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儿吞吞吐吐道:“这恒丹三日一粒,吃多了总是不好的,只是元帅在陛下身边,就必须服用,这……”
鸣歌浅笑,在皇帝十里之内主动服用恒丹是三身国将领一直遵守的原则,鸣歌已经成了习惯,倒没觉得不妥。粟儿今日一问,他便随意回道:“一粒药丸而已,并不麻烦,我父亲、祖父身上也没留下病症。”
“如果……我是说如果元帅将来的妻子觉得不妥呢?”
鸣歌瞬间明白粟儿的意思,他没想到粟儿竟会问得如此直白,略为窘迫:“她若是觉得不妥,那便等四方战事平息,我携家人远居皇城之外便是。”
粟儿十分欣慰:“那就好,那就好!”
鸣歌不知她的心思,尴尬笑了笑:“那我先告辞了。”
“好,元帅慢走,我不送了。”
粟儿欢欣鼓舞地朝鸣歌摆手辞别,哪还顾得上脸上挂着的泪珠。
这夜夜深人静,膳房宫女早已睡下。乌羽轻声轻脚将窗户开出一条缝隙,窗外一条白影略过,落在窗前。
乌羽将窗户打开,摸了摸小白的头。小白迫不及待地钻进屋子,立马看见桌子上的点心。
自从小白发现膳房的好吃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已经懒得去捕食猎物,养成了每天吃夜宵的习惯。它白天自己溜达,每晚来找乌羽都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只是今日他进了屋又有些犹豫,扭过头朝外看了看,乌羽觉得奇怪,也朝着窗外看去。
窗外不远处果然站着个人,因为身形实在太过特别,乌羽一眼就认出,眉头深深蹙了起来。
鸣歌走路之时毫无声响,他矮身走到乌羽窗前,乌羽不关窗也不说话,鸣歌有些手足无措:“那个……是不是吓到你了。”
乌羽摇头:“这里禁止男子进入的。”
鸣歌一愣,轻咳一声,故意忽略这个话题:“可否进去说?”
乌羽想了想:“你若是不想爬进来的话,再绕一圈从正门进吧。只是我这个门有些坏了,开门闭门声音很大,怕是要将所有人都吵醒。”
鸣歌默了默,道:“那就这么说吧。”
乌羽开门见山:“元帅找我何事?”
“我想问问你,是在找融英公主吗?”
“嗯,你怎么知道的。”
“和你牵扯的人不多,猜来猜去只有融英了。她现在在季禺国中?”
“应该是,她将你给我的玉佩拿走了。”
鸣歌自言自语:“原来那人真的是融英公主?”
乌羽忙道:“你见过她?”
“嗯,她拿着我的玉佩,我的部下思钰将她押解至季禺边境来找过我。”
“她……她还好吗?”
“并不好。”鸣歌顿了顿:“我想不通,为何融沛临终之时没有将诅咒给你或者是我和陛下,而是给了他的亲姐姐?”
乌羽并不回答他,只追问着:“你见到她的时候她如何了?具体是在什么地方?”
“她脸上和手上都有细微的绒毛,思钰说她力大无比,可以瞬间掀倒数个强壮的士兵。她见到我,什么话也没说,就逃走了。”
“逃走了?”乌羽不解:“她既拿着玉佩,必然是想要向你寻求帮助的,为何见到你又逃走了?”
鸣歌摇头:“我也不知。她想我如何帮她?”
乌羽看着鸣歌,良久才选择相信他:“是海蔷薇,她杀了融潇。”
鸣歌叹了口气,沉思片刻,无奈道:“融英公主必然是想要找我们协助她为弟弟复仇,只是这件事……”
“只是这件事根本不可能。”
乌羽将鸣歌剩下的话说完,平淡而决绝。
杀了海蔷薇,融尧必将和季禺决裂;杀了海蔷薇和融尧,卵民国无主,他们也不会承认融英的王族身份;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融英可以做卵民国的女王,她此下身上有着诅咒,只能和当年的融沛一般。
鸣歌静静看着乌羽,乌羽抬眼,迎上他的眼神:“元帅告诉我最后见她是在何地,我明日便出宫去寻。”
“莫急,”鸣歌宽慰她:“不出意外,我四日后便会回边境布防,届时我同你一起去寻找融英。”
乌羽道:“那好,我明日和规云说一说,迟两三日再出皇宫。”
“好,”鸣歌见她衣着单薄,脸已经被窗外寒风吹得发白,忙说道:“我回去了,你进去吧。”
乌羽倒不急,瞥了眼正在吃点心的小白:“请问元帅是怎么发现小白的?”
