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知忧虽然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单是这小石头碎片里透露出的气息，那浓郁而纯净的能量波动，都足以让他感到心悸。这绝不是单纯的灵石，其中蕴藏的能量，无论是级别还是纯净度，都远远超过了知忧的想象。
他赶忙尝试着用一缕灵气初步炼化了一番，结果发现就这么几个呼吸的时间，自己体内的灵气运转便变得流畅、澎湃了不少。
不愧是神王境强者！随意出手便如此阔绰！
知忧心中一阵激动，这样的好东西，就算在化蛇氏族内，以他少族长的身份，也不常能拿到。他心中刚刚的不满，一下子就消散了一大半。
苏逆则提着那只野鸡和那些野果，直接走进了茶馆后面的厨房。其实他大可以把做饭的事情也一并丢给知忧，但考虑到这位大少爷十有八九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他便决定还是自己动手为好。
令人食指大动的肉香气味很快便从厨房内飘了出来，没过多久，苏逆便端着一盘切好的烤鸡和洗好的野果，走回了桌椅旁边。
晚饭很简陋，但是好在姐弟俩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饮食，没有过多的交谈，姐弟俩默默地分食着那只烤鸡。而苏逆和知忧只是拿了两个野果，毕竟对他们来说，食物实际上是可有可无的，只要不是十天半个月不进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窗外的暮色逐渐变得深沉，枯败的树木旁，几只乌鸦嘎嘎地叫喊着，似乎在欢迎夜色的降临。
当四人吃完了桌上的东西后，苏逆已经不得不点亮烛火来为空荡的茶馆照明了——那是他在柜台中找到的唯一有用的东西。
一根孤零零的白蜡烛，橘黄色的摇曳火光，连这低矮的房间都难以彻底照亮，浓郁如水的夜色像是伺机待发的野兽，盘踞在那黯淡衰弱的光芒四周，窗外的乌鸦叫声似乎都变得遥远了，像是被海一样的夜色淹没在了远处。
苏逆的眉头轻微皱起，他的心中有一种压抑的感觉涌了上来，这让他隐有感悟，这似乎是因果的某种暗示，在宣示着某些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就在这样沉闷的死寂当中，一直低着头坐在桌旁的江灵雅，突然冷冷地开口问到：“楚苏大哥，那个……我想知道……害死母妃，掀起叛乱的幕后真凶……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苏逆怔了怔，在短暂的迟疑之后，他还是选择了延续之前的那个谎言：“不……暂时还没有。”
然而，话刚出口，他便感觉到了不妙——因果线反馈给他的那种不详预感，在这一瞬间变得更加强烈了！
就在苏逆正要开口，试图做出挽回时，江灵雅猛地抬起了头，那一双魅力的蓝紫色眼眸中，已然是布满了血丝，浓浓的悲痛之意，被泪水裹携着，在她通红的眼眶中颤动着，似乎随时都要坠下。
“江北笙……”江灵雅的声音已经因为情绪的波动，而颤抖起来，“这这件事情，你也不知道吗？”
“姐姐？”江灵赫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察觉到自己的姐姐似乎情绪不对，他下意识地扯了扯江灵雅的袖子，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江灵雅那通红的双眼，一时间被吓得有些不敢开口。
苏逆则是垂下了眼帘，虽然猜到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没想到会来得如此快，苏逆还完全没有想好该怎么应对这一切。
他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样的疑问在苏逆心中短暂掠过，但还没等他开口，江灵雅便主动为他做出了解答：“那天……你们去城门口后，我们先回了客栈。后来……过了好久，你们还没有回来，但是有其他客人，还有客栈里的伙计……他们都去了城门口，回来得比你们更快。我……就是从他们口中，听到了那张告示的内容。”
“江北笙，就是他对吧……”江灵雅死死地盯着苏逆的双眼，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问到，“楚苏大哥，我们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但我们不傻……起兵勤王？所有皇子全都罹难？这就是江北笙的安排对吧？想要杀掉我和灵赫，还害死了母妃的人，就是他派出来的对吧！”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对我们撒谎？”江灵雅在说出这句话时，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地决堤，沿着脸颊划出两道溢满悲痛的痕迹。
数天的相处，她已然把苏逆当做了如今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人，却未曾想到，苏逆竟会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隐瞒自己？！
她不敢相信，她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因为事实是那样的确凿，同样是那一晚去过城门口的人，苏逆绝不可能没有看过那张公告，就算苏逆猜不出幕后真凶是江北笙，他也不该把公告的事情隐瞒下来。
她几度想要开口质问，又几度压抑自己，她也曾想过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可今天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想要得到一个真相，想要得到一个解释！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隐瞒自己？
苏逆听着江灵雅哽咽的声音，嘴唇颤了颤，终究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底气不足地回答道：“抱歉，是我骗了你……”
“确实，我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就是江北笙。只是……我一直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你们。”
