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云等了等，道：“嗯？然后呢?”
乌羽道：“我若不将她带走，她必定会有生命危险。”
规云想了想，抱着手臂在乌羽面前来回走了两圈，朝她道：“你且安心在我这里待着，若是有机会，我便安排你去给她送饭。”
乌羽点点头：“规云管事，多谢了。”
规云摆手：“你不必谢我，这事儿还需耐心等着机会。你刚进宫，武椒记着你，最近会找你麻烦，等过年之后，宫中准备迎淑士国两位夫人，就没那个心情烦你的事儿了，大约珠玉宫的管理也会松懈一些。”
乌羽陷入沉思之中：“嗯。”
规云见她果真不善言辞，来到新环境也认生得很，也不再追根究底，让她早早去房中休息了。
乌羽面色阴沉，连句道别都忘了说，却还记得将规云踢到门外的狗皮披风捡回房中。规云一边烤火一边摇头叹气，嘴中又愤愤咒骂了武椒好几句。
乌羽第二日果然披着狗皮披风砍柴烧火，她倒是很听武椒的话，随时都将帽子带着遮住脸。武椒也三天两头派人来看，初开始这些人见她好欺，像是出了口气一般洋洋得意，没少在膳房之中大放厥词。不过时间长了，乌羽越是谨守规矩，一句话都不多说，这些人反倒觉得无趣，渐渐的也没人才来查她。
乌羽出于谨慎一直将狗皮披风披着，常常惹得规云气急，骂了她几次她都不为所动，规云也便随她去。
小白也十分知趣，在季禺皇宫之中昼伏夜出，好在膳房之中每日都能余些肉食茶点，小白一个多月就养得极胖。
这年冬日格外寒冷，临近春节连下了好几场雪，膳房之中的食材难以从各地调运，弄得厨子们急躁了好些日子。不知是谁将此事告知季禺，季禺下令春节一切从简。只是除夕这日又专程让人跑来膳房一趟，关照膳房多做几笼点心，天黑之后送至寝宫之中。
有了季禺的圣旨，膳房的气氛放松了许多，不过恰恰是在年初一一早，膳房之中的宫女们都在懒散着晒太阳的时候，一个宫女急匆匆奔了进来。
“规云管事可在？”
规云起身，大声道：“我在，怎么了？”
那宫女道：“管事，赶紧煮些红枣桂圆汤，派人送珠玉宫去。”
正在角落理柴的乌羽身子一滞，规云瞥了她一眼，随即追问那位宫女：“这么急？出什么事了？”
“那位姑娘刚刚流产，您快些去弄吧。”
规云道：“这事儿可不能耽搁了，不过专门负责汤羹的厨子今日回家过年，霜儿你过来烧柴搭把手，我亲自来煮。”
那宫女道：“那就麻烦规云掌事了，我现下急着回去，就不帮忙了。”
“嗯，你去忙。”
乌羽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找了几根柴火，劈成极小的块，抱进了膳房之中。规云已经翻找除了最好的大枣桂圆，清洗好之后放在小锅之中，乌羽已经在小灶上填好了柴火直接炖上了。
规云将乌羽的帽子掀开，嘴角轻扬：“机会来了，你去送汤。”
乌羽没想到规云还记得一个月之前的承诺，十分感激：“嗯，我只是去看看，不会逾矩。”
“那你赶紧梳洗，换件衣服去，把这身狗皮味儿盖一盖。对了，还有你这张脸……”
乌羽道：“管事放心，我有办法。”
“那你赶紧去收拾。”
乌羽不多说，放下柴火去了房间。膳房本就有统一的宫女服饰，膳房容易弄脏，一人都配了好几套。乌羽寻出一件干净的换上，又用手巾擦了擦头发，最后拿出收在柜中的脂粉细心描画。等她完全准备好，规云那边的汤也煮好了。
众宫女见乌羽竟然仔细打扮好从房中出来也是十分惊讶，规云对着乌羽做了个手势，叫她过来。
规云咳了咳道：“听说珠玉宫之中的那位姑娘是卵民国的人，我们膳房也就霜儿一个卵民国的宫女，让她去送也免得坏了她们国家的礼数。”
宫女们哪还管规云胡诌的这些理由，只顾着上下打量着乌羽，对她那一手化妆术更是感兴趣，四丫头甚至跑到她面前去近看。
“霜儿，你这脂粉是在卵民国中买的吗？若是拿到季禺国里卖，怕是要卖疯了。”
“是啊是啊，霜儿你有这般好的脂粉，可否借我用一用啊。”
规云怒道：“你们别闹了，人珠玉宫的姑娘还等着咱们的汤。霜儿你赶紧端上，同我一起去珠玉宫。”
乌羽点头称是，面无表情地将已经盛好的红枣桂圆汤放在托盘之上，端好跟在规云身后。
规云理了理衣服发髻，领着乌羽出了膳房。
季禺皇宫的膳房设在宫中最为热闹的地段，而珠玉宫则极为僻静，乌羽跟着规云走了许久才到。
