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静静看着对方,并不认得,遂驻足坡上,疑惑地问道:“这位壮士是……”只见坡下那人忽然转过身来,呵呵大笑,脸上那条仍然赤红的伤痕如同一条特粗大的蜈蚣,弯曲盘旋在其脸上,从右额一直伸延到左下巴,样子十分狰狞吓人。纵然是高俅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被吓了一跳,只见那人又“呸”了声,道:“高太尉也太贵人忘事了,害了老子倒不敢认,何德何能统帅东京八十万禁军?!”高俅脸皮抽了抽,已想到是哪个了,却不能认啊,否则……“这位壮士认错人了,俺并不是高太尉……”说着悄悄往回看一下,心里再暗度,这儿离行宫门口足有百余步,就凭自家的身手肯定斗不过林冲,就是逃跑……估摸一半路都跑不过去,若有守卫的侍卫相助或可能逃过一命,但按以往宫中侍卫那尿性,只要不在宫里闹事,外面死再多的人都不管,自有巡城司理会。高俅暗度逃命之路,而坡下的林冲却不屑地道:“人家都说高太尉就是个乌龟,俺之前犹自不信,此番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高俅听得气往上冲,一瞪眼就要发作,却又深呼吸一下,暗道差点上当,脸面又泛起笑容,道:“这位壮士言之有理,俺也听过,高俅就是乌龟,看打……”说着高俅右手一扬,一物飞出,直砸向林冲的脸面,人也立即掉头就跑,边大声呼救,原来那小广元正从行宫里出来,正好让高俅看见,心想侍卫可能会见死不救,这小广元有交情,应该会施以援手吧?!
林冲早就防着高俅这一手,微微侧身让过飞来那东西,左脚一踢柱在地上的齐眉棍头,那条棍飞起,右手再使力一往,齐眉棍立即如箭般飞出。高俅没跑出十来步,便让那棍戳中后腿,人也被打翻在地上,一阵巨痛直钻心窝,却不敢有丝毫停留,凭着平素踢蹴鞠练就的腰腹和灵活身手,就势来了一个懒驴打滚爬了起来,忍着疼痛拼命往行宫门口跑。林冲岂能就让其跑掉?!只不过几息功夫,就追了上去,一脚将高俅绊倒,又在其腹部狠狠地踢了一脚,高俅立即蜷缩成虾状,拼命张大嘴巴,气仍喘不出来憋得脸皮变得紫黑,眼泪“哗哗”地流。门口那侍卫长见着这边状况,正要喝止,而身后那个小广元却拦住道:“别多管闲事,只要不是在宫里,外面死再多的人也不碍咱们的事,否则惹了毛总监事不乐意了,咱们都讨不得好,哼!”那侍卫长连连称是,毕竟自家的职责有限,加上一般宫里的侍卫都是由宗亲府那边从皇室宗亲里选拔出色的弟子担任,特别侍卫长就非得不出三服的宗亲任职,若侍卫人数不够,还可以从朝中重臣的出色弟子出任,这些人都是贵族子弟,别说像高俅这样由街头地痞混上来的二流朝官,就是内阁相宰,也不入其眼。对外官可以藐视,对内官这些人可得奉承着,毕竟这些内官经常与皇帝或者太子相见,若让其惦记上不好之处,随便一两句话,可能就让自家丢了这样俸好薪高,清闲又威风的好差事。因此这侍卫长才对小广元言听计从,内侍好几百,能让道君皇帝从东京带过来的,自是得其青眼之人了,这能做到侍卫长的,这眼光自然还是有的。至于小广元为啥不救方才赏了一锭大银子的高俅呢,对于内心阴暗的内侍,这心思就无法猜透了,或许是些芝麻绿豆之事就记恨了。
