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之中，士兵们因为朔神医的即将到来而暗自兴奋。因为之前回来的士兵已经将朔朔的美貌描述地天花乱坠，然待到朔朔走进军营，大家才发现，她始终带着一个黝黑的面具，几乎遮住了唇部以上的所有肌肤。
然就是看着朔朔平滑的下巴和丰满的樱唇，就足以让这些男人浮想联翩。
粟儿想要朔朔住在她的帐内，方便时时监视。乌羽却以身体依旧不适为理由，让朔朔同她住在一起。
是夜，军营之中只听闻四处巡逻的士兵脚步声。
乌羽因为身体不适早已睡下，粟儿对朔朔依旧不放心，将她叫到帐内训话了半个时辰，才将她放来。
朔朔所带的衣物和医书整理好，她尽量将声音控制在最低，简单梳洗之后，也躺在了床上。
朔朔的床和乌羽的床在帐内的一东一西，好在这大帐并不十分大。
乌羽翻了个身，坐了起来，轻声道：“朔朔姑娘。”
朔朔刚刚脱下外衣，有些歉意：“我吵醒你了？”
乌羽道：“不，我本就没睡。”
朔朔将外袍随意披在身上，将面具卸下，踱到床边，笑道：“乌羽，你知道我是谁了，对吗？”
乌羽虽然早就猜到，朔朔亲口承认，她还是有些懵：“融英……你怎么……”
融英坐在乌羽床边，把玩着手上的面具：“我取走你的玉佩，想要直接来琼城寻找鸣歌元帅。只是这一路我的身体异常越来越明显。在琼城外，我的五脏六腑似有烈火灼烧之感，不知何故晕倒在地。后来琼城的守门将士寻到我，因为这枚玉佩，我被送到了曦城与鸣歌见面。此后的事大约鸣歌已经跟你说过，我从军营之中逃出来，无意进入羽民国国境之中。我想沉湖自尽，竟听见湖畔时时萦绕着呼救的声音，如此我便寻到了被囚禁在寒冰洞中的三尾狐妖朔朔。”
“彼时朔朔被剜了眼，割了舌头，挑断了手脚的经脉。但是这个对她施以酷刑的人，似乎非常重视她的美貌，除了手脚上有刀口和挣脱的痕迹，其他地方一点伤痕都没有。”
“朔朔被铁链拴住了四肢和脖子，我自从袭承山神以来，发现也能听懂山间的鸟兽心声。没想到面对朔朔之时，我也能听到她心中所想。朔朔想要杀了缎缈，奈何手脚尽废，她愿意将她的皮给我，甚至连内丹都愿意拿出来压制我身上的诅咒，唯一想要我做的就是为她报仇。”
乌羽越听脸色越不好看：“朔朔姑娘没了内丹又没了皮，岂不是死路一条？”
“我走的时候，她还没有死。她叫我将她封入寒冰之中，并投进湖中。若我哪天杀了缎缈，就让我在湖畔放三枚烟花，她便可以安然赴死。”
乌羽别过脸，看向融英：“朔朔姑娘的人皮，是如何褪下的。”
说褪下已经十分隐晦，融英脸色苍白，默了默，看着乌羽道：“是我用刀生剥下来的，从后脑到脚跟，都是刀痕。”
融英说着，撩开她的长发，将脖子后面的刀痕给乌羽看。
乌羽两手冰寒，右手颤抖着轻轻拂过那条浅红色的伤疤：“那你的皮呢？”
融英冷冷笑着：“要了做什么，我烧了。”
乌羽不敢想象，融英是如何将自己的皮生剥开来，又将朔朔的人皮穿上。她更不能想象，融英将已经完全没了皮的朔朔冻在寒冰之中，推入湖底。
融英看着她不再沉静的眼，两手握住乌羽的一只手。乌羽能够感觉到融英手上传来的温度，她几乎哽咽出声：“还疼么？”
融英摇头：“早不疼了。狐妖终其一生不过就是修炼一张皮，朔朔修行了近千年，这张皮就是她的修为，好用得很。你看我，不是极美的吗？”
融英对乌羽一笑，乌羽反倒觉得更加苦涩。
融英继续道：“你无须伤感，朔朔还在等着我的好消息，为了卵民国，为了她，我也要亲自将缎缈手刃，将烟花装进他的头盖骨之中，放给朔朔看。”
乌羽垂目：“那好，我陪你。”
融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更坚定地握住了乌羽的手。
“乌羽，”融英将面具放下，凝重道：“你最近是不是极容易生病，一旦遇见冷热交替，便会全身疼痛。”
“确实是这样。”
融英略有些伤感：“我们卵民国的子民，少则能活二十五年，长寿者也能活到三十岁。为何你还未到二十，就已经显现出了老态？”
乌羽也是不可置信：“你是说，我已经老了？”
“在我们卵民国，人们衰老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既不会长出白发，也不会生出皱纹。只是身子一日不及一日，和其他国家的老人一般无二。”
