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故意绕弯,沈习也不恼他,想起来文府上下少说几十口人,平日里确实少不了一些小灾小难,烫伤咳嗽的,需要备用着。便自顾道:“原来如此,是公子授意的。”
“哪里啊,公子自用不着这些。近日一直不雨,用来待客的雨后晨露早快用光的,又逢春节将近,公子是准备取了冰露,用来泡御贡新茶,款待正月来的贵客们的!”小厮有些不耐烦沈习一直纠缠。
撇下那边琐碎不管,这厢文归宁的庭院里,小厮刚取过冰雹走了。
他待在寝室里,端详着把玩新近才刚来的檀木倒流香,像杏仁一般大小的香粒,竟能价值百金,香掌柜可当真不把别人的囊中金银放在眼里。
“如何要叫她心甘情愿的来应承于我,用那颗真心,而不是客套呢?”
忽然,他又长叹了一声:“唉。亏我点头之交无数多,尚不如知心一个。叫我没了主意,也不知问谁讨教的好…”
前阵子,沈习与文归宁提了自由出入一事。文归宁本来碍着府中规矩,起初并不作应允。他以为,她是想的自由出入府中。
原来城中有些府医,由于长年累月的与小姐公子们相处融洽,便渐渐得寸进尺了起来,自以为主子青睐有加,成了眼前红人,身份也就非同以往了。
真个不知所谓。本来主子有些亲信,这也不是不可,只是这些亲信,往往有的不识抬举,自命不凡,那就不太可取了。若是他,他可以宠一个亲信到无法无天,但却不是培养一个人来对自己放肆的。
然而沈习后来也说清楚了,她所说的自由,并无意与府中之人有甚牵扯,她只是指可以从后门偷溜出府,而无须时刻禀告与谁,便可正大光明的上大街买东西诸如这等。
她从未提出什么要求,他自是应允了。
今日天晴。
正好昨个儿由内院的大丫鬟,发放了沈习这个月中的饷银。她一时兴起,便准备抄后门上街。自打进了文府,这还是她头一回出门,禁足的日子,可真把人憋坏了!
谁知等她梳理一番,摸索到后门时,忽然被一看门丫鬟喝住。原来并无别事,使教她稍后一会儿,公子愿与同行。
沈习没有话讲,只是不免有些败兴。
她等了又等,文归宁身后随着近侍文意,缓步行来了。
“沈习这厢出门,我记得前些时候你曾说过,自己是初来乍到。凤阳多有好去处,恐你不知,今个儿我愿做东,带你游览一番,如何?”
少年谦逊的说辞,止叫沈习牵强一笑。
“归宁若无不便,我自不胜荣幸。请吧!”她以手示意,少年便与那文意哥儿率先走在前头,出了后门,她跟随其后,不觉落下一段距离。
绕过了一条冷清的长街,终于来到礼士路,这条街倒挺热闹,就跟一般繁华街道无二致,只是略显古朴韵味而已。
一路上,三人都瞧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文归宁并不鲜奇什么,沈习也只是瞧瞧看看。
忽而有一女子从她身旁走过,时有一阵扑鼻的冷香袭来,叫人止步去闻。沈习不禁直瞧这女子而去,那时盯得直愣。待那女子不见了,竟生感叹道:“同为女子,这一个可不得了!”
文归宁自也瞧见了,却并不感她如何惊艳,那女子肤白胜雪,黑发如墨,一抹樱桃唇口,使些寻常冷香,却不知为何竟使沈习多作驻足,回顾与她。只无甚奇怪道:“不过平平之姿罢了。”
“不,这一个…极美。”沈习仍在发愣:“平平姿色,是我这等吧。”
文归宁也不管她,却才瞧那厢街尾摊位,似乎有些热闹事情,想过去瞅瞅,怎耐沈习老不挪动地方,自己也不好把手牵扯与她,便草作搪塞过去:“那人兀自风流,你亦有千秋。勿自轻了。你看那边厢,似有热闹可瞧。”
“这样?那走吧。”沈习点点头,那女子已看不见了。再一转头,却见文归宁自顾在前行,文意随其后,看看将已远去。
这一日,虽然文归宁也尽兴带她游览了一番,可她却只觉得平淡,并未领略到凤阳的何等好风光。那些景物,尽管大多天然无雕琢,或精巧炫人目,却未曾有一星半点,进得她的眼底、心里。
夜静更露寒,相府书房中。
老管家一如既往恭敬的随侍在主子身旁,不时想起什么来,便向文揄报备府中一切日常的琐事,与每一日的访客请柬。
街上更锣刚敲过,文揄突然问起:“那偏院之人,如何了?”
管家微顿,随即沉声答道:“便止如常,甚守本分。倒是自其来后,公子多常出门,人也越见精神。”
管家回话毕,但见主子默不作声,以为不悦,便又道:“老奴需得有所作为?”
闻此,文揄方才一摆手道:“毋需。”逐又状似沉思了一会儿后,才吩咐道:“你明日去趟膳房,询问公子最近胃口如何,再报予本相。今已无事,夜深了,退下吧。”
“是。老奴先行告退。”管家应声,迎面揖而退出。
书房中,仅留文揄一人,独坐深思。
原是于不久前,她已从儿子口中得知,沈习其人与文氏祖上乃出自同乡本家狐仙山脉时,也同样甚感巧合,只是比之文归宁的诧异与暗喜,她倒显得平静许多。
而这盖因文揄早先便已对沈习留了心眼之故。在其尚未入府之时,她已经知晓此女不过深山野林之辈,故倒未问清详明,便准允进府,任医女一职。
由于文府本也欲寻医女,但见此人平平无奇,并非哪等跳脱之辈,文揄竟也不曾留心与她一二,加之此女年龄也与归宁相仿,闲来无事之余,亦可传唤其前去伴读,消解消解年少情怀的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滋味,故才留之入驻。
然而忽从宁儿口中得知此女本家渊源,文揄却又不免心下留意了起来。今番这时段,可半点马虎不得。目今王殿之上,竞分两派,其中暗流涌动,始踏错一步,犹如污潭,少不得沾它些泥泞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