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节课，路之洲在讲台上讲话，明笙在绘画本上写写画画，没人知道她在画什么。
安嬅原本是想鼓起勇气偷看上一眼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的，可是一对上明笙那双清凌凌的黑眸时，刚刚鼓起的勇气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一节课时间差不多足够明笙画完手上的画，当下课铃打响的时候，明笙恰好在绘画本的右下角落款——一个漂亮的花体字“笙”。
“你在画什么？给我看看。”路之洲走到明笙面前，伸出手，向她讨要扣在桌子上的画。
“个人隐私，不方便给你看。”明笙一只手压在画上，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明笙。”路之洲沉声道，“你现在是一名学生，少做那些和学业不相干的事情。”
明笙敷衍的点点头，看上去并没有放在心上。
路之洲环顾一周，沉声道，“行了，下课吧，军训服已经送到你们宿舍了，自己回去换上，十点半到操场上集合！”
这话一出，顿时哀声一片。
“啊，老师，军训不应该是下午才开始吗？怎么搁我们这是上午开始啊！”
“就是啊老师，别的学校都是下午才开始，还有明天开始的呢！”
“老师我们不求你对我们能跟别的学校一样明天再开始军训，但是您也别让我们一会就去操场上集合啊！”
“……”
路之洲很有耐心的听他们哀嚎完，目光落在正在整理书包的明笙身上，“你说，你想什么时候开始？”
明笙正了正鸭舌帽，往下压了压帽檐，漠不关心，“都好，我听学校的安排。”
单肩背上包，明笙和几个女生前后脚离开教室。
明笙她们的宿舍是在四楼，电梯那里已经挤满了人，明笙转而走向一边的楼梯。
跟在明笙身边的一个人跟着她一起走的楼梯，看她一口气走到四楼还脸不红气不喘，呼吸平稳，再看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自己，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愧是……简直就是一个神仙人物啊！
明笙推开407宿舍的门，粗略看了一下：四人寝室，阳面，她在靠着窗户的下铺，配了一个浴室，里面有洗衣机，有阳台，宿舍里每个床铺还配了一个电脑桌，一个衣柜，每个人的床铺上都放着两套迷彩，外包装上贴了主人的名字。
“你还没有收拾东西吗？”刚才跟明笙一起走楼梯的女生诧异的看着明笙。
明笙侧眸看去，女生指了指衣柜，解释道，“你是第一次住校吗？一中的宿管把学校发的床垫被褥床单之类的东西早就放到衣柜里了，我们都会提前来宿舍铺好床铺以后再去教室。”
女生看了看手表，提醒道，“还有半个小时，你动作快点的话还能在十点半之前在操场上集合。”
“谢谢。”明笙低声道谢，从衣柜里挨个抱出床上用品，铺在自己的床上，动作干脆利落，拿着迷彩服去浴室换好，出来的时候发现刚刚那个女生还没走。
“你换洗衣服什么的都没带吗？”梁静见明笙把床铺好以后就去换了衣服，惊讶的看着明笙，好心建议，“你要不要给你家长打电话让他们给你送来？这个时候家长应该还能进学校。”
“不用。”明笙微微低眸，整理了一下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我的行李箱放在门卫那了，之前来的时候有点赶，所以我没回宿舍铺床，直接把行李箱放在门卫那以后去的教室。”
“啊。”梁静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抱歉，我以为你不知道。”
“没关系，谢谢。”明笙淡淡道。
一出宿舍门，旁边飞过来两个不明生物，着急忙慌的推开门进去。
“啊啊啊，早知道我就不去超市了，现在集合还来得及吗？”
“你现在说还有什么用？快点换衣服吧！”
“媛媛咱俩一个在外面换一个在浴室里换！”
“我把窗帘拉上了，你们两个快点换吧！”
“太爱你了，我记得你，你叫梁静，七班第一！”
“你好，梁静，我叫许媛。”
“我我我，安嬅。”
“咱宿舍还有一个人呢？不是四人寝吗？”
“她刚刚出去了你们没看到吗？”
“我记得刚才门口好像站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姐姐？我记得她叫明笙是吧？”
“对对对，床铺上贴着呢，明笙。真是好巧啊，我竟然是跟大佬在一个宿舍。”
“大佬……”
后面的话明笙没有继续在听，在她看来，这些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