鸣歌扬唇:“本没那么好找,只是小白近日在宫中闹得动静比较大。”
季禺的皇宫虽大,但大部分是空荡荡的。小白在季禺宫中四处闲逛,本来还小心谨慎,只是最近胆子大了,开始胡乱闯荡,时间一久皇宫竟然传出闹鬼之谈。鸣歌估摸着小白就逗留在宫中,一整日询问下来,倒真让他寻到线索,晚上花些心思便找到了。
乌羽若有所思地看了小白一眼,看样子今天是要好好教育一番了。鸣歌微笑着和乌羽辞别,转身便消失在围墙之外。
第二日,乌羽将刚刚晒干的柴火抱进炉灶旁,本想乘着大家空闲的时候寻规云交代一声,偏生规云不知去了何处。乌羽便只好回柴房之中整理,岂料刚刚从膳房拐过便听见柴房之中窃窃私语之声。
乌羽在山中求生多年,五官本也练得敏锐。此下柴房之中密谈的二人,她只需辨别音色便可听出,是规云和将她送到膳房来的宫女声声。乌羽本对声声颇有好感。声声与乌羽交谈不多,但客气和蔼,让乌羽觉得亲切。可此下她与规云说话的语气却是冰冷的,带着几分颐指气使。
“规云,主上让你潜入膳房,便是等着这天,只是没想到春花秋月两位淑士公主这么早就来了。”
规云语气淡淡:“不是说二位公主要等春暖再来吗?”
“呵!淑士国国王迫不及待将两个宝贝女儿嫁给季禺,怕也没安什么好心。”
规云沉默。乌羽听见柴房之内有脚步声,随后又听声声道:“总之,你按原计划行事便可。”
规云道:“那我弟弟呢?”
“你若搅黄了这次和亲,你弟弟自然能好好活下去。”
规云再次沉默。
声声放缓态度:“你放心,并非害死人的毒药,只是让人疯癫而已。主上体谅你重情重义,并不让你动你的夫君,只是要你将此药放进两位公主和季禺的饭菜之中。”
柴房之内静默许久,方才听见规云道:“知道了。”
“还有,”声声一字一顿:“顺便将门外偷听的这个解决一下。”
乌羽还未反应过来,柴房门已被从内打开。声声一手捂住口鼻,一手将一撮白粉撒在乌羽脸上。乌羽只迷迷糊糊看到规云惊诧的脸,旋即陷入昏睡之中。
春花秋月二位公主竟然比预定的日子提早了三个月来到季禺国之中,季禺皇宫瞬间忙作一团。提前向季禺通报的使臣说,淑士国国主听说了季禺国的战况。他怕两个女儿在路途之中遭人暗杀,干脆就挑选在隆冬将两位公主送来,好一个出其不意,就连季禺国主都没有提前通知。
季禺决定让鸣歌留了下来,暂时不必去边疆,并且派人快马前往卵民国迎接白檀先生。也幸而年前田余已经将两位公主的宫殿和用品准备得差不多了,宫中人手才能空出来去做其他事情。
鸣歌暂时不能带走乌羽,膳房日夜忙碌,他不方便深夜去见她。他借故去了两趟膳房,竟连规云都寻不到。最郁闷的是宫中最近人来人往,小白被乌羽训了之后也躲了起来,不知去处。
两位公主的车驾在十日之后进入琼城之中,正逢上元节上灯之时,整个街头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膳房之中的宫女们从来没有这般忙碌过,就连平时只负责砍柴晒柴的乌羽,也被规云按到炉灶后面负责烧火,偶尔还要被喊出去洗菜。
那日乌羽被声声弄晕,醒来之时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她并未质问规云什么,规云也不同她解释。白天规云经常忙得脚不沾地,动不动被田余喊过去清对两位公主的菜单。田余一再强调两位公主是第一次远行,必会水土不服,一定要规云做出和淑士国皇宫味道相同的菜肴来,平日只要想起来一点什么,就要规云大老远跑过去和他聊一聊。
规云言行和平常无二,只是无论去何处,都要乌羽换身衣服跟着。乌羽一声不吭,和规云保持着一种仿佛随时可能崩裂的默契。
这日傍晚,二位公主终于进入皇宫。
今日并非婚典,皇城之中还是鸣炮欢庆。
膳房马上进入状态,所有人闷头在忙。
乌羽看着三个灶台的火,被厨子们呼来唤去,忙得一头大汗,始终未将身上的披风摘下。
等到天已全黑,宫人宣布开始上菜。臣子和君王、公主的饭菜自然是分开的,因为淑士国皇族向来讲究,田余已经交代了一定要用翠玉碗和白玉碟,这些碗筷由专人送到膳房,旁边一直有淑士国来的宫女看着,生怕有人打碎。
乌羽一边烧火一边瞥着规云,果然见她拿出一个小纸包,将一些粉末撒在最后一道吉祥糕点之上,这糕点本就有糖霜,仔细辨别也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