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其华自然听出弦外之音。
“怎么,你也是嘉兴人?”
展元点点头,正要重新介绍自己。那男子不甘被忽视,“哇哇”叫着跳过来,还要继续说些什么。
洪七公绿竹杖往地上一戳,伸手抓住他,远远抛了出去。
“滚远点吧,别扰了老子吃酒的兴致。”
那人落地摔了个七仰八叉。同他一起的仆从,连忙跑过去扶他。他恨恨地往这边看了眼,没敢再说什么,被人搀着一瘸一拐的走了。
洪七公专注于鸡屁股的样子,让柳其华忍不住“扑嗤”一笑。
“想吃自己动手撕,怎么忸忸怩怩的,难不成要本公子侍候你?”
洪七公大喜。整只抓过来,风卷残云般地吃得干干净净。
柳其华难得好心地多了句嘴。
“要不要让店家把你酒葫芦装满?”
“那怎么成?又吃又拿的。”
洪七公嘴上说得客气,酒葫芦却照递不误。
柳其华没接,扬声唤来小二,叫他按吩咐照办。
“女娃娃,你怎么不吃?”洪七公奇道。
“不饿。”
不好吃这种拉仇恨的话,柳其华明智地没讲出来。
展元是嘉兴人,对柳家财力自然了解。知她嫌山脚野店吃食粗劣,也不说破,冲她友好地点头笑笑。
洪七公从怀里掏出把短刀,说道:“老叫花没什么值钱玩意儿,这个,还算锋利,你拿着防身。”
柳其华摇头不受。
“谢了,我有。”
洪七公神色尴尬,搔头道:“这可难啦,我老叫化向人讨些残羹冷饭,倒也不妨,今日却吃了一只好鸡,还有一葫芦好酒,受了这样一个恩惠,无以报答。这……这……如何是好。”
柳其华单手支颐,妙目中笑意盈盈,显得更加光彩照人。
“真想谢我呀,那我要你一件东西如何?”
洪七公因她的笑容生出几分警惕。
“你先说说看。”
柳其华玉手向绿玉竹杖一指。
“喏,就这个,你舍得吗?”
洪七公微微变了脸色,冷冷道:“你算盘打得到精,是黄老邪教你的?”
一提到某人,柳其华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猫,立时怒了。
“呸!我用得着那老东西教?就你手里的那绿了吧唧的玩意,白给我都不要!一堆破烂麻烦事,本公子才不屑管哩!”
洪七公纳闷之极。绿玉杖是丐帮帮主的专有之物,她是如何知晓的?莫非是黄老邪告诉她的?
看她炸毛的样子,洪七公忍不住去猜,她和黄老邪到底是什么关系?原来他以为她是黄药师的徒弟,听这语气肯定不是,到有几分像斗气的小俩口。
黄老邪不是成亲了吗?虽然脾气挺坏,但男女之事上风评未闻恶言。什么时候招惹到的如此美貌的小娘子?他看着柳其华,心中生出丝丝不平之意。
“黄老邪是你什么人?”洪七公问得直接。
“谁是他什么人!别和我提他!”
柳其华闻言怒而暴走。
展元有心留她,但感不妥,冲着她背影,朗声道:“等你回到嘉兴,在下斗胆请“十绝公子”到陆家庄一叙。”
柳其华突然停了脚步,想到什么,不确定地问:“陆家庄,展元,你是陆展元?”
陆展元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终于让她知道了全名。
“正是在下。”
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柳其华上下打量着他,一脸的鄙夷。
“瞧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也是个人渣!我警告你,离姓李的女子远点。”
柳其华恶声恶气地说完,一甩衣袖,根本不看两个人的反应,掉头上冈。
洪七公一脸莫名地搔搔头,打量着陆展元,摇着头走了。
陆展元如遭雷击,满脸都是大写的懵。
他自省了半天,姓李的女子认识的不多。然而,不是已为人祖母,就是尚在襁褓。他到底干了啥,让她如此的藐视?
柳其华大感晦气,难道她有招渣男体质?怎么随便吃口饭就能碰到一个?
