尖锐的石头,狠狠的往秦植的胸膛上一扎。
秦植没有防备,被扎了个正着,温热的鲜血从伤口流了出来,还好伤口不深,也没扎到要害。
秦植捂住伤口,把包袱递给了还在防备中的女人,眼里有着落寞,也有着解脱:
“往北走,那有一条公路!”
女人一把抢过包袱,疯了似的跑开,却没发现鲜血正从她的裤脚那滴落下来。
看着女人跑远了,秦植掏出烟来,深深的吸了一口,吞云吐雾。
他叼着烟往回走,却听见嘎吱的一声响起,抬头一望。粗大的树干在他眼大放大,只是一瞬间,他还没反应过来,树干便砸了下来。
头顶上干枯的树干掉了下来,把他整个人都压在了路上。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秦植看着女人离去的方向,怔怔的想道:
是报应吗?
来的可真快啊!
秦植后来没死,只是瘸了。
要是村里人发现的晚了,说不定他家又要吹上一遍唢呐了。
……………………
深夜,做了噩梦的女人忽然惊醒,她摸着隐隐作痛的小腹,目光有些出神。
旁边的丈夫打开床灯,轻轻抚摸着她小腹,温和的语气里透露出怜惜和心疼:
“又疼了吗?我给你揉一揉!”
女人为了不让丈夫担心,牵强的笑了笑:“没事的,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床灯一关,房间里再次陷入安静,女人却彻夜难眠。
她,丧失了生育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