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式见面之前,有关于“能被誉为【传奇的格里芬战神】之名的男人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问题,葛尽先是在脑内自行做了一番畅想:首先,在公众的基础认知中,所谓“战神”者,必然是在所有指挥官中最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那一位,即使面对再多铁血兵团的汹涌而至也能面不改色、沉着镇定地布置手中的人形梯队们来脸抗冲击、岿然不动,所以他应该是一位智者,一位儒将,梳大背头留小山羊胡再戴副小圆眼镜的那种款型……其次,在葛尽个人的独特认知中,所谓“战神”者,必然是在所有指挥官中最能打能抗能跑的那一位,简单来说就是“十项全能冠军”,发起疯来一个人就能顶好几支顶配的人形作战梯队,所以他应该是一个猛男,一个悍将,浑身肌肉都圆润结实得跟拿保龄球直接堆叠起来的一样——综上所述,在他的想象中,这位传说中的“战神”应该就和自己过去所读军校的那位老校长一样,有着一副堪比拳击冠军般健美的好身材,以及一张神似肯德基上校般慈祥又和蔼的脸……
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他想多了。
当他一脚迈进七号包间的大门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独坐在房间的最角落里,捏着一个已经喝空的高脚杯发呆的男人——然后才是紧挨在他身旁的那位白发少女。不知是因为离开军校已久还是他压根就没有去军校里待过的缘故,男人留着一头足以在长度上引爆全体教官怒气值的及肩长发,同时刻意蓄长了前额的半侧刘海,使它刚好能够遮盖住自己的整个左眼,只将右边的眉眼暴露在外。他的五官远不算精致,组合排列在脸上的整体效果也与“帅气”一词完全无缘,最多只能算是“秀气”——当然,如果用作对比的对象是葛尽这张路人到彻底的大众脸的话,那男人的面相还是相对比较耐看的。在男人的身上罩着一件修身款的白色衬衣,借着自头顶的天花板上直落向下的灯光映照,葛尽能够透过衬衣下若隐若现的身体轮廓来直接观察男人的身材,但是很明显,不同于旁边那头单在块头上就极具视觉冲击感的“狮子”和虽然不像他那么夸张但姑且也能算得上是精壮的自己,葛尽很难在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体轮廓线上看出哪怕丁点明显的肌肉线条。
他看到的,只有一副“细胳膊细腿”的纤瘦身板。
以上,即是这个男人呈现在葛尽眼中的完整形象,总结来说就是两个字:普通。虽然葛尽也知道,所谓“战神”者,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个人,不可能真的是个“神”,但奈何眼前的这个男人实在是和自己的想象中的形象相去甚远……如果没有旁人来帮忙挑明他的身份,只让葛尽自己在那儿闷头瞎猜的话,他可能只会把男人的身份往总部的文职人员或科研班组的方向进行联想,而绝不会把他想作是和自己一样的格里芬指挥官。
?
“嘿嘿,瞧这傻小子那一脸纠结的模样,我猜他根本就不相信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传奇人物。”一挥大手,将身前桌面上那堆如山般高高叠起的玻璃酒扎统统扫开到了桌边,然后一边看着刚刚走入包间内的老店长桑德森动作麻利得将托盘上的酒杯挨个摆落在桌面上,一边挨靠着沙发的椅背,咧嘴轻笑道,“别担心,小子,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那说明你的脑子还是正常的——反过来说,要是你只靠自己的第一眼印象就相信了这根瘦瘦条条的竹竿会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战神’的话,我倒真得好好琢磨一下你这算是病了还是傻了。”
“说起来,狮子你在第一次见到我家指挥官的时候,好像也是这种满脸纠结的反应吧?”接过话茬的,是挨坐在聂梵身旁的那位名为“马卡洛夫”的白发少女。
“是啊。”从店长的手中接过一张好似收据一样的小纸条,然后把它往兜里一塞,再把桌上新添的那两杯灌满生啤的玻璃酒扎划拉到了自己的面前,莱恩将眉头一挑,说,“那是啥时候来着……好像还是我刚升任到二线成为正式指挥官时的事吧?反正我跟他的第一次见面差不多就是在那阵子,也是跟现在一样,在有一次回总部述职的时候,突然听我的前辈用好像在讲鬼故事一样的口气压低着嗓子对我说:嘿,莱恩,听说了么,今天好像那个大名鼎鼎的聂先生也来述职了哦,要一块儿去酒吧见见他么?老实说,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对这家伙的名号不怎么感冒,毕竟再响亮的名头,只要不是自己的就一点意义都没有,所以当时我虽然点头答应了陪我的前辈一块儿去见见这家伙,但那时候我的冲的,并不是‘去看看这位传说中的战神’这种好像追星族一样容易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理由,而是单纯只想知道‘能让人用跟讲鬼故事一样的口气来提及其姓名’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仅此而已。”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你能成为我家指挥官那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的原因吧。”
“大概吧。”
“不过这么一说……你的那位前辈,是萨利姆么?”
