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横山岭。
横山岭山脚处,一道巨大红晶石门嵌在山体里,门上隐约可见“横山道院”四字。
“成功了!成功了!小呱,你别动,看,老子是不是成功了?”
一道沙哑的男声在洞内回荡。
洞内一间空旷的石室很干净,一排排天然石架上,有许多装着不同种子的透明水晶瓶。
屋子中央呈八卦摆放着八张衍化台,说明这是最核心的演道室。
艮位衍化台,刻满蓝色符纹。男子一手扶住衍化台,一手抓着一只白色小圆球,使劲把它往衍化台透明晶罩上摁,发出摩擦的“吱吱”声。
“小呱,你看到了吗?发芽了!发芽了!我魏青催化的种子发芽了!”
魏青穿着一件黢黑棉衣,好多地方都已烂成布条。脏到黏成块的头发,被一根破绳随意捆在身后。不知多久没洗过的脸上,糊着一层层黑壳,倒显得眼睛明亮。
他那一嘴大胡子已经垂到胸口,活脱脱一个野人。
这样一个流浪汉,怎么会出现在一间研道院里?
每座灵山只有一间研道院,只有最有悟道天赋的人,才能在此参悟天地大道。
“呱呱!”
手里的小圆球死命挣扎,翻着白眼吐出粉红舌头。魏青这才醒悟过来,把叫“小呱”的小圆球提溜到眼前。
小呱脑袋圆圆,毛发雪白,只有双眼一圈是黑色。
看到小呱生气地挥舞爪子,魏青冷漠地甩甩手,把小呱甩晕后,直接塞回怀里。
魏青嘿嘿傻笑着,把头紧紧贴在晶罩上。衍化台内灵气流转,一颗颗整齐排列的种子里,有二十多颗,种皮已被一点绿芽戳破。
的确是发芽了,没有眼花。
“灵种终于发芽。我的灵种一定能长成灵树,让这横山岭变回灵山!赶紧记录下来!”
魏青走到墙角的黑青石桌旁,在摊开的玉帛书上,提笔唰唰记录着。
字迹竟然……很清秀。
“等灵种长成灵苗,就要移植到灵圃,我的灵圃要立即布置好。”
魏青写完,突然看到被扔在废纸堆中的一封信。
“好像是道院上个月送来的?”
信上的星火纹让魏青很不舒服。想了想,他还是一把抓过信拆开:
“哪个刚进道院的傻子?竟然主动要求来这荒山种灵树!”
魏青突然愤怒地把手中信撕得粉碎,恶狠狠地说:“道院的老家伙……你们又他妈想干什么?”
扔掉手中纸屑,魏青气冲冲地走出演道室,他要去布置灵圃。
魏青带着小呱出门,阳光正盛,显然是夏季。横山岭千年前就灵力枯竭,举目四望,全是光秃秃的岩石。连虫鸣鸟叫声也无一丝半点,着实是一片荒凉之地。
偌大的横山岭,似乎只有魏青一个人。
魏青朝着横山岭上爬去,山路崎岖,但他熟悉地纵跃在山石间,似猿猴般冲向山顶。
他的灵圃在横山岭北面,而横山岭北,就是九州绝地之一的横断沙漠。横断沙漠尽是红砂,每年冬季刮来的魔潮足以毁灭横山岭所有的生机。
这魔潮,也是魏青种活灵树,重建灵山最大的敌人。
足足半个时辰,魏青才到山顶。
距离山顶不远处,有一道明显的黑红分界线。黑色是裸露岩石,红色是横断沙漠刮来的红砂。
就是在分界线处,魏青早已开辟出一块平地。平地上呈八卦开垦了八块灵圃,目前只有艮位的灵圃被一块锅盖似的透明灵晶罩盖着。
魏青走到灵晶罩旁,检查着上面已经雕刻了一部分的道道符纹。
这是横山道院最后一块灵晶罩,如果铭刻的符纹出了问题,就得让山下灵部供应所去调运,一来一回至少得三个月。
魏青等不起。
但当然,他十六岁之后铭刻的符纹,就再没出错过。
魏青是一名【符阵师】,现在却一心干着【造化师】种灵树的活儿。
不会种灵树的符阵师,当然,才是正常的符阵师。
魏青随意蹲下,从怀里掏出一把脏兮兮的刻刀,刻刀上也布有隐约可见的复杂符纹。
魏青就这么拿着刀,对着灵晶上未完成的小元天象阵刻刻划划。
好在此间没人,如果有其他符阵师在此,看到魏青没有动用灵力,就像一个凡人石匠般在铭刻符纹,可能会对这个世界多出好些疑问。
魏青只要想到那娇嫩的灵芽,也许是父爱,他干劲十足地刻着符纹。魏青一旦认真起来,就有一股疯劲儿。
就这么一个人,趴着直铭刻到日落,他才伸伸腰站起。见灵晶上符纹优美,魏青这才点点头。他在怀里翻翻找找,拿出一颗乳白灵气珠摁进侧面的灵孔。
符纹逐渐亮起,灵气流动下,灵晶罩内丝丝水汽开始凝结。
“丹田被打碎了,刻个破阵法,都要花那么多时间。”
话音未落,灵晶罩一闪,符纹齐齐一暗。
“不是吧!真的刻坏了?”
