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奈忧愁地站在露海平台边。
这里是中转基地的休闲区，远离施工场所以及军事区，通常只有下层立柱的居民来此眺目远望，但腥咸的海风与十几米高的海浪最终消灭了大部分人的小资情调。
但今天是个好日子，阳光明媚，风平浪静。除了那些停在港湾里的万吨级钢铁巨兽有些煞风景，其他方面都很适合少女在这里消磨时间。
她手里一堆纸袋，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特色小吃。这些在一个月前让她日思夜想的美食如今却激不起她半点兴趣。她靠食物麻醉自己的愿望落空了。
黑眼圈已经成功在她的脸上落脚，比较轻微，但足以削弱她的外貌评分。
扫雷只消耗了她半小时时间——在被终极二选一击败不知多少次后，她放弃了，转而去立柱生活区寻求安慰。
答案也很明显……她又失败了。
露台上有成排的海鸟喂食点，让那些随军船与民船来到这的鸟类获取食物。会有人定期来这放置食物，但口味单一的工业化鸟粮很快就失去了吸引力，于是这些会飞的精灵又转头去工作区向心软的人类寻找食物，或是一头扎向名为海洋的宝库。
少女细心地把炸制食物从竹签上划下，将覆盖有浓稠酱料的丸、面、片、条等七七八八的爽口食物平铺在即将见底的圆盘上。小吃酱料如泥浆一般缓缓扩散，无形的气味飘到空中，随气流扩散，去往未知的远方。
天空很空，她一只鸟都没看到。
脚边的海面哗哗响个不停，里面是几十条体色丰富到像刚从染缸里游出来一样的海鱼。珈奈不认识这些生灵，叫不出名字。但她能从那些微张的鱼嘴中读出它们的意思。
这里的鱼已经被喂得不怕人了？
等天空沉寂一分钟后，她蹲下把那些小吃全部转移到水里。鱼群立刻失去和谐，像争夺血肉的虎鲳，把这方水域搅和成浆糊。
少女抬头，看着阴郁浓厚的雾墙，感觉它就像即将入境的沙尘暴，压迫着胆敢直视它的每一双眼睛。
远处的长链以及其所输送的运输船队正在朝内陆进发。人进去得越来越多，这里的鱼也被喂得越来越肥。
她身子突然晃悠一下，愣了会，说道：“总算困了。”
……
凯鲁看着十来个维修员围着岩浆装甲转悠，心里不是滋味。
这些身着红色背心的维修员不可能在前线基地修好他们的武器装备，而是在下一波运输船出发前标记出需要处理的位置以及维修建议。前线基地只保持基本的人员居住生活以及战备功能，后勤维修保养大部分要靠雾墙外的中转基地。红背心们进行简单的测试，确认损坏程度与维修等级后，就会把最累人的工作交给外面那些颜色各样的背心们。
岩浆装甲快被打成蜂窝的机体上贴满密密麻麻的纸条，写有凯鲁看不懂的记号。他只能从炸毛的岩浆装甲上看出铁汉很长一段时间都都没得开。
偌大的维修场地被各式装备挤满，动力装甲、越野车、货车，甚至在仓库里被放坏的自行火炮也被拉过来卸掉履带。
他这边还好，霍普金斯那边可谓是残废状态——所有车辆都受到不同程度损伤；勇气装甲与岩浆一样需要大修；他本人更是要到床上好好躺着，被那群比他还要强壮的军医戳来戳去，叫唤得跟杀猪一样。
漫无边际想着这些事情，凯鲁忽然感到背上有针刺感。回头一瞧，珈奈正面无表情看着他。
“我完事了，”少女眼神空洞，“你们这怎么样。”
凯鲁喉头跳动，一堆话硬是挤在舌头后面堵车堵了十秒钟，最终全被挡回去。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的职责跟权限在哪，也知道高层不想让他们这些底层士兵了解太多，知道高层在与敌人进行着看不见但比他们这凶险十倍的斗争……但心底的那股不岔怎么也消不掉。
不过还好，军队并没有变质，没有变成外面一些要么蠢要么坏的新闻媒体与吃别家饭的某些行政部门那样，帮外人打自己人，说人话不干人事。只要飞机大炮军舰还在威莱尔总统的掌控之下，联邦的脚步就不会停下。
别的地方都可以外战外行内战内行，唯独军队不行。
“还要一会，”他扭过头，“也可能不止一会。”
一个维修工听到了他的话，大声喊：“这几天就歇着吧！你们的动力装甲快废了，修好要好长时间！”
“那就是说放假了？”少女问。
“对，放假了，”凯鲁让自己变成傻子，“这几天就待在基地看风景吧。烦心事交给二级基地那边的人。”
