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铮铮淙淙,随着清溪中的泉流日复一日的流淌,亘古不变,送走落花、秋叶、一轮一轮冷寂的银月。
十多年转瞬过去,中原大地依旧军来将往,动荡诡谲。
不过,比较往日的诡异清冷,鬼谷之中却是渐渐热闹起来。气氛依旧肃穆严酷、沉重凌厉,却掩不住勃勃生机。几重整洁的房舍掩映在浓荫之中,翠鸟鸣叫,野花飘香。日光透过奇幻的薄雾,美妙迷离。
鬼谷子王栩的弟子增加到七个:26岁的王宾,19岁的钟离春。另有后期陆续到来的几名弟子:22岁的苏秦,17岁的楚南,17岁的张仪,5岁的小乐毅。还有一位是12岁的小召——老召和召嫂子的独生女。
经过王先生的治疗,老召的残腿好了大半,已经能扔掉拐杖。
明天将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鬼谷先生要选出一名入室弟子。
鬼谷学派虽有众弟子在此修行,但只有入室弟子才属正式拜师,并能由鬼谷先生亲自传授一门绝学。学成之后,将被允许离谷出山,周游列国,建功立业,改天换地。
时至今日,只有一名叫庞涓的师兄于三年前顺利出山。凭借出众的才华,很快在魏国得到赏识,拜将封官,从此重整大魏武卒,北伐赵国,南击韩楚,叱咤中原,风云一时!
为能再打造出一名了不起的庞涓,此刻,宽敞的庭院里老召正拿着一把生铁铸就泛着寒光的大板子,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几位虾兵蟹将:张仪、楚南、乐毅、小召。
四人正恐惧紧张地缩着脑袋,急急忙忙背《周礼》、《司马法》。
阳光的影子轻快地在树梢上跳跃,庭院中日晷指针的影子终于移到午时。老召威武地举起大铁戒尺,朝石桌连连敲打。
“大家听着,明天就是王先生出关,三年一度,遴选入室弟子的日子,诸位不可懈怠!只有名列第一者,才能像你们庞涓师兄一样学成出山,名扬四海,光耀师门。”
张仪冲着老召做个鬼脸。
“召叔,明天这个日子太了不起,今天放大家休息庆祝一天怎样?”
“伸手!”老召喝道。
张仪害怕地伸出手,老召挥舞戒尺,“啪啪啪”爆打了十下。“小滑头!再敢胡扯,打爆你头!今天日程一切照旧:午时以后,等苏秦采买回来,你和苏秦打铁,楚南、乐毅、小召随钟离师姐采药、学剑。谁也不许偷懒!”
众人一本正经地点头。
老召终于收起戒尺,踱步回屋。小召冲背影夸张地吐舌头。“哎呦!我好怕呀。”
楚南哈欠连天,书扔一边。“咋个光耀师门?鬼谷门规第一条:严禁我们透露自己是鬼谷弟子。”
张仪龇牙咧嘴,往手上哈气。“你们猜猜,明天谁会是入室弟子?”
楚南摁了摁自己的胖脸,止住哈欠。“肯定是王宾师兄呗,他一向是师父的宝贝儿跟屁虫呗。”
“我怎么觉得会是我呢?”张仪狡猾地一笑。
楚南好像喝水噎住一般,笑得快死。“你呀,能再这儿混口饭吃已经不错了,谁不知道你是被买回来的?前年魏国闹大饥荒,你娘一袋烧饼就把你卖给先生了。”
小召生气地朝楚南瞪眼。张仪却满不在乎,颇为自豪。“切,我娘卖过我好多次了,每次我都能逃回去。”
楚南继续仰天大笑。“这次你怎么不逃啊?是根本走不出山路上的奇门阵吧。哈哈!”
楚南正笑得起劲,小召忽然叫起来。“苏师兄!苏师兄回来啦——”
山道上,只见一个身板结实、孔武有力的汉子挑着担子挥汗如雨地过来。小召第一个迎了上去。
“苏师兄终于回来啦,好想你啊!我好喜欢你啊!”小召围着苏秦不停地打转,尾随不去。
“混帐!不许喜欢我!”苏秦瞪了一眼小召。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小召嘴一咧,要哭。
张仪拿出一块糖,凑到小召一边。“宝贝儿,他不爱你,我爱你!你仔细瞧瞧,张师兄是何等的美貌,比苏师兄俊一百倍!”
正说呢,一名方巾束发、身着白袍的帅气男子从学堂的台阶上快步而来,步履迅捷,举止优雅,贵气十足。他将手中的茶水递给苏秦。
“又有庞师兄的消息吗?”王宾急切地问道。
苏秦刚在石墩上坐下,一听此言,兴奋地跳起。
“我赶着回来就为了告诉你这件事。庞师兄自从应魏国招贤令出山之后,所向披靡,越战越勇!比当年吴起毫不逊色。继攻取赵国邯郸之后,正西围定阳,赵国割地求和,国境以南版图将全部归属魏国,赵国从此将被逐出中原!”
张仪和楚南也高兴地凑过来。
“我们魏国人打仗就是厉害!”张仪啧啧称赞。
楚南不满地撇嘴。“哼!我们楚国人更加厉害!”
“龙贾在西线攻打秦国怎样?”王宾问道。
苏秦继续滔滔不绝。“龙贾、老公孙和公子嗣一败涂地,这公孙痤老想压咱们师兄一筹,这一下彻底蔫了。现在魏国就是咱庞师兄的天下了!据说,秦国国君生了重病,若是秦公一倒,商君卫鞅肯定撑不了几天。魏王一定会让庞师兄调兵,一举收复河西!张师弟,那时你家的灭门之仇就可以报了!”
“是啊,小师弟!”王宾开心地推了张仪一把。
张仪和小乐毅一个劲地点头。
“你们这群人,有什么好高兴的?魏国地处列国中央,乃四战之地,越是强大,天下只能越混乱。”
一个清空美妙的声音明亮亮地飘了过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学堂的走廊边,钟离春独坐春风,斜倚栏杆,悠闲地玩赏着一支美人蕉。红花人面,光艳无比,交相辉映,令人恍惚……
张仪看得呆了一刻,立刻跑过去。
“师姐高见啊!师弟我完全赞成!魏国强大就是不好、不好。”
楚南惊讶得再次梗住。“张仪你变得也太快了!灭门之仇也不管啦?”
张仪盯着钟离春,左看右瞧,摇头晃脑。
“灭门之仇那是我娘教唆的,我又没有亲眼看见,是不是啊师姐?我娘那人,特别爱撒谎,反正我师姐说的就永远是对的!”
“你……你不仅背叛国家、还出卖亲娘求荣,简直天下第一大混蛋!”楚南怒道。
张仪跑去一边,又折了一枝更大的美人蕉,笑嘻嘻地递给钟离春。钟离春接过花枝,悄悄瞟了一眼王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