高俅心直往下沉,以往一直告诫着自家,街头市井的流氓地痞仍可讲义气,讲交情,千万别与宫中之人攀交情,掏心肺,小广元那嫌弃,鄙视的眼神,让高俅绝望了,自家就只会些花拳绣腿,哪里是这教禁军习武行军摆仗的教头的对手啊?!既然小广元不施援手,那就靠自家了,高俅好不容易缓过口气来,立即跪在林冲面前,“呯呯呯……”连连磕着响头,嘴里还朗朗有词,求饶道:“请林教头饶命,是高俅瞎了狗眼,错信胡天乔,害了林教头,请林教头饶命!……”边说边磕,就算前额开始血肉模糊了,仍不肯停下来。
不远处的赤凤凰看着眼皮直跳,这果然是个狠人,怪不得能爬上去,这林冲可别被迷惑了,心软放过此人了才好。果然不出所料,这种贪生怕死之人在一身正气的豪杰面前就如蝼蚁般不入眼,又何必将其踩死了,自损了自家的威名?!只见林冲一脚将高俅踢翻,冷冷哼了一声,拾起那条齐眉棍转身就走,赤凤凰看得目瞪口呆,骂道:“笨蛋,放虎归山了!”看林冲已走远,遂无暇顾及高俅,连忙追了上去。高俅死里逃生,整个人力气仿佛被抽掉,一下子倒在地上,好半晌才和着血,吐出两颗门牙,哈哈大笑起来,比起以往的出生入死,这次感觉离死亡就差那么一丝,若不是自家善于揣摩这些所谓英雄豪杰的脾性,也难以脱险。好一会,高俅终于笑累了,才爬起来,看着林冲离去的方向,狠狠地道:“林冲,等着瞧!”
又一次让高俅失望,满脸是血地来到行宫门口时,还没吭声,就被小广元让侍卫轰了出去,小广元还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汝如此模样竟还敢进宫?吓着了皇上,十个狗头都不够砍,快滚!”纵是高俅这般无脸无皮之徒,一时也适应不了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小广元,哑然了好一会,才皮笑肉不笑地向小广元拱拱手,道:“好好好,若皇上问起,那就请广元监事向皇上回禀一声,高俅身有不适先告退了……”话没讲完,就听小广元冷哼一声,道:“别自作多情了,皇上听柒爷讲故事正听得津津有味呢,对那足球听得十分动耳,汝那蹴鞠就免了吧!俺劝汝尽快回东京算了,别在此丢人现眼了。”说完一甩袖子,就回身里走,余高俅在那儿傻傻地发愣。
“喂,等等!”赤凤凰吃力地追上林冲,吼道。林冲停下来,面无表情地看其一眼,并不吭声,又听赤凤凰道:“咋不要了高俅狗命?汝放虎归山了!”林冲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嘲笑道:“高俅那贪生怕死的怂样岂是老虎?真笑话!”说完又不理赤凤凰,转身就走。赤凤凰见得人多了,就没见过如此清高不可一世之人,心里也开始不爽了,追上去道:“喂,汝可别忘了,俺可是汝的救命恩人……”此话一出,不料惹怒了林冲,忽然转过身来,双眼眯眯,看着赤凤凰道:“那又咋样?!”赤凤凰没料到林冲忽然变得如此严肃,感觉周围的空气都降了几度,一股寒意袭来,赤凤凰虽然不惧林冲,在其逼视之下,仍然后退了两步,道:“哼,人要懂得知恩图报!”这赤凤凰还是太过年轻,仍然没弄明白,自家一揭这锅盖,林冲为啥就冒怒气,英雄豪杰讲究的是快意江湖,仗义行事,像这种被人救了或者救了人的事,一般都不提,若提就会让对方脸面无光,林冲性格较内向,自不例外,觉得这是没脸没皮之事,若换了李逵之类大脑壳不会细究许多。林冲冷笑一声,道:“汝救俺一命,俺之前已答应为汝办一事,汝为俺寻了仇人出来,俺亦可为汝办一事,此两事一结,咱们的瓜葛也了结了,石堡主不必费尽心思为俺着想,俺匹夫一名,承受不起!”这呆子都想啥啊?!俺不是为汝好嘛?!赤凤凰哑然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