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古柳镇,罗家大宅内。
迦楼罗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面,神情严肃地阅读着自己手中的一封长信。
这封信来自于白尘,是他通过玄都组织,向反抗军所有地区的最高领导人发出的紧急通知。信上所记述的,便是天神回归九洲这一个多月以来,所采取的一系列行动,以及各地反抗军的应对状况。
“迦楼罗叔叔。”就在此时,楚楚正巧推门而入,她手中端着茶盘,看起来是来为迦楼罗送水的。
轻呼一声后,迦楼罗立时反应了过来,他严肃的神情收敛了几分,温和地对着楚楚笑了笑:“丫头,是你啊,辛苦了。”
楚楚乖巧地回敬了迦楼罗一个俏皮的笑容,而后将茶盘中的茶水递到了迦楼罗面前,同时她也好奇地问到:“是白爷爷那边送来的信件吗?上面都说了什么啊?”
对于如同亲女儿一般的楚楚,迦楼罗自然不会对她隐瞒什么,很快便解答了她的疑惑:“是关于这段时间天兵的行动的报告,算上咱们中洲,九洲各处一共被天兵摧毁了十二个据点,其中青云洲的情况稍微差一些,总共有三个据点被摧毁了,牺牲了也有将近百人。不过所幸这个损失还是在预料之内的,毕竟天神也不是蠢货,刚回九洲的他们必然会做出反扑,这是无法避免的。好在最近一周的情况稳定下来了,暂时没有类似的消息再次出现了。我们这几年的隐匿还是起到了作用的,除开第一批暴露的这极少数据点外,我们的其余同伴都还十分安全,这些损失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自从反抗军潜入九洲,在各处分散开来建立据点后,整个九洲的情报几乎都被反抗军掌握在了手中,面对刚刚归来的天神一方的反扑,反抗军众人的应对还算是比较及时的,损失的那十二个据点,相较于整个九洲成千上万的据点来说,确实可以算得上是九牛一毛,并没有什么影响。
楚楚也放心地松了一口气,说到:“这样就好,现在的情况只要稳定下来,对我们就是有利的。现在只要等苏逆解开南海和'一'的秘密之后回来,我们应该就可以着手反击了。”
楚楚这番话看上去说得非常正经,可迦楼罗还不了解她?这小丫头哪里是会说出这么正式、成熟的话来的人?虽然她很懂事,也很关心反抗军的现状,不过她可不是会参与反抗军政事讨论的人,这她的番话,迦楼罗一猜就能猜出她的深意何在。
“可以啊你,丫头。”迦楼罗猜到了楚楚的意图后,不禁笑着调侃了起来,“还想在我面前装?我说怎么那么好心给我送茶呢,感情是打着送水和关心老爷子来信的名号,来我这打探你那小男朋友的消息来了?”
楚楚眼见迦楼罗拆穿了自己的意图,也就没再隐瞒,调皮地嘿嘿一笑后,便上前扯着迦楼罗的袖子撒起娇来:“哎呀,迦楼罗叔叔,你这么聪明干什么嘛?还不是因为苏逆那个笨蛋一个月都不见来信,咱们这里又只有你一个人能探查因果,所以我才顺便来问一下咯!”
“哼,你这丫头!”迦楼罗忍俊不禁地揉了揉楚楚的头发,“你要是这么关心你叔叔我该多好?”
话虽这么说,但实际上迦楼罗也十分关心苏逆的状况,即使楚楚不来求他,他也会想办法探查一番苏逆如今的状况,身为神王境巅峰的强者,追溯因果自然便是最方便的做法。
实际上,早在两天前,迦楼罗便已经迫不及待地追溯过一次因果,试图了解苏逆目前的动向了,但很可惜,一无所得。
因此,他也只能实话告诉楚楚:“丫头,其实我前两天已经试过一次了,但是苏逆的因果线,从半个月前就已经断掉了,我只能勉强看出他半个月前就已经到了九洲南方的某处,但是再往后,他的因果线就变得模糊不清了,根本没办法继续追溯。”
“啊?”楚楚的神色顿时变得焦急起来,她紧张地追问道:“怎么会这个样子?他是不是出事了?如果他真的出事了该怎么办?”
迦楼罗摇了摇头,说到:“你放心吧,他的因果线只是变得模糊了,但却不是彻底断掉了,这说明他现在还活着,也许只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所以我现在无法追查他的状况罢了。还记得北云族长说过的那个南海迷阵吗?也许苏逆现在就在迷阵当中,以他的能力,我相信他不会出问题的。”
楚楚轻咬着红唇,绝美的容颜上,担忧的神色依然没有因为迦楼罗的话有丝毫消减。她微蹙着黛眉,喃喃自语着:“要是他真的出了事该怎么办……希望不要有事……”
二人沉默了片刻后,楚楚又一次开口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神色坚定地对迦楼罗说到:“迦楼罗叔叔,上次说过的那个功法……给我吧。”
听到楚楚这句话,迦楼罗猛地一挑眉,有些诧异地反问道:“你真的想好了?那门功法真的很难,也很危险,虽然你的想法我很支持,但是这件事你可一定要想清楚。”
楚楚的回应也非常的坚决:“我已经想好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和他的差距越来越大,我不想成为一个一直躲在他身后的小女孩,我不愿意成为他的负累,不止是我,夜瞳、鹤凡他们也都是这么想的,大家也都已经付诸行动了。我也不能落下,这次,我一定要重新成为能和他并肩作战的人。”
迦楼罗怜爱地看了楚楚一眼,最终也没有再反驳她。他轻微地点了点头,随即一翻手,取出了一枚造型别致的玉牌,这玉牌的花纹很是奇特,看上去似乎是源血古族的造物。
“记得量力而行,不要太勉强自己。”迦楼罗将玉牌递给楚楚,同时叮嘱道,“一旦有问题,立刻告诉我,知道了吗?”