魏青觉得脸火辣辣的。
“呱呱。”
魏青一低头,看到小呱捧着被它抠出来的灵气珠,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抠灵孔里的,不准拿。”
魏青一把提溜起小呱,夺过灵气珠,想想又塞进小呱嘴里。
“下次再抠,我就把你炖了。”
小呱把灵气珠藏到腮帮子里,眯着眼,并没有受威胁的害怕。
魏青扭头看着无边沙漠,眼里情绪复杂:
“灵苗已经发芽了!我一定会把灵树,种活在这横山岭的。”
……
横山岭一带山峦连绵,因有横断沙漠魔潮侵袭,灵气不生。
越向北去,裸露的岩石越多,灵气越稀薄。
一名身穿道袍的老人和女子,缓缓行走在山间。
老人牵着一匹驼满货物的燕马,身材瘦小,胡子花白。脸上沟壑满满,看起来很慈祥。他一指横山岭山脚:
“沐道友,横山研道院就在那里。”
女子双腿修长,一身普通的道院道服,也显得她身段曼妙。
她脸上仿佛笼罩一层寒霜,微微点头,并未说话。
不一会,两人来到横山道院门前。
红晶石门覆满沙土,门前的平地到处是乱石,显得破落。
见女子微微皱眉,老人笑道:“横山道院当年可是甲级道院!”
“杨铁道长,真是因为条件恶劣,那些前辈才离开的?”
“一路来你也看到了,一根草都没有。只能用灵气珠修炼,修炼速度会很慢的。”
女子面色一肃:“心志不坚,谈何求道!”
“沐道友说得是。”
杨铁说着走到门前,右侧山壁有一处铃铛状的突起,他上前一按。
“叮叮叮”
门铃声回荡开来。
……
演道室里,正在埋头收拾东西的魏青听到门铃声,不悦地抬起头。
之前看到道院来信,说会派人来重筑灵山。
魏青想到以前的很多事,所以他很恼火。
六天前,他已把灵苗移植到灵圃里。以后他会住到灵圃旁的地洞里,不和来的人有半点瓜葛。
他沉着脸来到门边,触发墙上的符阵,石门缓缓打开。
魏青看着门外,一名黑脸老人一脸诧异,一名身穿蓝色道服的女子大胆地打量着他。
杨铁忍着魏青身上的酸臭,上前从怀里拿出道院的令牌,客气说道:
“这位想必就是魏青道友?老夫杨铁,是道院派来,派来接管这里的。”
魏青看到令牌,知道两人就是道院派来的人,掏出一串钥匙丢给杨铁:
“院里钥匙,给你。”
魏青疑惑道:“你们人缘是有多不好?”
“啊?”
“是有多讨人厌?道院才会把你们送来这里。”
女子看到魏青眼神,平静说道:“清源山,沐秋羽。我是自愿来的。”
“上九门之首?怎么是个傻子。你,还有你,我劝你们一句,回去吧,这不适合你们。”
杨铁看到沐秋羽眼睛缓缓眯起,连忙打圆场:
“魏青道友一个人在这待了十年,心中愤懑我们是理解的。不过此番道院是决心把横山岭筑成灵山,以后大家都是一个院……”
“随便你们……以后别烦我就行。”
沐秋羽“哼”了一声:“难怪山下王主事说,你种灵树十年不成,已经疯了。”
魏青受了刺激:“说我种灵树不成?你再说一遍。”
“呱呱!”
