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昆仑镜来到白帝五世不过半年的时光,即便对宣子墨不熟悉,但对苏暮槐,她倒是将他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
顾轻双手叉腰,挑眉仰视御剑凌空的男子,用感激而略带威胁的口吻质问道,“宣上仙,您在凤麟洲对本小姐有救命之恩,这是我欠您的,只要我顾轻活着的一天,定会还您这份恩情。”停了停,想起突然破裂的夜明珠,看着宣子墨一派从容的面容,继续道,“不过今日上仙出现在此,希望只是一个巧合。”
宣子墨目光凉凉地上下打量了她片刻,两片薄唇轻轻一动,冷淡道,“顾轻,你一而再再而三偷盗四海之内的神器,不仅重伤仙门之人,还动了昆仑之境逆天而行,如今还想颠乱凡俗之命?”
“笑话!”顾轻鄙夷一笑,“宣上仙,我不过是想救苏暮槐的性命,何来颠乱之说?况且,您们这些修仙之人不是常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挂在嘴边吗?”
“承影!”
宣子墨眉头一蹙,一道白光从他的掌心飞出直奔站在绿泽之上的顾轻,赤水周遭的焰火顿时烧得滋滋作响。
“宣子墨,你使诈!”顾轻脚尖一蹬,迅速避开承影的剑光。承影是上古的神剑,据闻此剑只有在黑夜与白昼交替之际才可以见其剑身,其余时候只得见一短小的剑柄,出鞘之时让人猝不及防。
宣子墨临风而立,承影的剑柄紧握掌心,两道浓黑的剑眉宛若承影的剑光,“顾轻,你扰乱东海,偷盗瑶池圣物,篡改前尘俗世,你若随我回瑶池请罪,尚且可以留你性命,你若……”
“我若不从呢?”顾轻脚下一蹬,一个跳跃停在宣子墨正对面的一棵撑天的大榕树树杈上,掌心凝聚一道蓝光,坚定地反问道。
宣子墨眉心一皱,橙红的夕阳正从山丘上缓缓降落,承影的剑身如同一道刺目的白光从顾轻的眼前略过,正正劈在大榕树上的树干上。
大榕树的树杈瞬间随着树干唰的一声急速往下掉,顾轻的脚下没了重心,身子在空中左右摇晃下坠,狠狠地一头栽在湿哒哒的绿泽上。宣子墨反手将承影置于后背,目光沉沉地看着泥地上趴着的人。
顾轻闷声一哼,两手撑着绿泽,甩了一头脏兮兮的泥水,瘸着一条摔伤的腿,踉踉跄跄地仰视着半空中的宣子墨,齿牙咧嘴地骂道,“宣子墨,你不过是长洲的上仙,管这么多闲事干嘛?还是你想靠着抓我回去邀功上位天庭?”
“你偷盗神器扰乱前尘世俗,必将霍乱苍生!”宣子墨拧眉训斥道。
顾轻咂咂嘴,鄙夷道,“原来宣上仙是想当救世主!哼,你们一个个满嘴的慈悲为怀,心系苍生,难道我娘就不是芸芸众生中该让你们慈悲为怀的一人吗?”
“你娘?”宣子墨眉头又是一蹙,狐疑地端详着她的眉眼。
“宣上仙那个时候不是正好飞升上仙吗?”顾轻嘲讽地冷声冷气道,“据说多亏了宣上仙那一臂之力才成功将我娘亲封印在虚妄世界里。”
“虚妄世界?”宣子墨紧拧眉头思索,“虚妄世界乃是魔族禁地,这几百年间并未有人进入此地,何来封印之说?况且这虚妄世界只有魔族之人才可以进入,我们即便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将人封印在此处。顾轻,你能解开河图的封印,又能开启封天印,定然不是魔族之人,而是巫族的后裔。巫族与魔族几百年来互不相通,你的娘亲自然不是魔族的人。”
顾轻闻言,神思略略恍惚,忽而又甩了甩头,厉声大骂,“宣子墨,你别想绕着弯子糊弄我,奶娘是不会骗我的。”
“顾轻,你的娘亲到底是何人?”宣子墨逼近顾轻追问道。
顾轻瞅着宣子墨的侧脸,正想开口时,一只黑色的祸斗慢吞吞地从绿泽之外走来,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和宣子墨,每走一步,张口便喷出一团火焰,烧得葱郁的青草瞬间一片灰黑。
“顾轻?”宣子墨见她一脸惊愕,张着嘴却一直不说话,疑惑地又唤了一声。
顾轻见祸斗越走越近,手指颤颤地指着宣子墨的身后,口吃道,“祸…祸…斗。”
宣子墨一听,两道剑眉拧得更紧,转身的瞬间,一团熊熊的火焰正不偏不倚地喷向他的右侧,橙红色的火焰迅猛地在他的袖子上灼灼燃烧,而不远处一群冒着火光的祸斗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正以万马奔腾之势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前行。
顾轻见形势不妙,环视了左右的地理位置,见大榕树干处正有一个昏暗的洞口,位置恰恰浮于赤水之上,借着暮色,隐约可见洞内参差不齐的石阶,许是常年未有人迹的缘故,一层类似的青苔的绿植覆盖在石阶的表面,昏黄中闪烁着水珠的滢光。
云端上的宣子墨正横向挥动承影的剑光,一瞬之间,最前方奔跑而来的祸斗纷纷倒头落地,承影的剑身在夕阳的照射下也渐渐露了出来。祸斗们似乎认得承影,前一刻还汹涌前冲,下一刻则在绿泽之外止步不前。宣子墨满意地扫了一眼承影,正欲收回之际,余光瞥见一只年岁较小的祸斗悄悄地转到顾轻的身后,乘其不备张牙舞爪地扑向她的背脊。
“小心后面!”宣子墨脸色一变,怒吼间整个人从云端上翻身而下,直冲向顾轻的后背。
刚好发现逃生之道的顾轻兴奋得直盯着洞穴,两耳根本听不见来自云端上的怒吼,直到一个身躯狠狠地砸在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压倒在地面上时才回过神来。
“起来!”宣子墨忍着后背上因火焰灼灼燃烧的疼痛,咬着牙朝身下人吼道。
顾轻惊恐地看着他右臂上的火焰,幼小的祸斗已被承影的剑光伤了两只前腿,动弹不得地趴在不远处。她弱弱地侧了侧脖子,吃力道,“你不起来,我怎么起来?”