将玉牌握着手中,楚楚的眼神中,已经燃满了斗志。
“放心吧,迦楼罗叔叔。”
送走了楚楚后,迦楼罗也将刚刚的信件收了起来,他仰身靠在了椅背上,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苏逆,希望你……不要让大家失望吧。”
……
……
头颅传来一阵刺痛,苏逆的身躯颤动了两下,他闷哼了一声,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
他捂着有些迷蒙的脑袋,一手抓着小舟的船沿,晃晃悠悠地坐起身来。昏迷前那混乱破碎的记忆,也在此时重新一点点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随着视野逐渐变得清明,苏逆看清了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但就是这么一看,立刻便把他整个人都吓得彻底清醒了过来。
轻飘飘的小舟,正随着翻卷的黑潮,逐渐向着那深不见底的巨大瀑布靠近,而且距离……已经很近了,要是他再晚醒来那么一柱香的时间,只怕是就要连人带船,一起坠入无底的黑暗星海中了。
“见鬼!”苏逆怒骂了一声,赶忙从身侧抄起撑船棍,将其用力插入了浪潮之中,拼尽全力地抵御着激流的裹挟,试图让小船能够逆流而上,回到安全的位置去。
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不用抵抗了,你一会儿还是要下去的。”
那声音苍老而又沙哑,可是却充满了力量,犹如雄浑的悠悠钟声般,在苏逆的耳畔回荡,甚至似乎能够穿透苏逆的身躯,让他的真灵都为之震颤。
这时,先前的记忆也终于彻底复苏,苏逆的脊背再一次被冷汗浸透,他想起来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他有些骇然地回过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那个刚刚和他开口说话的人。
是“一”。
但此刻的他,或许应该不能再称之为“一”了。
他不再是那个如同雕像一般,垂垂将死的老者,也不再是那个浑身透着疏离感,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此刻的他,身姿挺拔地站在苏逆的面前,双手背在身后,任凭海风拂动着他素白的衣衫。他那苍老的面容没有改变,只是不再被雪白的须发遮掩,而是爽利地展露了出来,即使是一张饱经风霜,皱纹纵横的脸庞,也依旧蕴满了超然与高傲的气质,尤其是那一对蔚蓝色的双瞳,光彩奕奕,犹如无垠的大海般深邃而神秘。
苏逆看着这张脸,心中升起的波澜完全无法平息。
为什么?为什么“一”的相貌,会和自己如此相像?甚至不能说是像了,甚至都可以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他的容貌,应当是苏逆到了垂暮之年时的模样。
苏逆此刻心中的诡异和别扭的感觉久久不能散去,亲眼看到一个年老版的自己站在面前,任谁都会感觉到无比错乱。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自己应该真的找到了,那个隐藏在“一”身上的惊天秘密。
苏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跳稍微平静了几分。他盯着面前脱胎换骨的“一”,一字一句、万分郑重地,问出了最关键的,也是自己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您……到底是谁?”
“我是谁?”
“一”笑着重复了一遍苏逆的问题,带着玩味的笑容,将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咀嚼了一番。
他抬起头来,望向了远处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星空,感慨道:“我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问题了?我真的都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但还好,我终究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一番慨叹后,他又重新将目光转投回了苏逆,昂着自己那骄傲的头颅,用无可质疑的,带着无尽的君王霸气的语气,向他说到:“当初那场试炼,上百名神王陨落南海,最终活下来的,一共有三个人。”
“一个是玄圣帝,他是最后的幸运儿,也是天道最终选择的代行者。”
“一个是北云泽,他后来居然也能辛免于难,还创建了源血古族,现在能走到半步金仙的巅峰,确实也算是没有白活这么多年。”
“而第三个人……他本来应该死在那场席卷整个九洲的灭世灾劫当中,但是很幸运的是,那个人在试炼结束后,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早就逃了,他避过了一切耳目,重新潜回南海,而后……在黑暗星海之中,修炼成为了混元大罗金仙!”
苏逆的心中,此刻已经被无尽的震撼所填满,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这个已经昭然若揭的事实,真的太过惊世骇俗。
“一”的话已经挑明了一切,原来那个被人遗忘的幸存者,那个被北云泽认为早已死去的幸存者,他的真实身份,竟然真的就是……
“如你所想,那个幸运的第三人,就是我。”
“我才是这个世间存活最久的修仙者,我才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靠着自己的力量,成为混元大罗金仙的修仙者!”
“我是真正从这个绝望的世界中脱身的人,我是不受命运束缚的,真正掌控了自己的命运的人!”
“古往今来,天上天下,唯我一人!”
(第五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