小呱睡醒探出头,它的叫声让气氛缓和了一些。
杨铁打岔道:“咦,这是雪熊?九州可不多见了。”
“呱呱!”
小呱跃到地上,兴奋地打量着杨铁和沐秋羽。
魏青冷笑道:“种灵树很难吗?你给我等着。小呱,我们走!”
“呱呱!”
“小呱,我们走啊!我去你的!”
魏青潇洒转身到一半,却见地上的小呱,屁颠屁颠地跑到沐秋羽脚下,可怜巴巴地仰着头。
“你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沐秋羽看到那野人气急败坏的样子,蹲下笑吟吟摸着小呱的头:“小家伙,连你也知道对客人要有礼貌吗?真乖。”
小呱鼻尖微动,跃向沐秋羽怀里。
“小呱,不要!”
魏青看着小叭跃起的弧线,赶紧把自己脸捂住!
“啊!色狼!”
果然,沐秋羽的尖叫在横山岭回荡。
小呱跃到沐秋羽怀里……沐秋羽一声大叫,丹田处一道黑色道符一亮,一股灵力就把小呱弹飞。
魏青一跨步,接住小呱,一转身,卸了力道。看到小呱一脸无辜的样子,他慢慢看向沐秋羽。
“你们……果然是有其主,便有其宠!我要杀了你们。”沐秋羽满脸通红,转身把挂在马背上的长剑抽出,寒光闪闪。
“沐道友,别冲动啊!”
杨铁连忙拦在中间。
“杨院长,你别拦着我!”
“激动什么你,你怀里是不是带了灵气珠?”
横山岭没有灵气,修炼只能靠灵气珠,沐秋羽怀里的确有一包灵气珠。
沐秋羽看到小呱还是直勾勾盯着她,半信半疑地从怀里掏出那包灵气珠晃动着。
果然,那小家伙就死死盯着灵气珠。
“你把它放开!”沐秋羽对着魏青说道。
说完她把灵气珠放在一旁,魏青叹口气松开小呱,小呱甩着圆屁股就跑到那包灵气珠前,用小爪子抠着。
“沐道友,这雪熊看来是喜欢灵气珠。”
沐秋羽一跺脚,把长剑放回去。转头看到小呱着急的样子,又蹲下从布包里拿出一颗灵气珠,递给小呱。
“这女人心肠倒不坏。”魏青看到沐秋羽眼中是对小呱藏不住的喜欢,脸色也好很多。
小呱开心地捧住灵气珠,然后一口吞掉藏在腮帮子里。就见它鼓着个嘴,两个爪子交替拍着肚子,在沐秋羽面前转着圈圈。
“它,这是干嘛?”
“别丢人了,小呱,给我回来。”
听到魏青叫声,小呱给了沐秋羽一个感激的眼神,一溜烟跑到魏青脚下。
魏青一把抓起它,转身朝洞里走去。
“丢人现眼的家伙,没收了!”
只见魏青手指伸进小呱嘴里,不顾小呱心痛的眼神,把那颗灵气珠抠出来放自己怀里。
“你这人怎么这样?无耻!”
沐秋羽忍不住骂道。
魏青没理她,看到沐秋羽那身蓝色道服后,他更烦了。
虽然九州有悟道天赋的修道者,都以穿上这身衣服为荣。
魏青来到演道室,继续收着东西。
不一会,脚步声响起。
“魏青道友,能找你聊聊吗?”
杨铁轻轻敲了下门,见魏青没搭理,径直走进来,并且回身小心地把门关上。
魏青指着地上的大包:
“这些都是我私人的,我要带走。”
“呃,当然,按道院规定你有权处理……”
见魏青说完,又埋头开始收拾东西。杨铁一咬牙,掏出一块红色玉佩拿在手中,说道:
“魏青道友,老夫不喜欢绕弯子。我也是天机部的人。”
魏青看到那块血红阴阳鱼玉佩,全身猛然绷紧,握紧了拳头盯着杨铁。
眼里,有一种野兽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