——
沉寒走到操场上的时候，各个班的队伍已经整整齐齐的在自己班的区域集合。
不管怎么说，一中的学生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不该闹得时候绝对不闹，这还要归功于一中军事化的教学方式。
只是……沉寒的眼神落在高一七班那个清隽如竹的身影上。
女生漠然而立，碎发飞扬，长身玉立，清隽如竹，渐渐地与沉寒记忆中那个恣意轻狂的身影相重合，可惜只重合了一瞬间，两个身影就像是被莫名的力量强行分开，无论如何也重合不在一起。
“你，7号，出来。”沉寒听到自己说，他指了指那个身影，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指引他做出这一举动，可是他又感觉自己是无比清醒，“跟我打一场。”
周围人的声音被沉寒忽略，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明笙，眼中有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上校不做跑来当一个高中军训教官，从他收到她回来的消息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冷静下来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来一中当教官的命令已经下达出去了，内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提醒他“去看看她，去看看她”，所以，他来了。
现在，看到她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他的心里那股酸涩的感觉仍旧是不散，反而还浓郁了几分。
为什么要和她打一场？大概是因为在追忆曾经的她。
沉寒无意识的开口，“少年轻狂，鲜……”
“沉寒。”嗓音带着几分沙哑，打断了沉寒没说完的话，直呼年长她六岁的沉寒的姓名其实很不礼貌，她就是这样做了，沉寒眼底飞快的划过一分追忆。
面前的女生眼尾微微上挑，带了三分薄笑，七分凉意，眉宇间凉薄的漫不经心之意看的沉寒格外陌生，她不紧不慢的正了正帽子，言简意赅，“请。”
靠的近的七班的同学和教官就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同时向对方出招，打了起来，招招狠厉，见不到一点手下留情。
沉寒出招带着十足十的狠劲，此时和明笙打起来大有不要命的架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在发泄。
军训教官就想不明白了，总教官发泄就发泄吧，为什么还要挑这么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发泄呢？这不是欺负人吗？
刚开始，军训教官见那个小姑娘和沉寒打得不相上下还以为是沉寒放水，他就当这个小姑娘是帝都哪个世家的千金，可时间一长，他就不这么想了，尤其是看出沉寒是在发泄以后，看着明笙的眼神有点惊恐，一幅“你是哪里跑来的妖怪”的表情。
明笙神色如常，手下动作不停，沉寒出招她就拆招，沉寒进攻她就防守，沉寒防守她就进攻，从头到尾虽然被动但是也没让沉寒沾上一星半点的好处。
可是时间一长，反倒变成沉寒无法从明笙手里讨到好处了。
出手狠辣，面上依旧是一片漠然，任何事情都不能让她那平静如水的墨眸泛起波澜，而且，她现在出手即是杀招，招招不留情，和以前那个明笙截然不同。
不知道为什么，沉寒觉得，明笙并没有想要杀了他的意思，哪怕她出手即杀招。
“你已经输了。”明笙突然收手，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出现在沉寒身后，没有再动手。除了看上去脸色微微红润，微微气喘以外，没什么变化。
周遭已经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都在探头看明笙，明笙微微皱眉，双眸如同浓墨一般，染着郁气。
沉寒见了，嘴角牵动，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
不是因为输，是因为现在厌恶人群的明笙。
“给你办了一个接风宴，今天晚上去吗？”沉寒这话问的格外小心翼翼，生怕明笙不同意似的。
明笙压了压帽子，把头偏向一边，“你要我陪你打一架，应该等价交换。”
