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苍老总会提前降临，但凯鲁自然不会轻易认同这句话。
受到雾墙的影响，整个澳洲都笼罩在阴天之中，一年来也只有很少一段时间在极小一部分区域会有一些狡猾的阳光透射进来，它们从数亿千米外远道而来，经过寂静而又壮美的太空最后却被这一堵跟它们相比无比渺小的雾墙拦下。
真是令人不爽，凯鲁这么想着……他脊椎又发酸了。
在这与温暖阳光隔绝的鬼地方待这么久，那些叛军还没疯可真是有毅力。
他已经快三十岁了，这本该是男人的壮年时期，但他走在路上总是发现有些老人会友善地看自己，不是看后辈那种慈善，不是看路人那种平和，而是就像看与自己一同长大的朋友一样。
看得他心里发毛。
可能是自己平时总是很严肃外加喜欢乱操心，搞得身体以为自己的年龄要再往上加二十岁，整个人散发的气质都有些与同龄人脱节。
一些儿时好友有时会找他出去喝酒找乐子，但每次他都会义正言辞拒绝同时告诫他们饮酒有害健康，这么做不是故意，他发自心底就这么想。
珈奈曾说过自己的年龄也就是当她大哥的水准，可有时她会忍不住喊自己一声大舅。
这让凯鲁产生了点小小的挫败感，他在上学时还算一个阳光青年，算不上浪子但是回头率还是有的，可在工作以后去办公室坐了几年就完全没有小姑娘跟自己搭话了……
这也是他在同事自暴自弃混日子时一直鞭策自己注重锻炼的原因之一，那朝九晚五日子过得千篇一律的办公室文员生活真是害人。
来军团的一个小理由也是想跟普遍比较年轻的士兵们混在一起好让自己尽快找回曾经的感觉，可来到这里才发现自己仍然需要承担年长者的角色。
他仔细想想，队里几个人能好好当队长的除了他也就只有铁汉了，可已经有了重火力手角色的铁汉不可能再加一个队伍领导的担子。
木花与洛米两人好好处就行了，他们目前都处于最适合自己最能发挥作用的位置。
珈奈……爱咋咋地吧，她开心就好。
凯鲁靠在车窗边长叹一口气，他不禁又想起自己刚进军团时直接被安上队长职位的时候，那时可能还真不该抱着坚决服从命令的想法一口接下来。
不过这样或许也不错。
他知道军团里鱼龙混杂，黄金城那边的外来雇佣兵再加上或主动或被动但更多为被动来到这里的联邦正规军组成了联合雇佣军团的主力。
这里面肯定会有不少混球，队员因冲突而斗殴直接瘫痪或是合伙干掉分赃不均的队长并将其抛尸野外的事都发生过，上头的通报与命令喊了一次又一次也没办法完全避免这类事件。
至少自己没给联邦那边丢脸，想到这他还是比较满意的，这个队伍的关系还算协调，当然归根结底是因为队员都来自正规军。
霍普金斯那边就比较特殊，戴珊好像不是联邦出来的，不过凯鲁也没有过问，这属于私人事务，并且银河小队的气氛虽然有些鬼畜但也说得过去。
霍普金斯这种人坐上队长的位置，凯鲁不知这是上天有意开的玩笑还是命中注定，摊上这么个队长想必银河小队的队员们也是倒了点霉。
不停转着手臂，他回头看着车里，少了一个人就显得地方大了些。
珈奈的那些刀叉盆碟什么的还全都放在分配给她的储物柜里，来澳洲这几次根本没见她用过几回，也就碰到非洲象那回算是拿出来了。
凯鲁觉得干放那占地方还不如腾出来换上些作战必需品，他挺想把珈奈的柜子按照自己的那样打理地井井有条塞满各种物品，可这么做一定会让那个少女不爽，考虑利弊后他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应该算是那女孩的收集癖，凯鲁小时候也曾执迷于收集小卡片，攒了一箱子根本没时间玩，但还是努力在外面小卖部搜刮，如果那时候被家人把卡片扔掉那自己应该会很伤心。
想到这他又开始感叹时光易逝。
珈奈不在好像队伍里就少了一半的热闹，平常都是由少女不着边际想到什么说什么然后其他人或是自己顺嘴接几句，珈奈再嘻嘻哈哈挨个打趣来消磨时间，那样感觉路程也不是那么无聊。
现在铁汉在默默开车看路，洛米跟以前一样在倒腾他的无人机，木花坐在折叠椅上打盹，不时抬头瞄一眼洛米。
车里只有发动机的嗡嗡声，这起到极佳的催眠效果，凯鲁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他仔细瞧着驾驶员的光头，具体点就是头上那个小熊纹身。