江灵雅猛地握紧了双拳，她强行压抑住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难以置信地追问道：“为什么？”
苏逆迟疑片刻后，决定还是如实相告：“我……不希望你们陷入到复仇的痛苦之中。”
“仇恨这种事情，对你们来说百害而无一利，你们还小，我不希望你们在这样的年纪，就因为仇恨而陷入了无止境的悲痛和愤怒中，我不希望你们被复仇的心蒙蔽了双眼，而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灵雅，我想告诉你的是……”
“你凭什么帮我做决定！！！”
苏逆本还想趁着这个机会，试着挽回局势，尽可能安抚住江灵雅和江灵赫的情绪，把他们的观念导向正确的方向，不让他们因复仇心切陷入不理智的状况中。
但还没等他继续把话说完，江灵雅声嘶力竭的咆哮声便已然炸响。
这一瞬间，屋内又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摇曳的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险些就要熄灭，却又险之又险地平复了下来，继续在深沉的夜色侵蚀中苟延残喘。
……
……
苏逆看着桌对面，已经拍案而起的江灵雅，眼光不自觉地闪躲了起来，他沉吟了一会儿，才负隅顽抗似的，轻声辩解道：“我……只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没有经历过那种生活，整日沉浸在复仇的心思中，并不是好事……”
“而且，换个角度想，江天南作恶多端，罪有应得。或许换成江北笙后，青云洲的人们生活状况也能有所好转……灵雅，我知道你们憎恨江北笙，但不要被复仇蒙蔽了……”
不等他说完，江灵雅抽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她的声音因为刚刚的怒吼，已经变得沙哑，显得有气无力，却又不容辩驳，不容置疑。那坚决的态度，根本没有因为苏逆的劝解而有丝毫转变。
“父皇作恶多端？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灵赫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我只是一个郡主，母妃也同样只是一个后宫妇人，我们整日都在皇城内，连朝政都难以参与，他做的恶，凭什么要让我们来承担！我们凭什么就要遭受这样的不幸！我们难道有错吗？！灵赫难道有错吗？！母妃难道有错吗？！我难道也有错吗！！！”
“凭什么要让我们来承受这一切啊！！！”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凭什么就能帮我们做出决定？你凭什么就能让我们不要复仇？你有什么资格来帮我们做出选择！！！”
“告诉我！凭什么啊！！！”
……
……
泪水落在了木桌上，飞溅的形状看上去都充满了悲伤。
江灵赫被自己姐姐接连的咆哮吓得泪眼婆娑，他怯生生地扯着江灵雅的衣角，含混不清地喊着“姐姐”，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一声声嘶吼，一声声质问，如同最锋利的剑，直直刺入了苏逆的心脏。一道寒意沿着脊椎袭了上来，让他有些混乱的思绪瞬间清醒过来。
江灵雅的质问如同当头棒喝，让他豁然惊觉——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
是啊，自己有什么资格来干涉别人的人生，自己有什么权利来帮江灵雅和江灵赫做出决定？他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复仇的心思不适合他们姐弟俩，便像独裁者一样，为他们做出了选择，却全然没有考虑过他们自己的想法。
这一瞬间，他终于惊醒，终于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做错了，错的十分彻底。
“对不起……”苏逆愧疚地开口说到，“我……没有考虑你们的感受。”
说着，苏逆郑重地站起身来，走到了江灵雅的身边，半跪在她的面前，致歉道：“是我疏忽了，我应当尊重你们的选择，无论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这是属于你们自己的权利，我……不应该干涉。真的很抱歉。”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竟犯下了如此严重的错误。他身为反抗军的领袖，一直宣扬着尊重每个人的选择，给予世间所有人选择的权利，把这份自由交还给所有人，却在这种时候，忘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主张。
多亏了江灵雅的质问，才得以让他幡然悔悟，让他险之又险地握住了即将丢失的本心。
“灵雅，灵赫，我向你们承诺，只有这一次，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苏逆看着姐弟俩，认真而严肃地起誓，“从今以后，无论你们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尊重。我会一直陪伴在你们身边，帮助你们前行。”
“仇恨，本就难以放下，就连我自己，当初都用了那么久才得以释怀，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放下仇恨呢？”苏逆自嘲一笑，“灵雅，灵赫，对不起，请你们原谅我。我可以在此发誓，若是你们下定了决心，要向江北笙复仇，要夺回本该属于你们的青云洲，那么……我必定会堵上一切，倾力相助！”
“这是你们的权利，你们应当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江灵雅怔怔地看着苏逆，良久之后，才抽噎着坐了下来，她低着头，浑身颤抖着，泪水止不住地沿着脸颊流下。
“呜呜……”江灵雅抬起手，想要拭去泪水，却怎样都擦不干净。
“呜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思念，一切的一切，终于在她的心中爆发，她扯住苏逆的衣领，靠在了他的肩头，难以抑制地痛哭了起来，哭得那样撕心裂肺，那般令人动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