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楼的大厅,如往常般杯影交错,热闹非凡。虽然喝的不是闻名天下的神仙醉,但第一楼不乏其它美酒佳肴来款待来自四面八方的各色人群。
三楼里,除了偶尔有小二,小厮或丫鬟在走动穿行,就是各家各族的公子小姐,达官贵人。他们非富即贵,不是出自名门望族,就是来自世家高门。三楼里精致豪华的包厢只对这类人开放。
唯有二楼,冷冷清清,安静异常,似乎被遗忘在红尘俗世之外,那样地孤僻,那样地寂静,在周围喧闹中自成一体。
初语随着王涵之进入二楼时,除了第一楼自己的人员,几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
第一缕琴音开始在指尖流淌。它如一缕轻烟,飘摇而起,在空中旋转,起舞,飞升。可是,它太轻,太淡,除了当事人王涵之,旁观者初语,守关的音色老人外,没有一个人注意,也没有一个人听到。
慢慢地,这轻烟愈来愈多,愈来愈浓。它们萦绕在耳边,仿佛幻化成形,演变成了精灵,一举手,一投足,翩翩自在,自成风韵,
初语仿佛看见了一副美丽的图画在眼前徐徐展开。
在那碧波荡漾的湖面上,金色的阳光如同顽皮的小孩,在水面上跳跃着,戏耍着。阳光,看似零零碎碎的,却又铺天盖地,无处不在。它们倾斜而下,穿过水面,直入水底。鱼儿在水草中快活地游着,无论是三三两两,还是成群结队,抑或独自一只,都是那样地自由自在,肆意张狂。
岸边,小草破土而出,正在吐翠展绿。花儿打开层层的花瓣,向着太阳展开了最灿烂的笑脸。蝴蝶蒲扇着翅膀,在花丛中飞来飞去。各色的昆虫在土地里钻进钻出,忙个不停。
好一副万物生的美丽画卷!
无处不是生机,无处不是希望!
第一楼的食客们不知不觉中几乎全部停止了吃喝,终止了交谈,他们竖起耳朵,任由这琴音入耳,入心。
天与地仿佛在这一刻同时停止了一切的声响,人们几乎连呼吸都已经忘记,只有那美妙绝伦的琴音在耳边响,在心底转。
生命伊始,满怀生机,充满希望!
一路行来,心性渐变,容颜渐老!
那些年少时曾经追逐过的梦想呢?那最初入官场为民立命的初心呢?那立誓要改革弊端的雄心壮志呢?那身处黑暗也要追求光明的本心呢?那一见倾心的爱慕之人呢?那最初的爱情呢?那扶着篱笆站着的美丽女子呢?那纯真如同白纸的孩童之心呢?
它们都去了哪里?去了哪里?
莫忘初心!
莫忘初心!
待到琴音消失,如痴如醉的人们才猛然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有人在闯关!
拭擦眼泪的手突然顿住了!这一念头如同闪电,快速且狠狠地击中所有的人!
闯关?
闯关!
这两个字好像具有独特的魔力,将深藏于人们内心深处的狂热彻底地点燃!
第一楼沸腾了!
议论声纷纷迭起,犹如一锅逐渐沸腾起来的粥,上下翻滚,咕咕作响,闹腾不已。人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锁定了二楼,目光热烈,灼灼,仿佛火山的熔岩,可以将一切都融化掉。三楼包厢的贵人们也纷纷走出,三五成群地倚在栏杆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唯有二楼,依然空寂无人,清冷如常,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快看,第二关也闯过了!”有人大叫。
“什么?第二关?”
果不其然,棋老轻抚着长髯,缓步而出。他的面色似乎有别于常日,神情似惊又喜,有落寞有欣慰,复杂莫辨。他的手臂一挥,几个童子立刻将上古著名棋局——七星聚会破解图一一展现于众人眼前。
七星聚会是上古著名的残棋之一,位于名局之首,因红黑双方各有的七个棋子以七星为名,且会战于残局,故名七星聚会。它既有江湖味浓的排局特点,又有实用残局的大斗车兵的要领,图势美观严谨,着法深奥精妙,变化繁星多变。百年来,无数能人名士进行挑战,却无人能够胜出。不想,今日竟然被解了!
诡异的寂静之后,议论声再次高涨,如同一波又一波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砸向岸边。
还没有等这浪头在高潮之后跌落回去,书室的门大开了。笑语盈盈的名士桓仪走了出来。这位大名鼎鼎的书法大家,双手轻轻一抖,一副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的大字图,便如九天的银河般倾斜而下。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人人屏气敛声,望着那笔力劲险,操举如神的两行字,个个目瞪口呆,呆如木鸡。而识文断字的书生们几乎是被惊了心神,几乎都要顶礼膜拜。
这一刻,所有的喧嚣戛然而止,第一楼静得几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够被听到。
在这种诡谲的安静之中,画室的廖娘子也款步而出了。她浅笑着,摇曳着拖地的长裙,娉娉嬣嬣地走了几步,然后一副月下观涛图经由她白皙的双手,出现在众人眼前。
好一副月下观涛图!
月华如练,莹白姣姣。浪如飞雪,汹涌澎拜。那卷起的千万朵的浪花,迎面扑来,寒意森森,形象逼真,似乎就要从画中挣脱出来,人人不约同时后退了一大步,耳边仿佛也响起了如雷声般的阵阵轰鸣声,经久不息,回荡不止。
外面的世界如何地翻天覆地,斗转星移,初语几乎毫不知晓,也漠不关心。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一坛酒,不可置信地叫嚷道,“这就是名闻天下一滴千金的神仙醉?”
王涵之微笑地点点头。
“那我可要好好尝尝!”说罢,她就急切地伸过手去,想要解封开坛。
“等等!”王涵之制止住她。
“干嘛不让我喝?”初语砸吧嘴,懊恼地嚷道。
“小二,麻烦你去取五六个大小不一的瓶子,再将这里的招牌菜上个十个来。”王涵之侧头吩咐道。
杵立在一旁的店伙计,虽然面色镇定如常,可微微发颤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他的激动忐忑。
面前这位公子,好看得好像从画中走出来一样的人儿一样。而最最关键的是,他竟然连闯数关,琴棋书画,关关皆破,而且解了天下百年来无人能破的棋局。真可谓太原第一公子,不,不,天下第一公子!对,天下第一公子!他一定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祖坟上冒了青烟,这辈子才有幸服侍这位公子一回!
想到这里,他就激动得难以自已,赶紧屁颠地鞍前马后地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