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之内,十王爷李柷正斜倚在软榻之上,与怀中的美人耳鬓厮磨。美人不时发出一声娇笑,引得一旁侍候的婢女面红耳赤。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卧于软榻之上的二人却浑然不觉,直到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粗大的嗓门传了来:“王爷不好了,那位姑娘说要自……”
来的正是之前那名侍卫,他一见到屋内的情形就知道闯祸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头死死埋在地上,哪里敢再说半个字。
醉眼朦胧的李柷却好似根本没听见,复又低头在美人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引得那位美人娇笑不止。
侍卫头上的汗不知不觉冒了出来。
美人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侍卫,娇声道:“王爷,那人跪了许久了。”
“嗯?”
李柷抬起迷蒙的醉眼朝堂下看来,似乎被侍卫身上的铠甲晃着了眼睛,伸手挡在眼前,皱眉道,“何事?”
侍卫忙道:“禀王爷,那位姑娘说要自尽。属下不知如何应对,特来禀告。”
“姑娘?”李柷晃了晃头似乎没太听清,扶着桌沿站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问道,“什么姑娘?抬起头来说话。”
侍卫微微抬了抬头,道:“就是之前王爷吩咐安置在‘兰园’的那位唐姑娘。”
“兰园?小昔!”李柷猛然站直了身子,脸上醉态全无,似乎瞬间便清醒了过来,惺忪的双眼也变得锐利无比,“你方才说她怎么了?”
侍卫被李柷的反应吓了一跳,小心地道:“她,她说要自尽!”
“混账!”李柷突然动了怒,甩开美人扶过来的手,大步朝门口走去,在经过侍卫跟前的时候,突然一脚踹了过去,“要是她有什么闪失,本王要你的脑袋!”说完怒哼一声匆匆而去,看其方向显然是去那个‘兰园’。
侍卫一骨碌爬了起来,跟在王爷的身后匆匆离去。前一刻他还在担心自己鲁莽了,现在心中只道庆幸。
而之前被甩开的美人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脸无辜地看着身上被溅满了汤汁的裙衫,妙目中浮现出一丝委屈。
很快,李柷二人就来到了‘兰园’门口。
“王爷!”之前留守的侍卫见到李柷慌忙行礼。
李柷走上前推了推院门没推开,皱眉道:“谁让你们锁着她的?”
两名侍卫顿时有些为难,见到李柷冷冷的眼神,还是留守的那名侍卫道:“回王爷,这院门是那姑娘自己锁上的,并非属下二人。”
李柷怒哼了一声:“谅你们也没那么大的胆子!”说完提高声音道,“唐姑娘,我是李柷,请打开院门!”
就在此时,屋内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似乎是有什么重物落地了。
李柷大吃一惊,顾不上其他猛然一脚踹开了院门,一边往里跑一边叫道:“小昔,你别做傻事!”
谁知,他刚跑到房门口便停住了,因为一把寒气森森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个沙哑的女子声音道:“别乱动,否则我不介意杀个王爷。”
李柷一挥手,刚靠近门口的侍卫赶紧停了下来,举着腰刀虎视眈眈地盯着露出半个身子的身影。
他看着眼前的蒙面女子,语气平静地道:“本王府内高手如云,你逃不掉的!”
蒙面女子嗤了一声道:“就凭那些酒囊饭袋!”说完匕首向前几分,紧贴他的脖子,“你送我出去。”
李柷看了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少女一眼,不放心地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蒙面女子冷冷地道:“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有空关心别人?放心吧,她死不了。不过你若是再慢吞吞的拖延时间,我就不敢保证了。”左手一翻,一枚铁蒺藜赫然出现在掌心。
李柷忙道:“住手!我带你出去!”说完开始慢慢后退。
待退出了门口,蒙面女子一错身站在了他的身后,再次将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此时不大的小院,已经被闻讯而来的侍卫团团围住,还有不少弓箭手站在高处瞄准了蒙面女子。
一位精巴干瘦的老头越众而出,正是范青阳范管事,他冲蒙面女子喝道:“快放了王爷,否则老夫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是吗?”蒙面女子匕首微微一动,李柷的脖子上顿时渗出了血。
她看着范青阳淡淡地道:“若是本姑娘偏偏就不信这个邪呢。”
范青阳眼角一跳,怒道:“你敢再动一下试试。”
蒙面女子轻哼了一声,目光中露出一丝不屑,手腕微动。
“慢!”李柷感受到脖子上的凉意,慌忙出声道。
他看了依旧没有后退的范管事一眼,怒道:“范青阳,你是想要本王的命吗?”
范青阳忙躬身道:“属下不敢!”
李柷怒喝道:“还不赶紧让开!”
“是!”
