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胡闹!简直是胡闹嘛!一个十二岁的娃子也能当使者?!”
王宫大殿之内,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臣分外激动地吼着,除他之外,一些年轻的官吏也是不停地议论,让整个大殿里变得很是吵闹。
嬴政端坐于王位之上,凝视着台阶下的一切,心中充满了愤怒。
但是,他却不敢拒绝,因为那个人是吕不韦,拥有辅政顾命之权的相国—吕不韦,在自己亲政之前,吕不韦的这个身份是嬴政无法逾越的一道鸿沟。
老臣们的慷慨激昂持续了很久,大殿里折腾得像个菜市场一样,不同阵营的官吏互相指指点点,批评着各自的不是,甚至一些陈年旧事也被扒在明面上来讲了。
“王大人,你莫要倚老卖老,你膝下两子,哪个不是十四五岁就当了百夫长?!”
“老夫的儿子骁勇善战,捉拿山贼匪寇,率队巴蜀赈灾,那可是有功劳在身的,当个百夫长怎么了!我还想……”
“哎哟,真乃天大的笑话啊!”那边的话还没说完,这边就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了:“你当我不知此事么,若不是当时的千夫长杨翊,也就是现在的兵器监副使,把功劳都分给了你那两个儿子,他们那点能耐能十四五岁当上百夫长?话说回来,杨翊是你王大人当蜀中郡守的旧部吧?”
这边讥讽一通,那边便瞬间没了声,只得悻悻地退开几步。
但王大人怂下去了,司马大人又上来了,然后又重复着这样的吵闹,无休无止。
吕不韦自是不会参合这些闹剧,站他阵营的臣子有很多,且大都身负要职,由他们上去辩驳就好了。
不得不说,吕不韦在权术这一点上真的很强,先王在时,他凭着先王信任,迅速地找了各种机会提拔亲信。
关键是他吕不韦识人的眼光又很好,这些亲信一个个都有几分本领,能做事,会说话,升官的速度气得那些阁旧老臣直跳脚。
另一方面,吕不韦广布集贤令,招揽门客,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他的党羽已经遍布朝野。
“够了!都给寡人闭嘴!”
嬴政顺手抓起几案上的两卷书简猛仍下去,瞪大了眼睛朝群臣吼到。
大殿里终于安静下来了,臣子们很快各归原位,规规矩矩地站着。
吕不韦扫了一眼众臣,然后讲目光罗到了嬴政身上。
“怎么?大王决定了?”
“寡人决定了,命甘罗为大秦使者,择日出使赵国!”
群臣殿议之中,这不是嬴政的第一次妥协于吕不韦,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一个连九锡之赐都敢受封的吕不韦,嬴政还能拿他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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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罗就在殿外,等候听宣。
那是一座拔高十丈的大殿,飞檐立柱,龟背横窗,在午阳热烈的照耀下,甘罗似乎能看到大殿四周蒸腾而起的蔚然王气。
此时此刻,朱漆色的大门正缓缓向他敞开,那里面是一个漩涡,一个吞人蚀骨的权利漩涡,无论王朝更迭、群臣换代,这座大殿里,有太多太多的人爬上了顶峰,然后落下万丈深渊变得尸骨无存。
“宣……甘罗进殿!”
执事太监的声音婉转高亢,却是没有半点阳刚之气。
甘罗迈开步子,不知为何,今日的午阳格外晒人,一股股热浪冲击着他的身体,他的内心,令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却又感到热血沸腾。
从地面到大殿,总共十五阶,丹朱色地,云纹螭陛,这十五阶走得很漫长,每一步,甘罗都走得异常沉重。
进殿之后,甘罗见到了很多道目光射向自己,那种上下打量的眼神如果幻化成刀剑,恐怕是要将自己的皮骨削尽,连五脏六腑都要看个彻彻底底吧。
大殿里又沸腾起来了。
“大王,不可呀!万万不可呀!”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活像一堆堆炮仗在甘罗的耳边炸裂,单调、吵闹、还有……烦人。
不待嬴政与吕不韦发话,甘罗已是挺直腰背、目光如炬地看着众臣,字字顿出。
“敢问各位,有何不可?”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抢上前来,指着甘罗的鼻子奚落道:“黄口小儿籍籍无名,腹中无点墨、手不能缚鸡,也能当我大秦的使者么!”
“籍籍无名?”甘罗冷冰冰地反问一句,“我甘罗虽算不得奇才,倒也不敢妄自菲薄。昔祖父在时贵为左相,名动天下,甘罗不愿有辱祖上门楣,自幼修习兵法政略,百家典籍,此事早闻与诸侯,何故在大人的口中,我甘罗竟成了一个如此不齿之人?”
又是一个华发臣子近到甘罗身边,鄙了一眼后不屑地说到:“还好意思提你那祖父,我呸!”
甘罗目色一凝,回斥道:“这位大人,注意你的言辞!”
那人非但不加收敛,反倒一副倚老卖老的鄙夷模样,继续骂道:“甘茂色厉内荏,重利轻义,更是一不忠之人,如今远遁齐国,不过一介叛臣而已,方才我察你面相,薄唇无情、脑生反骨,一双眼睛目露奸邪之光,想来你与甘茂别无二致,定也是个背信弃义的不忠之人!有何资格当我大秦的使者?!”
甘罗听到这话,只觉耳朵生疼,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沉郁的怒气。
看来,帮嬴政说话和吕不韦对着干的老臣们也不一定是好人,身处权利中心的人呐,哪有那么简单的忠奸,这些阁旧元老恐怕是嫉妒吕不韦的权利与地位吧,又或者,他们害怕吕不韦夺走了他们的利益,才会如此的针锋相对。一个低贱的商贾只因奇货可居便扶摇直上,这样的事情在他们眼里,恐怕已经暗暗咒骂了无数遍吧。
甘罗笑了,他回以犀利的目光,昂扬陈词道:“我祖父由樗里子、张仪二人引荐于昭襄先王,助大秦定汉中、平蜀地、夺宜阳,劳苦功高方居于左相之位,若不是向寿、公孙奭这等小人诽谤诋毁,我祖父能离家国远去?!两位大人言辞这般低劣,又有何作为敢斥责我祖父,当真与向寿、公孙奭谗我祖父无二也!”
“你……!”
二人哑语,皆是老脸通红地退回原处。
与此同时,一波接一波地叫好声响了起来。
“好哇,不愧为名相之后,言辞据理,不卑不亢,确是使者的不二之选也!”
“相国大人眼光真好,竟为我大秦择得这等少年英才,厉害、厉害!”
……
一片赞叹声里,甘罗接过了执事太监呈过来的旌节,盘龙涂金,红绸筋裹,他紧紧地握着,心潮起伏,他知道,从此之后,他将踏上一条危险却又无法回头的荆棘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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