宣子墨眉心紧皱,咬着牙,一手撑着地面,一手以承影剑柄为拐杖撑着地面吃力地往旁边挪动了身体,腾出空间让顾轻起身。
“你怎么惹火上身了?”顾轻一起来便指着他手臂上的火焰问道。
宣子墨郁闷至极地白了她一眼,剑柄指了指赤水,“你去勺一点水来!”
“干嘛?”顾轻不解。
“灭火!”宣子墨气恼地吼了一声。
顾轻明了地点了点头,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赤水处,望着茫茫无边际的赤水,一时不知用何物盛水,回头看了一脸狰狞之色的宣子墨,想了想,两手一并捧起水,头一低,呼噜噜地喝了满满一口冰冷的赤水,而后两手捧起一勺,蹬蹬蹬地护着水回到宣子墨的身边,先将手中之水浇在他手臂的火焰上,而后嘴巴凑近火焰将水喷了出来。宣子墨嫌弃地横了她一眼,而顾轻天生脸皮厚比城墙,全然无视他的鄙夷,几个来回之后,终于把祸斗的火焰给扑灭。
“宣上仙,你要不要把袖子给撕掉呀?”顾轻好心提醒道。
“为什么?”宣子墨正运气调息,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你的手臂烧得这么焦,如果不先将袖子撕开,等伤口凝结之后,袖子黏在上面要扯下来就比较麻烦!”顾轻认真道,“而且伤口要露出来才好得快!”
宣子墨白了她一眼,继续打坐运气。
顾轻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在他身边寻了一个位置坐下来,正琢磨着如何找到三株树时,远处休憩的祸斗忽然集体站了起来,张口喷着火焰,一步一步地向他们的方向前行。
顾轻看了一眼洞穴,又看了一眼闭着眼睛运气的宣子墨,想了想,静悄悄地站起来走到洞口,脚刚踏进去一步又止住,转身又看了一眼宣子墨,终是不忍地走到他的身侧,伸手扯了他的衣袖,急切道,“快跟我走,不然你就等着整个人都被烧焦!”
宣子墨睁眼看了她一下,余光扫过正前方红彤彤的一群祸斗,一手捂着隐隐发痛的胸口,沉默片刻,终是叹了一口气,随即未受伤的左手一把抓住准备开溜的顾轻,脸色和唇边微白。
“你干嘛?”顾轻扭头看着被扯住的衣袖,两道细长的柳眉拧了起来,气呼呼地吼道。
宣子墨被祸斗的焰火所伤,内息不稳,不想与她有过多的争执,遂大言不惭地应道,“若非救你,本座何须如此狼狈。”
顾轻瞧他一脸孱弱,破烂的袖子下被焰火所伤的肌肤焦黑,微微渗出一丝丝的脓水,心头一软,便由着他借着自己手臂的力站起来。不过顾轻自小身子娇小,而宣子墨虽不壮硕,却有七尺之高,当她凑近他时,也不过到他的胸口,想要撑着他的手臂也有心无力。顾轻微微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靠近他的身侧,两手一张,紧紧地环着他的腰肢。
宣子墨身子一僵,低头不解地看着几乎整个人缠在她腰间的顾轻,疑惑道,“你在干嘛?”
“扶你过去呀!”顾轻没好气地吼道,“要不然,你把自己变小一点,这样我才方便一点!”
宣子墨翻了翻眼皮,一手敲了她的脑门,无语道,“你可以松开,本座不过是无力站起来,并非腿瘸,可以自己走!”
“早说嘛,害我差点把吃奶的力都使出来!”顾轻不满地嘀咕。
宣子墨无奈地摇了摇头,余光瞥了不远处正在横跨绿泽的祸斗,好心地提醒道,“还不快点走,本座可没有那么多手帮你挡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