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各处尽归尘土,故垒西边人去楼空,寒风袭遍柳眉风全身,孤舟飘荡这大海之上已经足足半月之久,柳眉风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蜕变成了一个男汉子,大海归来的男子已是不同于寻常中原人,日晒青铜色的皮肤,蜷曲邋遢的连鬓胡须,凌乱冻结的墨茶色头发。此刻大海风平浪静,柳眉风取了一瓢海水,清洗脸上的疲倦,随便算是洗漱。透着海水,他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自己,一时之间竟认不出之间,只不过半月,脸上的胡须已经盖满满张脸。
简陋的小船摇摇晃晃地漂泊了半个月,柳眉风随处寻了一个空处,躺了下来,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他心中盘算到底何时才能见到大洋彼岸……
柳眉风眼皮一直打盹,他也不知道已经在大海之上待了多少天,此刻干粮与水已经不够,但这不是主要的,其中最主要的是睡眠不足,更有甚者遇到翻浪还上吐下泻。这些外在的折磨让柳眉风心中惴惴不安,他此刻担心就怕难以挨过达到中原的那一天。
天上的大雁成群掠过,柳眉风此刻蜷缩在小船底下,夜间的海风呼呼吹来,冻得柳眉风直大颤,只有鼻尖才能冒出一丝热气,不过鼻头早已冻得麻木。此刻的柳眉风不仅需要与饥饿寒冷作斗争,还需要与自己的心理意志力作斗争。
不知何日,海上涌出来一波流涛,柳眉风只觉这阵冷风寒气逼人,这小船顺着这波涛浪随势冲入大海,只见后身刮起大风,柳眉风眉头一皱,心道:上次三爹让我霜降之后才出发,那时我还不知缘故,今日看来原来是三爹早已算清楚了。
原来柳眉风与樊古幼时学习阴阳五行,其中也学过一些看天推理天象,樊古知道这霜降之后大海便会刮起一阵大风,之后也会经常刮风。而这大风正是从北至南的北风,同时这大雁此刻也是从北方飞去南方,所以樊古便教柳眉风跟着大雁方向,如此正好可以趁着这阵顺路风回到中原。同时这阵顺路风掀起惊涛骇浪,这底下许多海上鲜鱼扑到船上来,柳眉风见到这鲜鱼眼圈发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嘴就来,随后抹了抹嘴巴,手中留下满手血迹,也不去擦,兀自躺在甲板之上。
柳眉风度过几日之后,海风已经退去,发觉海上风平浪静,此刻这小船荡荡悠悠,柳眉风已没有精力去烤鱼,躺在船上昏昏欲睡,弥补夜间难眠之苦。岛上的几年印象他也不再回忆,他只是想知道何时才能回到中原。
海上飘荡已经过去一月之久,他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躺在船板之上苟延残喘,忽然之间望见远方似有帆船,那帆船庞然巨大,如同两年前望见的楼船一般……
不知过去多久,柳眉风发觉自己躺着床榻之上,只见四周黝黑,只有上方透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光来,柳眉风摸了摸身上,发觉那紫霄剑安放在身旁,他这才放宽心。柳眉风已学过几年功夫,如今也已长成十八年纪的汉子,耳力早已胜过常人,听闻船舱房外似有人走了过来,柳眉风立马闭了眼睛。
柳眉风细耳一听,只听到是两个女子喃喃细语,其中一个女子故意压低声音,愣是柳眉风凭借内力,还是听不清她说的什么。
这时走进来一个女子,柳眉风只见她容貌平常,穿着打扮也不显华丽,那女子见到柳眉风昏迷,轻声放下托盘,悄悄地来到柳眉风身旁,朝柳眉风的眼睛挥了挥,柳眉风生怕她发现自己醒过来,眼睛闭得更紧些。那女子瞧了瞧托盘上面的饭点,嘴里抱怨道:“大小姐刚才嘱咐我亲手喂柳公子喝下这白粥,只是柳公子如今也未醒过来,眼看过一阵这粥不久便要凉了,更何况这醉鸡看着也是可惜。”那女子又瞧了一眼柳眉风,朝柳眉风的眼睛挥了挥,捂了捂肚子,变换脸色嘻道:“柳公子,这可不能怪我,实在是醉鸡与白粥实在是太诱人了,我们这等下人一辈子也难以尝到一次,眼看着这弃之可惜,我不如替你尝尝,待你醒过来我再向大小姐商量再做一盘。”
柳眉风听到这里,咽了一口水,偷眼瞥见那女子笑嘻嘻啃着那嘴角的鸡腿,柳眉风再咽了一口水,心中叹道:见她吃得这般欢喜,我还是不要去打搅她了。若是因此得罪了那个什么大小姐,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三爹常告诉我要德恩广被虎亦亲,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暂且不求揭发她,相信她也不是无心之过。
