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颤、了颤,合上书本,闭上眼,左手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眉心。
睁开眼,余光瞥见了地上那张写满名字的纸。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走过去,拾起,整整齐齐地叠好,夹在那本游记里。
“嗤——”
想着自己做了什么,他不禁嗤笑道:“柯扬啊柯扬,你可真是……”
他忽的顿住,又叹了口气,刚分开他就这般失常,以后可怎生是好。
“墨祁。”
墨祁一直守在门外,他家世子看书的时候,是不喜旁人在一旁伺、候的。此时闻言忙推开门走了进去,因为地瓜在屋内的缘故,书房里很温暖。他顺手关上门,阻隔了室内的寒气,道:“世子有何吩咐?”
“黄鹂和白鹭现在在右相府做什么?”
柯扬坐在椅子上,低头看书,似漫不经心地开口。
墨祁不懂主子话中深意,只老老实实地回答:“二人的日常生活均是围着初雪小姐转,如今初雪小姐离开,未让她们二人跟随,是以她们除了每日打扫好思忆阁外,并无事情可做。”
“嗯。”柯扬翻书的动作一顿,“外公他们如今也该回府了,你去大舅兄那将她二人要、来,就说我母妃这儿缺两个体、己的丫鬟。”
墨祁疑惑不解,王妃哪里缺丫鬟啊?却也没敢多问,只低头说知道了,便出去办、事了。
*
经过一日的相处,黎初雪发现这老头可真是会享受,比她师兄这个小侯爷还要会享受。
一日三餐非要在县城最大的酒楼吃,而且还都要是招牌菜,一路上歇了又歇,催他就说累,追兔子做下酒菜的时候却比谁都精神……
不过说实话,那兔肉被他烤的还挺好吃的,调料齐全不说,口感丝hua,油而不腻,有嚼劲,rou还鲜nen至极。
黎初雪心里越发矛盾了。她本来很是坚定,就是要、快。快点到达蝴蝶谷,快点学好艺回来见柯扬哥哥、哥哥和外公,快点查出杀父杀母屠风雪阁上上下下三百余人的凶手。
可是那疯老道士虽一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却在刚刚突然敲她、房、门。
他喝了不少酒,却只立于门口,没有进来的打算。
一张口,满、嘴的酒、气,黎初雪嫌弃地用手扇了扇,捏住鼻子,正欲赶他走,却在听到他的话之时身、子一、僵。
“你这个小丫头,心思怎的如此之重?你一心只想学艺报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报仇之后呢?人呐,有时候把一件事情看得过重,就活不好了……”
他说完也不停留,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旁边的房间,门也未关。
黎初雪惊醒,忙追了过去,还欲追问些什么,却见他歪七扭八地趴、在床、上,鞋也没脱,衣、服也没、脱,呼噜却打得震天响。
她目瞪口呆,他竟就这般睡着了?
黎初雪怔怔地给他带上门,怔怔地回到自己的房中,在床上坐了许久。
“对啊,然后呢?”
声音清浅,仿若呢喃。
她低低的笑了,“那皇帝陛下说的没错,这个臭老道,果真是一个妙人呢!”
仇是一定要报的,但是不论是报之前还是报之后,她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她不能让怨恨成为她的心魔,为仇恨痴,为仇恨狂,心中除了仇恨,什么也没有。
仇恨只是她心里的一小部分,不应该融于骨血,流向四肢百骸。
报仇是她的纯孝,但她也要有自己的生活。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应该好好活着,连同死去的人的那一分。
第三日傍晚,黄鹂和白鹭便寻了来。
“小姐,世子爷说您身边的桃花开得太过旺盛,让奴婢们帮着剪剪呢。”
黄鹂说着,轻轻瞥了云艺一眼。只道是艺小侯爷长得太好,怪不得世子不放心了。
“蝴蝶谷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吗?刚开始不是跟你们说了,不要跟随,不要跟随嘛?”
逍遥子闻言眯起眼,他可是有精神洁癖的人啊,蝴蝶谷那么美的地方,怎么能让两个奴婢进去呢?
“先生,我们世子说了,珉越国进贡的月光酒,可都在他院子里搁着呢!”
白鹭见逍遥子咽口水,却没有吱声。觉得真让自家世子猜中了!于是,按照世子的吩咐,又加了把火。
接着道:“闽越国的月光酒,乃其神山山顶上的雪水所酿,传说中那神山之顶,积雪终年不化,山腰山底,却皆是不同的季节景象,盛产季节不同的果树。月光酒是各种果汁发酵而成,每隔二十年那些果子才会同时成熟。据说此次进贡的月光酒,乃是珉越国前国君赵犇在太子赵康出生那年亲手所酿,到如今已经有二十五个年头了。”
逍遥子当然知道这个月光酒的制作工艺,但是二十五年的月光酒着实是稀罕物事儿了,若能尝上一口……
他眼珠子转了转,摸摸胡子道:“要去也行。但是……”
“但是什么?”
黄鹂急忙追问。卖什么关子啊,她这个暴脾气。
“但是你们两个之中只能去一人。”
开玩笑,蝴蝶谷是什么地方,一壶二十五年的月光酒就想让他答应她们两个人都跟随着去?
白鹭抿嘴笑了笑,呵,她们的世子还真成神了。
只按照柯扬的原话回答:“月光酒有两壶,先生若只想喝一壶,尽管带一人进谷便是。”
“什么!”
两壶!
那小子能啊!
逍遥子瞬间眼睛发光,月光酒啊,二十五年的,还两壶。
“行行行,你们俩都去。酒带来了吗?”
眼睛往马身上的包袱望去。
“我家世子爷说了,先生想要酒,得先归还了小姐再说。”
黄鹂哼了一声,拐了她们未来的世子妃还想喝那么好的酒?别说世子不愿给了,她都想冲上去和他打一架!
“那扬小子太过狡猾,若到时候他反悔了,我岂不是亏大了。”
“世子一诺千金,怎会如那些个市斤莽夫言而无信?”白鹭瞪着他,“况且,等再过些年,那两壶月光酒岂不更加令人回味?”
逍遥子想了想,挥了挥手,“扬小子确实一诺千金,但一跟这个小丫头沾边的事情就说不准了。罢了罢了,那个臭小子哟,要真坑我这个老人家,我也逃不掉。还不如姑且信他一回,他到时候真守诺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