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约二十米的街道上挤满无主汽车与建筑垃圾，队员们时常需要侧身从废物间挤过去。
珈奈已经习惯了踩在石块上的喀嚓声，跟走在雪地上一样。
每一步都让铺洒在路面上的石块与沙砾更加紧实，这也是他们给这片重生的大陆留下的痕迹。
凯鲁感叹道：“每座城市都只挨了至多四发导弹，但那只是开头。一系列反应后，效果就是这样，人全部撤离。”
“总比传染病好。这边只要跑出去远离叛军就没事，传染病可只能躲在家担惊受怕。”珈奈不以为然。
“传染病可不会让离开澳洲的人丢掉所有财产。有些心黑的人还会趁着别人发病狠赚一笔，让社会更分裂。”
“反正都不是好东西。”
凯鲁说：“不过当初联邦的导弹可没有立刻去打那些坏东西，城市网反倒成了第一个目标。”
“他们觉得跟叛徒相比，自己摆在明面没藏好的数据更重要。”
珈奈仰头试图看到旁边一栋楼的楼顶，可一根横穿楼体的柱子挡住了她的视线。
到底要多大的冲击力才会把那根大柱子弄成横的？
木花问：“他们不怕把那些数据什么的也炸掉？”
她搀扶着一脸黑线的洛米，刚才的表演让这个男人感到颜面尽失。
“资料显示目标在大楼地下三层的安全屋里，不用担心被炸毁。”
凯鲁刚说完就被珈奈拽住。定睛一看，她抬枪指向远处。
大概三百米外有一头狼。当察觉到自己被发现后，那个黑影一转头，消失在草丛中。
“来报仇的，我现在上它们的名单了。”少女放下枪。
凯鲁有些奇怪。在被枪击后，普通的野兽应该是被吓破胆，一路跑到几千米之外。
巨响和火光对动物有奇效。这是人类祖先在付出无数鲜血代价后得到的宝贵经验，也是数千年来一直有效的铁律。
但这群狼回来了。像小弟被别人狠揍一顿后，伺机找回场子的带头大哥那样，跟着仇家的行踪一路死死咬住，不知何时就跑出来发难。
它们是忘了人有多厉害？
凯鲁越发迷惑。这里有着太多的谜团等待解开，与三年前相比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
“没走远，想干坏事。”珈奈满脸惬意。
“别管它们，拿到东西赶紧走。”
凯鲁看着周围布满黑洞窗口的大楼，头一次觉得那些窗口都是吞噬活物的大嘴。
无数废弃车辆不像停车场里那样停放得井然有序，它们歪歪扭扭挤在一起。联邦的导弹没有袭击这里，那也就是说叛军专门毁掉了这些价值不菲的汽车。
从现场痕迹来看，炸弹爆炸引起的冲击波震碎了玻璃，随后火焰吞没了一切。
现在，车子只剩一个比较坚固的框架留在世上。
如果要拍丧尸电影，那么就可以直接在这开机。不用布景，也不用找演技过硬的演员，只用找化妆师以及特效师。
任谁在这地方都会感到不安与恐惧。
……
政府大楼就在眼前。昔日乳白色的墙面已经变成焦黑，然后被顽强的绿色植物覆盖。
“两三年就长成这样？。”
木花抚摸着表面湿润的墙面。
“你我都不懂植物，留给他们来分析就行。”
凯鲁把看到的一切悉数写进日志里。所有行动都会被记录，上交。
穿过大门，挨了导弹的主厅里是一地碎块。
根据毁坏程度可以判断导弹在接待台上方爆炸。只剩坚固的外墙没有倒塌，其余全部被炸碎。
通向储存数据的地下室的楼梯就在前方不远处。
珈奈的任务是占领制高点，警戒大楼外一切可能的进攻。她本想带个副手或者说是聊天解闷的人，可惜木花需要陪着洛米。
等珈奈上楼后，剩余三人来到预想的楼梯前。
在他们面前是一个大洞，本该出现的楼梯已经倒塌。
“地板炸穿了。”
凯鲁看向四周。洞底下的瓦砾堆并没能达到供人下去的高度。
到底至少要自由落体七米，即使可以勉强跳下去，也不能不考虑如何爬上来的问题。
他掏出包里的绳子，一端系在柱子上，一端扔进大洞。绳子在触底后还有一点剩余。
“我先下去，接着洛米，木花最后。”
凯鲁说完就一翻身溜到下层，干练而流畅的动作如同猿猴，上肢力量巨大无比。
伤了胳膊的洛米只能一只手慢慢蹭下去。他满脸通红，不知是疼的狠还是其他原因。
“你别动！我自己可以！”
他拨开木花伸过来想帮忙的手。
“可是你……”
“我可以！”
洛米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逞强的孩子。
……
