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被左若颜要求前往将军府陪同的日子。
坐在铜镜前的霍宁闭目养神,安安静静的等待着欣儿为她打理长发。
一身淡蓝色对襟襦裙,衬的她肤色更加白皙干净,如被暖阳笼罩的天空,沉静又不显张扬。
自昨天下午与吕方和的一番交谈,一桩心事算是落下了一半,接踵而来的便是要费些心思应付婚宴上的那些油头滑面的宾客,哪一个都不是好应对的主,左攸恒也曾告诫过她,他与许霖心中所猜疑的人也会出席婚宴,这让她更加不敢放松警惕。
欣儿见霍宁神情凝重,还以为她同自己一样,也正烦恼着乐溪的事情,“姐姐,你真的要让她住到我们小院里来吗?”
“嗯。”霍宁轻声回应。
虽然没有睁眼,欣儿也没有再说什么,霍宁却能清晰的感应到欣儿心中的十万个不愿意。
两人才狠狠的揍了对方一顿,又如何能够和平相处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就算欣儿不计较,乐溪会不计较吗?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谢谢你,那么勇敢的为我出头。”霍宁转身抱着她的小腰,像一只收起了刺的刺猬,毫无防备的贴在她软软的小肚子上。
“宁姐姐,欣儿不懂,为什么她那么坏,还要打你骂你,你对她还是那么好。”
霍宁仰头将下巴轻轻磕在她的肚腩上,眼睛直直的盯着欣儿的双下巴道:“我也不懂,我这样做到底是对她好,还是对自己好。”
霍宁的解释,让欣儿听的更是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
“姐姐,能不能不要让她住进来,欣儿不喜欢欺负过姐姐的人。”
霍宁长叹了一口气,“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我们,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我们喜欢。”
欣儿跪下了身子,趴在了她的膝盖上,可怜巴巴的望着霍宁无奈的双眼,“姐姐,欣儿不想让她再欺负你。”
“她不会的。”霍宁安慰道。
“那姐姐要答应欣儿,若是她来了还对你动手动脚,允许欣儿与她理论。”
霍宁忽然展颜笑了起来,“这个姐姐可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姐姐不能让她这么欺负你,姐姐可以忍,欣儿却不能忍。”
果然是跟着什么人学什么样,霍宁身上的倔脾气,不知不觉的就被欣儿拾了去。
霍宁摸着她的小圆脸,温声细语道:“欣儿,姐姐这两天都不会待在布庄,小院的一切就要交由你来看管,姐姐本不想让纯真的你变得像姐姐一样复杂,但身在尘世间,有些事也由不得你我不愿,面对万事万物你一定要学会变通。喜形于色,厌藏于心,就算你心里再怎么不喜欢她,表面上也应当应付着,有些关系总是要维护的,明白吗?”
欣儿紧抿着嘴,想着昨天泼妇样的乐溪对待她心爱的姐姐,要让她忍耐住真是太难了,可霍宁的命令大于天,欣儿还是向霍宁点了点头,“姐姐的命令,欣儿一定照办。”
霍宁试着动了动右臂,虽然抬起手肘时整条手臂都不停的抖动着,右肩还有些酸胀,但相比于之前已是好了许多,再过几天应该就能完全恢复了。
“走吧,先去一趟绣院,见见乐溪,她大概还在生着我的闷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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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院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秋收气息,大批大批的出货被绣娘们小心捧着快步赶往布庄正堂交工。
忙碌的氛围中根本没人注意到院里还站着两个闲人。
欣儿这孩子很记仇,得罪过霍宁的人,她都一一牢记在脑海里。
绣娘们都埋着头忘我的干活,霍宁正伸直了脖子艰难的众里寻她,欣儿却一眼望过去立马揪出了乐溪的准确位置。
欣儿指着其中一个焦躁难耐的女子道:“姐姐,她在那儿!”