“军训综合测评我给你满分。”作为总教官，沉寒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明笙转身就走，没回队伍，也没答应去接风宴。
明笙没回教室也没回宿舍，这个点宿舍是关门的，没有特殊情况或者说是老师的请假条是不允许进的。
步伐一转，去了超市。
推开超市的玻璃门，扑面而来凉爽的冷气将明笙眉宇间的皱痕抚平了几分。这个点高一的学生都在军训，高二高三在上课，跑到超市里来的也就只有一个明笙了。
“哎，是你啊，那个把总教官给揍了的同学！”
刚一进门，柜台那里的工作人员就一幅看宝藏的样子看着明笙，脸上激动的表情挡也挡不住，就差没手舞足蹈了。
眸光一凝，看到工作人员手里拿着的手机，上面还传来某音短视频的声音，眼底划过一丝了然，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抬腿直接去了后面的货架，拿了四板酸奶，几袋薯片，几袋虾条，柠檬干，夏威夷果，最后犹豫了一下，拿了一袋山楂卷，抱到柜台那里去结账。
“这么多吃的完吗？女孩子还是少吃点零食，对身体不好，你看你这脸白的，要好好吃饭啊。”工作人员一边扫码一边道，脸上的笑容极有亲和力，看着便让人心生温暖。
浓密的睫羽微颤，眼底飞快的划过一丝嘲讽，可惜明笙头上戴着帽子，工作人员并没有看到明笙此时的神情。
“二百七十一，现金还是刷卡？”工作人员说的卡是饭卡，也就是学校的一卡通，打水吃饭买东西都能用，没成想明笙递过来一张银行卡。好吧，递银行卡也不稀奇，帝都一中别的不多，就是有钱的学生特别多。
工作人员刷完卡以后把卡还给明笙，又帮着明笙把东西都装起来。
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如玉的手指接过那张黑色的银行卡，形成了格外强烈的对差。
明笙收好银行卡，拎起那一大袋零食，推开门离开超市，直接去了一个一般人想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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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请进。”
明笙拎着一大袋零食推门而入，带上门，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把自己买的那一大袋零食倒在茶几上，瞬间铺满了整个茶几。
“你怎么突然来了？”见明笙提着东西走进来，埋头工作的路之洲有些诧异。
明笙不紧不慢的拆了一包薯片，漫不经心道，“找不到地方吃零食，不想回教室，宿舍进不去。”
路之洲看了看铺满了整个桌子的零食，皱了皱眉，劝道，“少吃这些东西，对身体不好。”
“我身体挺好的，这不，刚把沉寒给揍了。”明笙拆了一盒酸奶，一边吃薯片一边喝酸奶，看上去好不惬意。
可路之洲就是觉得，她不开心。
“你还是个孩子，想这么多干嘛？两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他们放任你在外面两年，到现在才回来？”
“能有什么事？”明笙勾了勾嘴角，眼角带着薄笑，笑得凉薄又任性，“杀了个人，他们没保住我，没办法，我在外面躲了两年。”
“胡说！”路之洲拍桌而起，“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你说有人要杀你，你受了伤在外面修养了两年我或许还信，你说你杀人，怎么不说那人是故意设计你呢！”
“两年前你是什么……”
“行了，路老师。”明笙脸上的表情忽然间全数散去，又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继续吃零食，“我刚把沉寒给揍了还累着呢，好不容易找到您这，您就不能让我清静会儿？还有传到网上的那视频，劳驾您处理一下。”
路之洲看到明笙这漠不关心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见她脸色却是苍白的过分，忍了忍也就没再开口，开始处理明笙刚才说的视频，处理过程中路之洲突然觉得，这好像才是明笙来找他的真正目的，但是转念一想，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明笙那张苍白的脸，又觉得不太可能。
明笙微微垂下眼睛，遮住眸中深处的凉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