见范管事都让开了路,那些侍卫也纷纷退到了两旁,留下一条可供二人经过的通道。只有那些高处的弓箭手依旧对准了蒙面女子。
蒙面女子朝那些弓箭手抬了抬下巴。
范青阳脸上怒色一闪正要拒绝,却被李柷狠狠地瞪了一眼,这才不甘心地一挥手。那些弓箭手随之收起了弓箭。
蒙面女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很好!”话未落音忽然一点李柷的穴道,接着双手一扬,数枚黄色弹丸自掌中飞射而出,目标正是那群侍卫以及那些弓箭手。
范青阳见状不由大惊,喊道:“快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本来那些侍卫为了救王爷就离得很近,之前虽然被喝退了几步,但是这个小院本就不大,又能退到哪里去。而且那蒙面女子眼光很毒,挑的的地方皆是最为密集的几处所在。
随着沉闷的爆裂声响起,弹丸所到之处皆腾起浓郁的黄色烟雾。
“保护王爷!”
“不好,烟有毒!”
可是此时再提醒已经晚了,被笼罩在浓雾中的人一时之间又如何逃得掉,现场顿时大乱。紧接着惨呼声四起,似是有什么东西混在烟雾中对侍卫群发起了攻击。本来井然有序的侍卫顿时被冲得七零八落。毒烟的攻击加上那不时突然出现的长剑威胁,那些侍卫为求自保,个个都不顾一切地挥刀乱劈乱砍,混乱之间又哪里分得清是敌是友。很多侍卫没倒在毒烟之下,也没倒下敌人的长剑之下,反而倒在了袍泽的腰刀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黄色烟雾终于渐渐散去。
本来干净整洁的小院里已经变得一片狼藉,除了那棵大树依旧完好,其他的一应物事皆损毁一空。十多具千疮百孔的侍卫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小院内。每一具尸体都怒目圆睁,似乎在表达着心中的不甘。
清凉的晚风徐徐拂过,在带来清凉的同时,似乎也将小院内的血腥味也带走了。只留下满地的尸体、血渍,还在无声地诉说着之前发生的事。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远远近近的灯火依次亮了起来,似乎在为那些还未回家的人照亮着前行的道路。
但无论灯火再怎么多,再怎么亮,总有一些地方照不到。那些地方似乎永远都隐匿在黑暗之中,从不见天日。譬如那潮湿阴冷的牢房,譬如那一条条肮脏而漆黑的暗巷。
而在这些暗巷当中,又以一条被称之臭虫巷的地方最脏、最黑。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一条是城内百姓倾倒排泄物之所,而能在排泄物中生存的,除了卑贱的臭虫还有什么?
然而这条旁人避之不及的臭虫巷,却是一些乞儿的家。这些乞儿白天出门乞讨,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就会纷纷从城内各处回到这条霉烂而又潮湿的暗巷。因为在这条暗巷的深处,尚有一些保存完好的房舍可供他们遮风挡雨。对于这些饱受欺凌的乞儿来说,能活着、能有片瓦遮头就好,哪里还顾得上这里是不是干净整洁,是不是舒适温暖。
此时,本来安静的暗巷内,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似乎是受了伤,跑得有些跌跌撞撞,想来是担心有人跟踪,是以他一边奋力朝前跑一边不时警惕地朝身后看。
突然,巷子旁的一扇门打开了,一个乱蓬蓬的小脑袋钻了出来,低声道:“快进来!”
高大的身影一怔,似乎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人,正要开口相询,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让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把心一横钻进了那扇门。
没多久,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便到了巷口,一个粗大的嗓门随之响起。
“仔细地搜!若是他敢反抗,格杀勿论!”
“是!”
很快便有士卒朝暗巷走来了,似乎是被冲天的臭气熏着了,又纷纷后退。
一个满脸胡子的武将走了过来,喝道:“为何不进去搜?”
“回吴参将的话,这里到处都是秽物之物,那人应该不会藏在这里面吧!”一个大胆的士卒小心地回道。
吴参将环视了四周一眼,见众人皆有退缩之意,怒哼一声道:“我看你们是安生日子过久了,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身份,若是让他逃了,一样军法处置!”挥鞭一指之前说话的士卒,“给我马上进去搜!”
“是!”
众人不敢抗命,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暗巷,不时踩到一坨软绵绵的东西,让这几个士卒叫苦不迭,可是却没人敢回头,只是埋头朝前走。
这条巷子本就不长,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巷子的尽头,来到唯一还算完好的大门外。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人敢率先去推大门。
最后,还是之前那个大胆的士卒开口道:“既然都到了这里,咱们还是进去搜一搜吧。否则回头参将问起来,咱们没办法交代。如今时局不同了,若是再惹怒了他,我怕他真的砍了咱们的脑袋。几位兄台且看如何?”
另一个士卒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张兄说得极是,咱们是为了百姓、为了一展抱负才从军的,可不能因小失大,若是真被这个糊涂参将给砍了,那就太亏了。”
余下几人皆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