珈奈感觉自己走在悬崖峭壁上。
走廊靠内侧的办公室全部被炸穿。她现在正走在靠近外墙的环形通道里。爆炸现场就像是在大厅里出现了一个直径几十米的黑洞，里面的一切全部被瞬间吞没到另一个世界。
她可以从数十米高的走廊上看清底下大厅的全貌，这里本来只能看到办公室的棕木门。大厅空出的地方几乎可以塞下一架舰载机。
不知道从飞机上看片翻天覆地的澳洲大陆是什么样？
可惜飞机进不来。
在联邦发动导弹攻击后，澳洲大陆周围出现了奇怪的浓雾，所有运行的电子设备一接触到雾气就会损坏。雾气最终笼罩了整块大陆，像一个碗倒扣在上面。
初步确定雾气从海底升起，但潜水设备无法深入那片海底火山爆发一样的起雾区。没了电子仪器就不可能去探索真相。
因为那片雾，光是送联合雇佣军团进来，联邦就废了两年的工夫，用了极其原始的方式。
她走到一个窗口旁，外面的景象尽收眼底。跟预想的一样。一堆永远不再亮起灯光的住宅楼，把破败写在脸上。路上堆满各式固废垃圾，幸好都是干燥的固体……如果是湿垃圾，那这边就会变成毒区，与雾气一同，把人与机器全部抹去。
那三个人现在应该跟地鼠差不多，也不知道地下走廊有没有被炸塌？希望没有，不然还要搞台挖掘机过来。
她把枪架在窗台上。
寒风再轻也是寒风，衣服裹得再紧，也能感到寒意从缝隙中穿过，通过毛孔进入身体。冷风吹多了对身体不好，以后老了会很难受。
珈奈跺着脚，开始羡慕洛米。
要是她也有无人机就好了。
舒舒服服躲在屋里，打游戏一样控制机器飞来飞去，也不用担心被发现后自己的安危，因为机器被打烂总比人被一枪毙命好。
连绵不断的冷风把她拉回现实。
手上冰凉的触感告诉她，现在陪伴她的只有一杆枪，与这杆枪一起的也只有她。而站在她俩对立面的已知敌人，是那群狼。
珈奈知道它们迟早都会过来。
在眼前这些钢铁丛林中，隐藏着这些记仇的动物。
路上看到的那只狼的眼神很奇怪。那时它看着自己，应该明白自己刚杀了不少它的族人。既然它选择再度出现，那就说明它带着与自己对抗的想法。既然有着对抗的想法，那为什么眼神中没有一点锐利？
它知不知道是自己用枪杀了它的伙伴？
自己刚刚杀死的狼是不是它的亲人？
是配偶，还是兄弟姐妹？
如果是一个有血性有脊梁骨的人，面对杀亲仇人会不顾一切扑上去以命相搏。狼在这方面应该跟人差不多，毕竟各大营销文章没少吹嘘它们的团结以及凶狠。珈奈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狼群的头号敌人……如果它们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洛米最多弄瞎一只眼，而她直接带走了一条性命。
如果以眼还眼在这适用的话，那自己岂不是要以死谢罪？
少女的思路进行到这，然后不自觉笑出声。
她经常靠这样无聊的胡思乱想来打发时间。她挺喜欢这样。这种时候时间会过得飞快，让人感受不到其流逝的飞快。
但这次不一样，她脑子里始终有读秒的声音，很烦人。
风又冷了些。
她抖了会，抬起手腕看表——才过去五分钟。
窗外还是阴云密布，只有寥寥几缕阳光冲破云层射出来，无一例外落在远处。从这方面来看，澳洲的雾气跟普通的雾还有点区别。
阳光竟然能下来。
要是正好照在自己身上多好。在家时她很喜欢去天台晒太阳，暖和到想一睡不醒，让人不自觉想要忘掉一切，只知道发出幸福的低吟。
凯鲁曾说她这是在二十岁就到了老年期，三十岁就可以入土。
“你这种生活方式跟那些老头老太太没啥区别。”
珈奈还记得那句话，而她是这么回答的。
“看来那些老头老太太有跟我一样优秀的生活态度！”
不行不行，再回味下去就更想家了。现在还不是想家的时候。
珈奈深吸一口气，等五脏六腑都变得冰凉时，看向错综复杂的街道。
这里不会有别的狙击手。这座城市的活人全部在他们这个小队中。但她还是仔细瞄准着几个比较适合发动袭击的地方。
如果有传说中的幽灵狙击手，那自己现在已经被打掉了。如果没有，那就说明这是个安全区。
又重复检查了几遍，珈奈连眨几下眼，让眼泪湿润眼球表面。
在她决定掉转枪口看看风景时，一个小黑点引起了她的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