由于负气,她脚程比平时快了不少。不到晌午,看到前面冈顶的一座庙宇。
庙门横额写着“普光寺”三个大字。柳其华有些饥饿,但庙里的素面和馒头又不想吃。犹豫了下,拿个帕子铺在松下石凳上,掏出肉脯果腹。吃了几块,又觉得口渴。
她收了肉脯,准备向庙内僧人讨点水。偏巧,门口的僧人看见了方才的情景,态度自然不好。碗破边不说,而且水也不甚洁净。
柳其华皱了下眉头。没办法,前世医生的习惯很难改掉。何况柳家业大财雄,她挑剔得再狠也能满足。
“可以换一碗水吗?”
那僧人神色极其冷淡,只是摇头。
“这位施主,天下只有不干净的人,没有不干净的水。”
柳其华直接把碗塞到僧人手里。
“见水如见修行。您收好吧。”
僧人走了两步,话里的意思才想个通透,不禁怒了。水往地上一泼,准备向她问罪。见山门外走进两个青年道士,连忙换了态度迎了过去。
“还出家人呢?前倨后恭的,不要脸!”
柳其华声音清脆悦耳,两个道士止步望了她一眼。
其中一个道士长眉俊目,容貌秀雅,年纪与柳其华相仿,双手相拱,客气问道:“敢问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柳其华知道对方误会了,想到因为碗水大动干戈,实在不值得。白了那僧人一眼,口中说道:“算了,不是说你们。”
那道士愣在当场。实在是眩目于她恼怒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致而不自知。
同来的道士微咳了下。他猛然回神,尴尬地笑笑。
柳其华甚感无趣,刚要掉头走开,便看见陆展元站在身后,手中用布巾包着些山果,小心翼翼地递到她眼前。
“这些是洗过的,不知可否给在下些许颜面,尝尝解个渴。”
柳其华看了眼果子,洗得很干净,而且红艳艳的,圆滚滚的,煞是好看。让人食欲为之一振。只是基于陆展元在某书里的名声,她没办法不怀疑他的居心。于是虎着脸,斥道:“你跟踪我?”
见柳其华一脸警惕地睨他,陆展元心里大叫冤枉。
“陆某准备去全真教拜访邱真人,所以......真的是顺路。”
“你要见家师?”
那道士一直留意着柳其华的动向,听到这话走了过来。
“在下嘉兴陆家庄陆展元,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弟子尹志平,给陆庄主见礼。”
“弟子赵志敬,给陆庄主见礼。”
柳其华挑了挑眉。自己这招渣体质也是没谁了。眼前一个个都是书里的名人,称得上是群渣荟萃。她转念又想了想,这几个人眼下并无过失,言渣尚早。
只是这几个人客套得令她感到絮烦。柳其华缓步朝山上走去。
身后,陆展元的声音传来。
“柳公子,请留步。陆某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柳其华佯作未闻,脚步不停。
陆展元急了,对尹赵二人告了个罪。
“有劳二位道长,咱们边走边说如何?”
二道对视一眼,点头应下。
三人展开轻身功夫,本以为能很快追上柳其华。谁知每每看着马上要接近,下一步就远了许多。
几人心下称奇。知道这女子深藏不露,功夫不可轻忽。
陆展元顾不得再客气,脚在地上一跺,施了全力,身子猛往前纵出数步,窜到柳其华跟前,一辑到底。
“柳公子,可否借一步讲话。”
本来以柳其华现在对凌波微步的掌握,断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可惜她这些日子挑食过甚,又没了钱小满这样的人在身边细心照料,体力大大不济。那几块肉脯的能量早消耗殆尽。
“否。”
柳其华脸上尽是不悦。
陆展元被她一噎,变得期期艾艾地。
“我,我,我没别的意思,就问一件事。”
柳其华翻了个白眼,继续往前走。
陆展元也有些火大,伸手相挡。
“真的就一句。陆某说话算话。”
“就你?还说话算话?谁信啊?!”
柳其华撇撇嘴。他始乱终弃的丰功伟绩可是成就了一本书的开头。
“你是不是对陆某有什么误会?”