乌羽苦笑：“万物的生老病死本就不可强求，只是希望我有生之年，能够看到你雪恨之日。”
融英凄然：“乌羽，待为朔朔报了仇，你可否愿意帮我一件事？”
乌羽丝毫没有考虑：“愿意。”
融英道：“我想，成为季禺的王后。”
融英看到乌羽脸上的惊诧一闪而过，她为掩饰匆忙将视线移开，看向别处，草草答道：“好。”
融英紧盯着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她照顾了乌羽这么久，太了解她的性格了。
“乌羽，唯有此举，才能瓦解季禺国和淑士国的联盟。现在我有了美貌，在军中和将士同甘共苦收买人心，若是手刃缎缈也是立下大功，季禺若是封我做王后也是顺理成章。”融英将她的手又捏紧了些，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乌羽，现在扳倒海蔷薇，太难了。如今唯有此计，我知道你心里有季禺……”
乌羽抽出手，匆忙下床：“我想出去走走。”她拿起外衣，一刻没有多留，转身就朝着帐外走去。
融英坐在床沿，并没有阻拦。当乌羽走出大帐的那一刻，她举起手缓缓抹掉了脸颊上的眼泪，嘴角浮现出一丝隐隐的笑意。
曦城地处北地，但并不比琼城寒冷。乌羽这件黑色的薄棉衣是粟儿临时去买的，实在太大，和乌羽根本不合适。而此时此刻，乌羽裹在其中，却觉得很有安全感。
她不知应该去往何处，只在军营之中四处转悠。还没走几步，便见鸣歌一脸焦虑，跨着大步而来。
乌羽缩了缩脑袋，想要装作没有看见，直接折回去。却听鸣歌唤道：“乌羽姑娘。”
乌羽脚步一顿，同时意识到，可能方才她和融英的对话，已经尽数被鸣歌听到了。
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乌羽犹犹豫豫地转过身，鸣歌已经面带着微笑走了过来。
不远之处举着火把的哨兵侧眼看向他们，鸣歌在乌羽面前站定，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那些哨兵听个清楚：“抱歉，我来晚了。”
哨兵们果然睁大眼睛，有些胆子大的还交流了一下眼色。
“朔医师说，崔将军的右腿还需一味药材，得在天黑之后才能找寻到。她今日操劳了一天，晚间告诉我你认识那草药，让我同你去一趟。”
乌羽知晓这是鸣歌为她找的借口，她小声应着：“好的。”
崔将军自从上次被阴兵袭击，腿伤一直流脓不止。今日朔朔刚到军营，第一件事就是为他诊治。她当着诸多官兵的面说过还少一味药材，得想办法去弄，所以鸣歌临时扯的这个理由，并不算蹩脚。哨兵们大多也听说了崔将军的事，知晓乌羽和鸣歌之间并不是什么幽会，倒有些失望起来。
鸣歌看了看她凌乱的头发，柔声道：“那走吧。”
乌羽低着头，默默地走在鸣歌身后。鸣歌同守门的将士讨来一根火把，真的领着她一路往深山之中走，偶尔转过头看看乌羽有没有跟上。
乌羽自小在山中长大，有时候迫不得已，还要在夜间出来捕捉猎物。她有一双能够夜视的好眼力，到不觉得这幽深的山间小路有什么可怕。
两人一前一后登到小山山顶，今日无月，火把因着大风忽明忽暗。
鸣歌立在山顶，看着山脚清晰无比的营地，乌羽立于他身后，听他道：“你既然找到了长公主，明日我便派人送你回琼城。”
乌羽摇了摇头：“不必，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鸣歌道：“你想将仅剩的日子，都奉献给一个只看得见自己利益的人吗？”
“这是我的事情，元帅只当没听见好了。”
“所以，你已下定决心要将大公主扶上王后之位？”
“嗯。”
“乌羽姑娘，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异国女子，来到卵民国不过一个月，没有任何背后势力。你凭什么可以将融英送上王后之位，去和春花秋月两位公主去争？”
乌羽将衣领紧了紧，自嘲道：“元帅难道不知吗？我凭的就是陛下对我的挚爱。他为寻我将琼城翻了个底朝天，他会因为一点点线索放下两位公主来膳房寻我，他什么都愿意为我做，什么都愿意听我的。敢问元帅，去哪里可以找到像我一般可以操控一国之主的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