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马车跟前的山贼,没料到骏马忽然发疯一般朝着他们冲来,情急之下只好往旁边躲。没曾想山路狭窄,容下一辆马车已经是勉强,哪里还有让他们藏身的地方。当即便有山贼被发疯的马匹撞下了山崖。
此时再要回身而逃已经来不及了,为首的山贼当机立断,猛然跃上了马背喝道:“上车!”接着抓住缰绳用力一扯,骏马的嘴顿时被扯得鲜血直流,但是去势不减,依旧朝前猛冲。
这一下全都乱了套了,不论是正在打斗的几人,还是静观其变的其他人,纷纷被横冲直撞的马匹冲得人仰马翻。
几个小厮顾不上同样受惊的骏马,任由它们带着马车跟着狂奔,只是护住张夫人母子远远地退开。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则已经借着长草的掩护靠近了狞笑的两个山贼,紧盯着不远处几条若隐若现的大腿蠢蠢欲动。她没有把握同时对付两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而且还是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所以,她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山贼显然不知道身侧的长草中有人,只是猫戏老鼠一般步步逼近前方不停朝后挪动的女子,不时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
青莲扭头看了一下身后深不见底的悬崖,看着越来越近的山贼,惊恐地道:“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山贼根本不受威胁,依旧缓慢却不停歇地朝女子逼近。
“我真的会跳下去的!”青莲猛地朝后踏了一步,带起的沙石跳跃着滚下了悬崖,打得一路的枝叶藤蔓沙沙作响。
其中一名生着一张马脸的山贼闻言嘿嘿笑道:“就算你跳下去,老子也会把你的尸体带回山寨!”
青莲顿时被吓住,不自觉问道:“你们……带我的尸体回去做什么?”
另一人则发出意味声长的笑声,拍了拍马脸山贼的肩膀道:“朱老五,你他娘的也太重口了!”
从对方的话语中青莲显然猜到了什么,俏脸顿时变得煞白,不自觉又后退了一步。
此时她的小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崖下的山风顿时翻滚着席卷而上,将她的裙衫吹得猎猎作响。远远看去,她单薄的身子犹如怒海中的一叶扁舟,似乎随时都会被无情的海浪吞没。
藏在长草间的唐子昔看着她的模样,心中忽地狠狠抽搐了一下,神思也有些恍惚。
那是一种怎样的神情啊,惊惧、绝望、无助,还夹杂着一丝愤怒,一丝不甘。汗水混合着泪水,在糊满了尘土的脸上冲刷出一道道灰白的痕迹。而她身上那条剪裁合身的漂亮裙衫早已被尖石划得支离破碎,露出了雪白娇嫩的肌肤。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正值大好年华的女子,好不容易才过上好日子,又如何愿意真的就此死去。可是眼前的情况却让她做不出别的选择,要么死,要么……屈从?
青莲看着抱着胳膊等着看她跳崖的两个恶魔,心越来越凉,脚步也开始不自觉地慢慢挪动。
哗哗的落石声犹如惊雷一般在唐子昔的耳边响起,将她飘忽的心思拉了回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左右看了看,伸出僵硬的手扯下身旁的树叶塞进嘴里咀嚼着,想以此来缓解自己紧张的心情。舌尖传来的苦涩感让她的神经一哆嗦,已经有些失控的大脑总算恢复了正常,冰凉的手脚也似乎因为树叶的作用有了一丝暖意。
她俯身挑了两块棱角锋利的石头握在手中,无声无息地朝三人摸去。在离几人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停了下来,半直起身子冲崖边的青莲比了个手势。
两个山贼因为背对着草丛,加上只顾着眼前的女子,均没注意到身后偷偷潜近的少女。
本已绝望的青莲突然见到犹如天神一般降临的唐子昔,眼中先是惊讶,接着便是狂喜,张了张嘴想要出声却猛地醒悟过来,为了配合唐子昔的行动,她忽然悲愤地大声叫道:“我要是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朱老五冷哼了一声,不耐烦地催促道:“要跳赶紧的!老子还不信了,就你还敢跳崖!”旁边一人顿时附和地大声笑了起来。
唐子昔眼见机不可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草丛中窜了出来,高高扬起手中的石头狠狠朝二人的头部砸去。
崖边本就风大,加之唐子昔又多加了一份小心,所以等到两个山贼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听见‘蓬蓬’两声闷响,石头已经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二人的身上。