珠玉宫处处玲珑剔透，配色极为温婉，门庭也不大，的确像是为公主专门设计的宫殿。规云一路都未同乌羽说话，只是临近宫殿时小声道：“你头低一些，免得被武椒的人认出来。”
乌羽点点头，视线一直看着路面和规云的脚后跟。
岂料刚进宫门，便听一声熟悉的人声：“规云，一听便知是你声音。”
规云顿了顿，笑道：“义兄，你竟回来了？”
鸣歌负手走到规云面前：“我昨日刚回，东方还在前线。”
规云平时大大咧咧，一提到东方将军便会脸红结巴：“我知道，前几日才收到他寄来的家书。”
鸣歌这才看到规云身后的乌羽：“原来你们是来送汤羹的，快送进去吧。”
乌羽巴不得早点离开，她深弯了弯腰向鸣歌行礼示意，随即低头朝着珠玉宫里走去。
规云忙道：“这丫头新来的，我怕不守规矩，我同她一块儿进去吧。”
鸣歌点头：“好，你们先去。”
规云几步追上乌羽，在她身侧道：“你对这里不熟悉，我领你进去，你不必太过紧张。”
乌羽轻声道：“是。”
也便是她这一声小小的“是”，让鸣歌身子一僵，立刻转过头来看她。
这个小宫女个头小巧，头发乌黑，穿的是平日里膳房宫女穿的服侍，方才从他身边走过，他甚至没有刻意看她的脸。
鸣歌几乎没有犹豫，快步追上二人。
“规云，慢着！”
规云和乌羽同时停了下来，乌羽看不见鸣歌锐利的眼神，却还是本能地往规云身后躲了躲。
规云一脸迷惑：“义兄，怎么了？”
鸣歌扫了眼乌羽，笑道：“没什么，想到有一物件丢在陛下那边，想叫你身边这位宫女帮我去拿一下。”
规云硬着头皮：“我今日手肘抽筋，不大好端盘子，等我们送完汤羹，再叫霜儿去帮你取吧。”
鸣歌指了指身侧守门的宫女，朗声道：“你过来，替规云管事将汤羹端进去。”
规云忙拦在乌羽前面：“义兄叫这位宫婢去帮你取吧，霜儿新来的，怎认识去卫合宫的路。”
鸣歌不依不饶：“你抬起头来，同我说说，你认得去卫合宫的路吗？”
规云被鸣歌这莫名其妙的一问给问傻了，他方才还是好好的，为何突然同一个小宫女过不去了，这明显便是找茬的。
“难道……鸣歌认得霜儿？”规云心中暗想，不禁往乌羽偷偷看了两眼。
乌羽倒是一如往日的淡定，她立起身子，抬起头看着鸣歌：“元帅，霜儿不认识去卫合宫的路，恳请元帅不要为难。”
规云看着鸣歌的眼神从震惊到惊喜到疑惑，明显对乌羽早就熟识。
“霜儿？你怎么……”
乌羽打断他：“元帅，汤羹要冷了，我们得赶紧送过去，等我出来，再和元帅谈吧。”
鸣歌愣了愣，道：“嗯，你先进去。”
乌羽朝规云点了点头，这下子换作规云云里雾里了，她一边领着乌羽往殿内走，一边低声问：“你认得我义兄？”
乌羽点头：“曾有过一面之缘。”
规云哼了声：“这你都瞒我？”
乌羽道：“抱歉。”
规云狠道：“回去找你算账。”
殿中，宫女们见规云送了汤羮过来，忙迎了上去：“规云管事，麻烦你了，姑娘已经睡下了，这会儿不吃了。”、
规云没想到会有这出，想要再给乌羽争取个机会：“那我们等会儿再送来。”
宫女道：“不必了，珠玉店也有小厨房，等姑娘醒来热一热便是了。”
规云略无奈：“那便辛苦你了，我们先走？”
“御医关照珠玉宫要保持安静，您若无事便早些离开吧。”
规云朝着乌羽耸耸肩，领着她朝外走去。
鸣歌果真还在殿外等着，规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乌羽，抱着手臂道：“你去和义兄好好聊聊吧。”
乌羽其实不怕规云一同去。规云这般回避，她倒是有些拘谨。鸣歌见两人犹犹豫豫，主动跑了过来，只是他还不知如何开口问乌羽，只好先说其他话题。
“竺姑娘好些了吗？”
乌羽皱眉凝思。
规云道：“竺姑娘，这位真的竺可霜？”
鸣歌点头，他视线一直落在乌羽脸上，漫不经心道：“我和竺将军相熟，可惜竺将军落难时未曾相助。竺将军从前开玩笑说将两个女儿许配给我，我未曾上心。岂料他临终还记得此事，让竺可雨、竺可霜姐妹来季禺国中寻我。两姐妹走失后，竺可霜落入贼人手中，受辱后投河自尽，又被山野之中的人家救助。她只身来到琼城寻我，只为找寻姐姐，给他父亲报仇。我那时不在城中，是陛下见了她。彼时竺可霜自己都不知已经有孕，他与陛下交谈之中突然说起，当时在贼窝之中救了竺可雨的，就是陛下正在找寻的乌羽姑娘……”鸣歌说到此处，又深看了眼乌羽，话便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