柳眉风见那女子吃过这些饭点之后,便转身欲走,深怕她就此遗忘自己,他肚子早已饿得不行,那时望着这些饭点,他心中猜测这些似乎不够填饱肚子。柳眉风伸直腰,发觉那女子竟是没有看见,柳眉风心中迥异,责骂这女子到底是什么眼光。发觉那女子已经来到门外,正要打开房门,柳眉风也不顾脸面,借故疼痛喊叫起来。
那女子听见后面柳眉风的声响,心中大惊,迅疾将托盘挡在身后,柳眉风见状心中好笑:我已经全部看见了,你就是这般遮掩也已没有任何作用了。那女子不情愿地来到柳眉风身前,吞吞吐吐地问道:“柳公子,你醒过来了?你适才是否……看见……了什么?”柳眉风早已做了不揭发的打算,见她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柳眉风脸上想笑又不敢笑,他忍住情绪换成茫然无知的样子,说道:“啊?你是?我这才刚醒过来,只看见你要出去,其他的我便不知道了。”
那女子叹了一口气,嘴角露出笑意,柳眉风见她脸色便知道她已是相信了自己。那女子心中似乎甚是得意,许久才意识到柳眉风的询问,说道:“奴婢只不过一个低等丫鬟,任由主人呼来喝去,因此他们从来不唤我的名字,我也没有名字。适才我听从大小姐的命令,特意向柳公子……”那女子随即才发觉已经说漏嘴,见柳眉风满脸的疑惑,其实柳眉风早已是心知肚明。那女子瞬间满脸通红,跪了下来,哭着说道:“柳公子,你惩罚我罢!我已经尝了你的饭点,只不过恳求你千万不能告诉主人,我害怕他会杀了我的。”柳眉风见那女子拱手举起托盘与白瓷碗,闭着眼睛,躬着身子,显然已做好接受挨打的准备,柳眉风脸上宽慰地说道:“你不必担心,其实我一点都不饿,你就说我已用过饭点便是了,你也不必跪下来求我,这倒显得我高人一等。”那女子听到柳眉风的宽恕,喜得忙磕头,柳眉风转过身去,重重地抽了一记嘴巴,痛恨说出这般违心的话。
柳眉风扶起那女子,转开话题试图让她不再难过,柳眉风问道:“我是如何被救上来的?”那女子听见柳眉风询问,作出奴婢回答主人的姿态,低着头说道:“回柳公子的话,昨天听闻其他姐妹聊过,楼船游过午时,恰好撞见前面一条小船,守船的护卫见这小船上面躺着一个人,那护卫不知这人到底是死是活,便禀告了我们的主人。主人得了消息吩咐下面过去打捞,恰好大小姐见过柳公子面之后,说是与柳公子是相识的,我们的主人便吩咐安排柳公子你下去好好休息,先前大小姐还过来喂你喝了一碗汤药。”
柳眉风点了点头,细细猜测,心想:我久居荒岛八年之久,认识的人一个手指头都可以数过来,实在是不认识什么大小姐?
这时柳眉风的肚子发出咕咕叫的声响,那女子与柳眉风彼此露出尴尬的笑意,终于那女子说道:“奴婢这就去为柳眉风准备饭点。”柳眉风拦住那女子说道:“你见到他人盘问,你便说这些饭点是我吃的,我保证不向旁人揭穿你。”那女子听到柳眉风言语诚恳,泣道:“多谢柳公子饶恕奴婢!”柳眉风一生最见不得女子哭泣,劝慰道:“见你与我一般年纪,却也爱哭鼻子,若是较旁人发现了,倒怀疑你身上来了。既然你已不再哭了,我这却有一件事要麻烦你一下。”那女子心里一怔,她自小都是旁人传呼她,她呼之即来,却从未会说出“麻烦”二字,听到这里她眼眶又是通红,想到柳眉风适才说得话,掩饰情绪追问道:“柳公子有何事需要奴婢去做?”柳眉风做出颇为为难的模样,说道:“我想见见你们的大小姐,适才你见到了她,便告诉她我想当面感激她的救命之恩。”那女子心知此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易,心想:适才通过说话看见大小姐对柳公子一副颇为上心的模样,但是她却似乎在躲着柳公子一般,到了门外也不进去瞧了一眼。
柳眉风见那女子犹豫不决不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心中迷离恍惚,柳眉风自问自己:见她模样似乎她的大小姐不愿与我见面,难道她口中的大小姐不是伊川荣织?
柳眉风日夜期盼见到的那个人再一次破灭地消失在眼前,他心灰意冷地瞧着窗外的那束光,黄昏的照耀之下让柳眉风双眼目睹了曾经离去了的娇涩烂漫的一张脸蛋……
那女子拉开转门,回过头轻声说道:“柳公子,我亲自带大小姐过来。”
柳眉风透过霞光,脸上洋溢着难以言语的笑容,亲爱的人,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