当即便有一人的脑袋被直接砸破,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糊得满脸都是,他指着唐子昔嘴巴动了动,接着双眼一翻身形晃了两晃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唐子昔没料到一击即中,被对方满是鲜血的脸庞吓得直接扔掉了手中的石头,噔噔噔一连退了好几步,一个没留神被脚下的石头一绊坐倒在地,手掌顿时被尖锐的石头划得鲜血直流,剧烈的疼痛感反而让她清醒过来,毫不犹豫地爬起来狂奔。
而那个叫朱老五的马脸山贼虽然也被石头砸中,但是他身材高大,那块石头只是砸中了他的肩膀,虽然也流了血,但是较之被砸得头破血流的同伴还是好上了许多,一对牛眼瞪着仓惶逃窜的少女怒喝道:“臭丫头,敢暗算老子!”说完嚎叫着追了上去,倒把崖边的青莲扔在了一边。
青莲愣了愣,看了地上生死不知的山贼一眼,犹豫了半晌,还是咬牙追了上去。经过这次在生死边缘的徘徊,她似乎聪明了不少,片刻时间就已经将形势分析得很清楚。若是那个山贼将唐子昔抓住了,她也跑不掉。与其被各个击破,还不如二人合力解决掉对方,然后一起逃跑。
一路狂奔的唐子昔并不是瞎跑乱撞,而是早就看好了路线,专挑荆棘密布的小径跑。她身材娇小,在荆棘间奔跑简直轻松之极,除了偶尔被横在路中间的木刺划上那么一两下,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毫发无伤,比起一路被刺得嗷嗷叫的朱老五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虽然朱老五拼尽全力,但是二人的距离不仅没拉近,反而越隔越远,见到对方渐渐消失在藤蔓间的身影,这个马脸山贼总算反应过来,一把抓住路边的小树连根拔起,一路挥舞着小树朝前猛冲,这样一来速度顿时快了有一倍不止,二人的距离再次拉近。
唐子昔匆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见到几乎近在咫尺的大马脸吓了一跳,这一分神差点被脚下的藤蔓绊倒。
朱老五见状纵身一跃同时探手一捞,想要揪住对方的衣服。
没想到唐子昔慌乱之中刚巧一脚踩到苔藓上,脚下一滑,整个身子顿时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倒。
随着‘刺啦’的裂帛之声响起,朱老五只抓住对方的一片衣角,他恼怒地丢掉碎布再次朝惊慌的少女抓去。而衣角的主人则在倒地的瞬间灵活地朝前爬了几步,堪堪避过了他的第二次袭击。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劲风,唐子昔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上脚踝的疼痛,一瘸一拐地拼命朝前跑。好在此处多荆棘,虽然刮破了她的衣衫,划伤了她的胳膊,但是也间接地减缓了马脸山贼的速度。
可她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如何能跑过一个成年男子。往往她跑出几步,对方一个大跨步就追上了。虽然借着荆棘丛的掩护多支撑了一段时间,但是好景不长,没多久她就再次被对方追上了。
前方已经没有路了,荆棘丛的尽头是一片戈壁滩。除了近处有零星的植被,稍远一些全是褐色的沙石,此外再无任何遮挡物。戈壁滩的尽头就是一望无垠的沙漠,连绵起伏的沙丘海浪一般朝着天边延伸,在烈日的照耀下散发出死亡的气息,远远地都能感受到那份令人窒息的灼热与绝望。
朱老五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少女,狞笑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此刻的朱老五心中实在恼怒,没想到玩鹰的反被鹰啄了眼,做了这么久的山贼从来只有他暗算别人的份,何时被他人暗算过,而且对方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若是传了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在山寨里立足,这让他的怒气不禁又增了一分。
后有追兵前有绝境,左右都是个死,唐子昔干脆豁出去了,心想着临死前能气一气对方也好,于是故意一扬下巴道:“我歇会儿不行啊,没见到本小姐累着了吗?”说完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真的靠着生满苔藓的石头歇起了脚。
朱老五以为她会跪地求饶,没想到却冒出这样一番话来,尤其还是这样一副大剌剌的做派,倒像是稳操胜券的是她一般,不由怒极反笑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敢跟你朱大爷叫板?”
唐子昔瞥了他一眼,扁了扁嘴道:“不叫板你就会放过我么?”
“你说呢?”朱老五哼了一声。这番追逐下来也把他累得不轻,学对方找了块石头坐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那不结了!”唐子昔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反正都是死,为什么不站着死?”
朱老五闻言一愣,接着便笑了,赞道:“有胆量!可惜是个小丫头片子,还杀了我的兄弟,不然我朱老五还真想交你这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