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止它?你?”
鲛人老妪即便知道姜珏有獬豸短匕在手,仍然不相信姜珏面对夜郎群鬼,能够力挽人间界于将倾。但姜珏并未因对方的轻视而愠怒,心中反而窃喜,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怎么?您不相信?”
“相信?叫老身怎么相信,你以为凭手上的那根兽角,就能对付得了夜郎鬼的举族入侵了?”
“非也!”姜珏伸出手来,食指竖起,慢条斯理地摇了摇,接着缓缓道:“晚辈有的,可不止獬豸角。这么说把,如果晚辈能够凑齐两位人皇的“规”与“矩”,你说夜郎小鬼还能猖狂得几时?”
姜珏这么一番话说来,老妪先是一楞,紧接着无法遏制的大笑道:
“獬豸是伏羲”神矩“所幻一事,你我皆已知晓;但你可知女娲“神规”在哪里?“规“与”矩”乃是天地重器,老身四千余年的寿命,都没有听说过神规的下落,多少人间巫卜,穷尽一生都没有发现它们的踪迹,你一个年纪轻轻地凡夫俗子,又怎会有如此的造化?”
“什么天地重器?无非就是丈量天地的尺子和圆规罢了,有什么稀奇的,还没老子钉灵族的万寿坤舆图来得珍贵。”老妪对马如是不待见,马如是也不给对方好脸色,所以一寻到机会,就见缝插针的反驳。
“寻常尺子?”老妪扫了马如是一眼:“你可知道拥有了“规“与”矩”的人拥有什么样的能力吗?”
马如是不肯服输,反问道:“什么能力?总不可能可以改变天地之间的规则秩序吧。”
“如果我说是呢?”
听到他们的谈话,姜珏心头一震,如果真如老妪所言,那规与矩的重要性就有些可怕了,甚至与九鼎比起来,都不遑多让。
但这种震惊只是在一瞬间,全因为是头一次听到时,但如果反推回来,却又隐隐感觉不对劲。
细想想,虽然姜珏生在荒野偏僻的清平,没见过什么世面,又加上出世之后也少与人打交道,不知道“规”“矩”的事情正常;
但白羽,青衣二人呢?他们从未对“规,矩”一事加以提及,如果“规,矩”真的那么重要,难道他们也不知道么?
曾经青衣是来寻过獬豸的,但一听说獬豸已经死了后,对姜珏的獬豸角就失去了兴趣,而白羽,至始至终,连问都没怎么问过。
隐约间,姜珏想到了消失的穷奇,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是穷奇与鲛人老妪早就串通好了一般。
否则穷奇怎会恰逢时机的消失不见?又为什么“规,矩”化兽的论调只有它们口中说出?要知道,姜珏可是问过獬豸的,连作为当事者之一的獬豸都不太清楚。
而恰巧的,说在南冥天池能够找到鲲鹏的主意也是穷奇出的。
想到这里,其中的猫腻已经呼之欲出,原以为鲛人之前的示弱是无奈之举,不成想是为了降低姜珏防备的精心算计,而她们面色苍白,看来并不是因为受了重伤,而是因为生活在天池之中,极少见到阳光的缘故吧。
可连二人在它们步步为营的设计下,姜珏更为了引起鲛人一族的重视,差点将自己的底牌和盘托出。
心中震惊、愤恨之余,姜珏也不得不深思,穷奇将它们骗至此地,究竟为何?
为了不打草惊蛇,姜珏只能装傻充愣,惋惜道:
““规”“矩”居然有这么厉害?可惜的是,穷奇自与我们一同进入南冥天池后就消失不见了。”
“什么?你真的有穷奇的消息?”
鲛人老妪一脸不可思议,若不是姜珏已经看出来它们不怀好意,只会被她骗得团团转,此时强忍着心中的愤慨,一步步引诱道:
“是啊,它跟我一道进来的,但到了南冥天池就没有了消息。”
“这样的话,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它进了天池,就逃不开我们鲛人一族的眼睛。”说完,鲛人老妪对身后的一名鲛人卫士投去一个眼神,对方鲛尾一甩,转身间已经带着几名鲛人消失在了水幕里。
与此同时,水幕被撕开一条裂口,鲛人老妪往下一跃,带着几名族人,先后往姜珏所在游走而来。
虽然没有双脚,但她们的鲛尾灵动至极,细腰稍稍一扭,就已经游走了几步之远,尤其在扭动之间,更显得她们身姿的妖娆,风情万种。
姜珏看得仔细,一恍神间,对方已经到了面前,此时他才明白,鲛人远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么弱小。
大骇之余,见到马如是还是一脸痴迷,姜珏不由得又恼又怕,右脚一伸,踢在了他的马蹄之上,差点将马如是踢了个趔趄。
姜珏怕的,是这鲛人若要向自己与马如是下死手,完全没必要让小鲛娘出马;而怒的是,已经深陷险境了,马如是居然还不自知。
“先前误把你们当作入侵的敌人,所以有些失礼,还望贵客不要责怪老身的唐突。”鲛人老妪稍稍欠身,算是给二人致了一礼。
她辈分极高,这一礼已经足可见鲛人一族对姜珏等人的礼遇了,只可惜目不纯。姜珏心知肚明,所以装作毫不知情的礼貌回敬道:
“哪里哪里,是晚辈初涉天池,没有通报,所以唐突了。”
近距离打量成年的鲛人,原来她们上半身与人类女子极为相似,唯独在肘间,背后两肋生出了两排鱼鳍,它隐约反射着寒光,看起来锋利至极。
而它们的头发乌黑顺直,是多少人间女子可望而不可求的,平常时候就这样被一根水草挽了,斜斜搭在身后,只在身子游动时,左摇右晃的,显得格外飘逸。
如老妪所言,能够区分鲛人年纪的就是她们的鲛鳞,鲛人老妪的鲛鳞边缘,有一圈圈的灰黑厚实鳞纹往里生去,细密得数都数不过来,而跟在她身旁的小鲛娘的鳞纹就显得青涩而细薄,姜珏正打算细数,却听鲛人老妪自我介绍道:
“老身是南冥鲛人族先知,背后的就是老身的族人,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姜珏。”姜珏原本想说个假名,但一细想,穷奇能与对方串通一气,自己的底细只怕对方早就一清二楚,如果这时候自作聪明,只会露出马脚。
“姜珏,好名字。”鲛人先知笑了笑,一脸皱纹堆出了个慈祥的表情,左手顺势捧起姜珏的手,亲热的说道:“看着你们年轻人有所作为,让老身不得不感叹岁月不饶人呐。”
“老先知过谦了,您见多识广,还得由您来为晚辈指点解惑才对。”
“哎,什么指点。说这里就显得见外了,这都是应该的,我们鲛人一族的命运,可都系在了姜小兄弟的身上了。“说到这里,鲛人先知面不改色,但话题已变:
”话说回来,你那獬豸角可不可以让老身看看?等下若是把穷奇缚还,老身好先想办法,如何使“规“”矩”二器重见天日。”
看着老妪说得轻描淡写,但姜珏却心知肚明,对方的目的,原来是冲着獬豸短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