“是啊。我从刚到后方见习开始,就一直是他在负责指导和提携我,所以对我来说,唯一还能让现在的我继续用‘前辈’的名头来称呼的人就只剩下他了。”
“我记得他是不是……”
“早在三年前就死透了,就是那次边境的联合突击行动。”
“嗯……抱歉。”
“这有什么,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少女的这声“抱歉”让莱恩直接笑出了声,“这是我们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情,只是或早或晚罢了。凡是坐上了‘指挥官’这个位置的人,在一段时间后都会开始思考起一个共同的问题:我会怎么死。”他端起酒扎,同时一耸肩膀,“正常人都会这么想,因为类似的事情,我们已经见过太多了。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那么一批前线指挥官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出现在总部的每月阵亡名单汇总登记表上,也许很多和你一样还暂时处于见习阶段的新人并不会太在意这方面的事,但如果是你的话,毕竟也算是有过一次濒死经历的人了,应该已经有对这方面的问题进行过思考了吧?”他将目光越过桌台,径直点落在葛尽的眼瞳中,与他的视线相撞在一起,“我也一样,旁边这块号称是坚不可摧的‘格里芬铁壁’也一样,还有你认识的那两位二线指挥官,他们也都一样,甚至可以这么说,现在在这间酒吧里欢舞畅饮的所有人,在这个问题上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抱着‘明天可能就轮到我去死了’的觉悟,一边战战兢兢得扎根在各自的岗位上恪尽职守,所以每当我们有能捞到回总部来述职的机会时,就总会顺便绕到这儿来开怀畅饮个痛快,因为那随时都可能会成为我们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尽兴。”
“今天也一样。”
说到这儿,他突然朝前倾过身来,将两杯在透明的酒液中各自浸泡着一枚橄榄的玻璃高脚杯推到了聂梵的面前,再将另外一杯好似西瓜汁般通体艳红色的酒推向了葛尽,“这啥鬼玩意儿……算了不管了,反正那个老头子的手艺是百分百靠谱的。”在一句轻声的嘟囔后,他便抓着手中的扎啤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来来来,都配合一下,把酒杯端起来,难得今天有个新人坐进了这个包间,作为迎新环节,怎么着都该有点仪式感吧。”紧随着他的大嗓门,聂梵也捏着从莱恩那儿滑来的新一杯鸡尾酒,站起身来,看向了葛尽——后者自然也不敢怠慢,虽说今天是自己此生至今为止的第一次在饮酒方面的尝试,但看眼前这杯既不知其构成也不知其名称的酒的样子好像西瓜汁一样,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杀伤力才对,所以葛尽想都没想就一把将酒杯迎着两位前辈的方向高高得举了起来。
“来!”莱恩一声大喝,“虽说刚才的话题好像是有那么点儿沉重,但对于我们这些身冠【指挥官】之名的人来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道理肯定是没错的。趁还活着的时候就大口吃肉,趁脑子还清醒的时候就大碗喝酒,现在,这杯敬你的酒,就代表着我们对你的欢迎——欢迎来到弱肉强食的世界,小子!”
“嗙!”
随着接连响起在包间里的三声脆响,三个杯子相继敲碰到了一起,而后莱恩直接一抬手、一仰头,咕咚咕咚得上下滚动着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接一口气往喉咙里倒空了酒扎里的啤酒,一旁的聂梵也丝毫不慢,在冲葛尽微微抬高起杯子以作示意后,他便把脸一仰,同样爽快得迅速喝干了一杯酒。看着两位前辈如此豪爽的示范,深受感动的葛尽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一抬手,一仰头——
“咚!”
机体硬直,再起不能。
一杯入口,连细品酒味和发表点感想的时间都没有,只一秒之后,葛尽就迅速将两眼一翻,整个人干脆利索得趴倒在桌面上,昏睡过去了……留下在场的众人纷纷以绝佳精彩的表情注视着这个方向。
氛围顿时微妙了起来。
45愣愣得看着身边这位瞬间失去意识的自家指挥官,然后小心翼翼得用指尖轻戳着他的腰间。目视着这一幕神奇的光景,马卡洛夫微扬着眉毛,然后侧过身去用小手拽着聂梵的袖子扯了扯,而聂梵则是直接将目光瞄向了一旁同样一脸懵逼的莱恩,只见后者在目瞪口呆得僵滞了片刻后,才慢慢得耸起肩膀,“我只知道这小子是第一次喝酒,但不知道居然会是这种反应……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人能做到‘举杯沾唇扑’的程度啊……”
“……挺有意思。”
将目光再次扭回到葛尽的身上,在片刻的静默后,聂梵忽然一扯嘴角,拌着些许的笑意,开口道。他的声音十分干哑,与其说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倒不如说这更像是用一根锯条不断来回拉锯在一块木板上时所“扯”出来的那种声音……但显然,除了45因为是第一次听到这阵突如其来的“噪音”而不自觉地露出了一脸十足惊讶的表情外,在场的另外两位都早已习惯了他如今的声线,所以在听完他的话后,莱恩只是直接一屁股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然后伸手抓过另一个满酒的扎啤杯,同时开口接话道,“是啊,是个比我最初时的预想还更有意思得多的家伙,就是不知道,这小子在这条路上到底能走多远。”
“听着像是你在期待他未来成就的样子?”
“这是我从我们的老板那儿听来的评价。”
“嚯。”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这是要怎么办,就这么把他扔在这儿不管了么?”
“扔着吧,反正不碍事,看他睡到什么时候醒。实在不行的话就劳烦你去总部临时订个房间把他和同行的这位UMP45一块儿扔那儿去,然后等明天再找人送他回他的指挥部好了。”说完,聂梵也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谁都不知道自己能在现在的这条路上走多远、走多久,更遑论去在意别人的路和足迹。他将来能走到何种程度,能有什么样的成就,这些都和我们无关,但如果等下次我再回总部述职时还能再见到他的话,我会带他来这儿再喝一杯酒的。”
“他都已经举杯沾唇扑了你还打算请他喝酒?不是想直接灌死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