在刚看见纹身时他差点以为铁汉又要重操旧业，在后来了解情况后他才惊讶于铁汉的转变。
只是因为孩子的一句话就二话不说在自己头上搞了这么个东西，说他不宠孩子那绝对是胡扯。凯鲁光是亲眼看到铁汉因为这只小熊被其他士兵开玩笑的次数就不下于十次，更别提私下的时候……不过还好，铁汉现在跟谁都是笑呵呵的，说点打趣刻薄的话也是哈哈哈哈就过去了。
当初那个问题士兵已经完全成为历史了，挺好。
果然家庭的力量是无可匹敌的，凯鲁不禁又想了会自己成家后会是什么样，然而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丈夫。
有时他会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在学校里跑来跑去的孩子，与镜子里的自己有很大的脱节感。
唉……现在考虑这个干嘛？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办，在把压在心头那些事全解决之前他是一点都没有成家的欲望。
他开口问：“铁头，我们还要多久。”
那个带着小熊图案的光头动了动，“大概还有四十分钟到新康迪宁。”
四十分钟，对凯鲁来说是一个模棱两可的数字。
他可以用四十分钟来睡一觉，也可以用四十分钟整理装备，还可以用四十分钟把作战任务详解背一遍。
但不知怎么的，今天他太困了。
“知道了，有情况叫我们。”
“好嘞。”
随后，引擎轰鸣再次充满车厢。
习惯了这种声音其实就可以比较安逸地睡过去，在车厢内部的静音与隔震上雷祖特的生产商下了很大功夫，旧时代那种如同噪声监狱的装甲车已经随着时代一同逝去了。
如果太过安静就可能会让人产生一些尴尬感，现在这样带着点吵闹却又非常恰当的环境是很棒的。
铁汉洛米还有木花他们都是偏安静的人，凯鲁自己也是动静皆宜，都默不作声干自己的事对他们来说无所谓，反正也不是刚组成队那时高频率交谈的时候。
就像早已习惯对方存在的家人一样，完全不需要用多余的方式获取稳定感。
只是凯鲁总觉得这时会有一个少女坐立不安在车里窜来窜去，她可能会跑到驾驶座强行调出监视大图并稍加点评，也可能会去洛米旁边试图偷玩无人机然后被洛米吼回去，也有可能会坐在自己对面对自己处处严谨的行事表示不屑。
凯鲁这时才想到那句军中老话原来是那么的正确。
对自己手底下的人要处成家人。
说来珈奈在跟芬兰迪去过之后也没发什么消息过来，凯鲁在结束假期后就到了中转基地准备待命，他一直等到从中转基地出发的前一天才收到一封电子邮件。
珈奈戴着太阳镜站在半山腰，踮起脚指着远处海上的轮船，附言是“那船住着真舒服”。
雷祖特在几年来都没有维护过的公路上行进，悬挂系统十分诚实地把过滤后的每一次颠簸都传回车里，然而每一次被缩小到原来百分之一的细微冲击都会再扩大一百倍反馈到凯鲁脊椎上。
至少他感觉上是这样的。
有时间可能要去医院看看，坐装甲车不爽很正常，但这么不爽是不正常的。
虽然笔直的高速公路对如今的自动驾驶程序来说轻而易举，但在这鬼地方所有人都没了卫星的定位辅助，没了卫星信号对于车辆来说是个大问题。
对普通车来说确实如此。
配给军团的车都定制了一套传感器，再加上那对比……凯鲁觉得他们的另一个没有明说的任务就是训练这些自动驾驶程序。
说来银河小队那台无人驾驶货车好像要比雷祖特的系统高级一些，凯鲁看霍普金斯他们用得很舒服，搞得他都想给这里申请一台，可转念一想也没必要，他们带的东西相比银河小队要少太多。
如果自己这边的物资可以跟一个叛军加强排打上几天的低烈度战斗，那银河小队那边就是在条件允许时敢把一个叛军普通连全歼。
当然这是最开始谁都没碰到那些黑色装甲车时的判断，现在看来叛军的实力评估要再往上加两级。
不过凯鲁相信自己这边灵活性跟隐秘性要更高，那台大货车动静太大，他丝毫不怀疑在需要时霍普金斯会把那台车放倒然后当勇气装甲的掩体。
路途不算遥远，现在他已经可以透过窗户看到那座城的全景。
又是去取数据，真是无聊，即使它简单至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