霍宁顺着欣儿所指,看了过去,那确实是乐溪没错,望着浮躁的她,霍宁并没有立马过去,而是站在原地静静的观察着她。
孙玉芝也在埋头苦干的绣娘行列中,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招呼了身边离的最近的绣娘,那个绣娘霍宁看着很面生,只见两人耳语了一番,绣娘便向乐溪走去,她躬下身子似乎是向她征求了一番,便从她手中接过了正在绣制的织品,那绣娘过了过眼,紧锁起了眉头朝乐溪摇了摇头,便带着织品回到了孙玉芝身边。
孙玉芝接过了绣娘递来的织品容颜大怒,“滚过来。”
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大家都会停下手中的工作看看热闹,出乎意料的是,她们只是略微抬头看了一眼,便又埋着头继续工作。
这样的场景,她们都已经习惯了吗?
孙玉芝的大发雷霆让乐溪陡然站起身来,害怕的低着头,快步小跑到孙玉芝跟前,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孙玉芝的嗓门儿很大,责骂乐溪的话生怕大家都听不见,与其说她是骂给乐溪听的,倒不如说她是骂给大家听的。
孙玉芝将手中的织品狠狠砸向了乐溪的脸,“看看你这些天都绣出来的是什么破东西?不想干就给我滚。”
乐溪感到十分委屈,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滑出,声音颤抖着从嗓子里吐露出来,“我没有。”
孙玉芝站起身来,走到了因颤栗而微微抖动的乐溪身边,阴阳怪气的挑唆着:“哦!我知道了,心不在焉!也是!命运捉弄人!两个出身低贱的人,命运却是截然不同,一个每天吃好的用好的,还有专人伺候,悠闲的过着如同贵小姐一般的生活,一个则是每天在绣院里从天亮忙到天黑,却只是为她人做衣裳,瞧瞧你这样子,还没她身边的小侍女过的滋润,是我,我也会不服气。”
乐溪昨日的状态为何会变成那样,霍宁多少也有些知晓了,孙玉芝没有愧对她活的这几十年,说出的话还真像是一把利剑,刀刀精准的扎进了单纯的乐溪心中。
“孙姑不愧是绣院的老人,说起话来铿锵有力,气吞山河,把大家都给震慑到了。”霍宁笑眯眯的走进了纷争的漩涡中。
孙玉芝轻蔑的瞥了一眼霍宁,霍宁的红光满面让她极为不爽,“我们绣院的大闲人来了呀?打扮的真精致,这哪里看的出是我们锦和布庄的绣娘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去会见情郎呢!”
霍宁呵呵乐着,就像与自己的好朋友玩笑一般,一点都看出不高兴的样子,“瞧孙姑这玩笑开的,说正经的,明日是若颜小姐的婚嫁之日,参加婚宴的自然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我是代表着锦和前去的,与他们同桌若是穿的太过朴素,丢的又岂是我霍宁一人的脸。”
孙玉芝根本不买她的笑颜账,甩了霍宁一个白眼,照常捡着最恨的说,“什么叫你代表着锦和前去?还不是沾着少公子的光,以他丫头的身份前往?”
霍宁捂嘴一笑,“绣院里竟会有这样的谣传?孙姑可真是误会霍宁了,我虽然是被若颜小姐以其朋友的身份邀请参加,但论出处我当然也是锦和布庄的辅事。孙姑奋斗在绣院纺织的一线,霍宁奋斗在人事应酬的一线,虽然分工不同,但都是在做着为了锦和殚精竭虑的事情,我们也算是志同之人了。孙姑给霍宁一个面子,就不要难为乐溪了。”
“哈哈哈,真是好笑,连脸都不要的人,竟然还敢谈面子?”
霍宁也真能沉得住气,孙玉芝这么直面的抨击羞辱,她竟稳住了自己脸上看起来和睦的笑容,“女人一辈子总是要翻越这个烦躁期的,瞧着孙姑最近胸中熊熊火焰燃烧,脸色都蜡黄了不少,实在惹人心疼,能搏一搏孙姑开怀大笑,也算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一点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