陆展元百思不得其解。他在江湖上声名不错,虽然对她颇为心动,稍有纠缠,但也在守礼范围,不至于得到这样的评价?
“误不误会是我的事!你挡着我干什么?光天化日,还想强抢民女呀。”
柳其华越说越饿,忙掏出肉脯趁机补充了下能量。
陆展元讪讪地收回手臂。
“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陆某敢对天起誓,绝对没对不起任何一个姓李的女子。你一定要相信我!”
柳其华不咸不淡地“哦”了声。心想,你辜负的姓李的女子,还没从古墓里爬出来呢。这会指天划日地起誓起早了。
“我说的是真的!”
陆展元见她神情冷淡,怕她不信,又补充了句。
“这句话,我听到了。既然你说话算数,就请您往边上闪闪,把道让出来。”
陆展元暗悔嘴笨,怎么自己把路堵死了呢?可是自打巴掌的事,一辈子怎么也得做一回不是?
“请恕陆某唐突,柳公子接下来要去哪?”
柳其华满脸嘲讽地看着他。
“我不说会有生命危险吗?”
陆展元见她态度不善,连忙向旁边错开两步的距离。
“是陆某造次了。出门在外遇到同乡,一时欢喜,难免啰嗦了些。”
柳其华并不搭腔。
陆展元锲而不舍地继续说。
“这里离重阳宫不远,不如你和我一道去拜会邱真人。”
柳其华想到自己此行那拿不上台面的目的,颇有些意动。若想进古墓,必要先去探探地形才是正确的做法。
“邱真人?我又不认识。”
“没事,有我,还有二位道长的引荐,想必邱真人定会见你一面。”
陆展元不想放过一切搭讪的机会。
他作为嘉兴人,当然听过“十绝公子”之名。不过在此之前,他没放在心上。总觉得言过其实,今天见了才知道传闻是多么地可靠。
到于她那几不嫁的条件,他也知道,所以格外庆幸自己尚未成亲。
“他见不见我,很稀罕吗?”
柳其华听着来气。她对全真教的印象全来自于书,所以谈不上多好。
“你怎么说话呢?师尊是何等样人,能见上一面不知道有多容幸。”
赵志敬十分不满。要不是这女子容貌美到极致,让人很容易忽略她的无礼,他早就发作了。
“能见到本公子,是你们全真教的容幸才对!”
柳其华怒了。在她心里,只有阿固才可以说这样傲娇招人恨的话。别的人根本没资格说!
赵志敬还要再说,尹志平拽了拽他衣袖,示意算了。
“家师最喜欢交朋会友,想必看到二位,一定大喜过望。”
伸手不打笑脸人。尹志平说得这般和气,柳其华反而不好再自骄,点头致谢。
见她态度缓和,陆展元暗喜,一路上施展浑身解数,殷勤备至,从景物到风俗人情说得份外通透。
柳其华也不打断,任由他说。
饶是她似听非听,仍有零星几句入了心。到了山门外,不禁对那株形似凤凰展翅的柏树,多看了几眼。
早有守门的小道士,进去禀报。一行人,由尹志平带路向内走去。
重阳宫,比柳其华想像中宏伟许多。她暗暗点头。难怪被称作天下祖庭之地,确实不负此盛名。
庭中紫薇开得淋漓尽致,烂漫如火,美如云雾,柳其华想起首诗,忍不住念出声来。
“紫薇开最久,烂漫十旬期。夏日逾秋序,新花续故枝。楚云轻掩冉,蜀锦碎参差。卧对山窗外,犹堪比凤池。”
远远迎来一人,气概非凡,脚步甚快。眨眼间到了近前,朗声笑道:“好诗,好诗,这位小......兄弟看着面生,可是陆兄家眷?”
眼见柳其华要怒,陆展元慌忙解释。
“邱道长,这位柳公子,是陆某的同乡。在嘉兴不认识陆某的大有人在,不认识她的却没有。”
邱处机听他说得恭谨,到是打量了柳其华一番。
“失敬,失敬,二位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