“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直接在外面睡。”
“外面啊，我也挺想去，”凯鲁看着红背心们，“可惜我去不成。”
珈奈伸个懒腰，像只猫一样舒服得直哼哼：“嗯……那你就在这继续努力，就不用关心我了。”
凯鲁盯着她看，试着从她眼中读懂她真正要表达的意思。少女褐色的瞳孔清澈无比，只能看到他的正面像。这个男人得到了一个答案。
珈奈看着他，心里却一点也没想过他。
“以前我就觉得你很奇怪。”他移开眼神。
“我一点也不奇怪，”少女依然盯着他，“你只要不那么多疑，我就一点也不奇怪。”
队里其他三人从拥挤的维修队列中出现。
“你们都没事吧。”少女自然地朝他们招手。
三人都有些拘束。木花走上前小声问：“你去外面——”
“我去买小吃了，”珈奈笑道，“去外面开开胃。”
“哦，这样啊。”木花默默退开。
铁汉瞅瞅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的洛米，叹口气说道：“珈奈，你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一定要和我们说，我们一起这么长时间了，都跟家人一样。”
“如果有机会我肯定要来烦你们，好好等着吧。”珈奈转过身，“好几天假呢，我要出去修枪，有人顺路吗？”
“我们的家伙都没那么金贵，”凯鲁叉起腰，“你自己去吧。”
……
这次进入联邦军备实验室的时间短了不少，大概要归功于事先给普森的私人邮箱发的那封邮件。
她插在口袋里的手紧握着储蓄卡，PVC卡面被握到变形。一想到自己的小金库过会就要被狠狠放血，她就有些喘不上气。
普森跟上次一样默默把玩着夜魔，把每个死角都检查了一遍。他的地中海发型更加明显，剩余的短发死守在耳朵上方。
“我再问一遍，这是怎么伤的？”普森推推眼镜。
“叛军一炮下来我就被轰飞，枪也掉了，好不容易藏到叛军走后，它就成这样了。”
普森把夜魔放到桌上，弯下腰，一双死鱼眼盯着心里有鬼的珈奈。
“这不是炮能打出来的伤，”普森语调平稳，“你是不是把它扔车间里面了？比如……有圆锯的地方。”
“没有，绝对没有！我花大钱买的枪怎么能拿去糟蹋。”少女很高兴自己能说句实话，“你就看看能不能修好，或者找找存货，给我换一把。”
“上次我就跟你说过，这是剩下的最后一把。”
普森用造型独特的吸管杯喝着蓝色液体，把一口全咽下肚后，说：“十一万。我去找找材料跟机器，重新开机，给你修好。”
“十一万是不是有点……”
“那你可以继续用那些MT系列，便宜，量足，就是没这么轻，没这么优秀。”
普森不是做生意的人，他不跟珈奈讨价还价。珈奈怀疑修理费都是他随口乱说的。
“你可能不知道，刚刚定型投产的武器装备在初期生产时成本很高。”普森开始科普，“要等军队或民间市场大规模采购，把包括人工、材料、产线、运行费用全部压下去之后，价钱才会下来。夜魔如果能让军队采购一万支，那最后平摊下来费用也就差不多只要……嗯，大几千。”
“没能说服军队的采购处，是我的错。”珈奈已经绝望。
“枪就先放我这，修好要过几天，到时我给你寄过去。是你家还是中转基地？”
“中转基地……再问你一件事。”
普森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珈奈没有察觉普森的异样，自顾自说：“现在有没有哪家工厂能做出摩托车大小的飞行器，高机动，能悬停，比导弹灵活得多，还能带武器，跟战斗机一样。”
“你别想从我这买到这种东西。”
“谁说我要买，”珈奈哭笑不得，“我就问问。”
普森有些失望，随后淡定回答：“电影里什么样的都有。要说现实，悬停加上高机动，排除旋翼，只能用顶级发动机加上升力风扇，特别耗油，也特别大。摩托车大小的话，可能等个三五十年能有样品出来。我不是研究发动机的，不过我觉得现在没这种产品，有也顶多在理论研究或是零部件设计阶段。”
少女回想着浮兰操纵飞枪在空中如春燕般敏捷的场面，确认自己没在做梦。
“那你知道军备实验室那边有这样的研究吗？”她仍不死心。
“第一，每个部门都有各自独立的项目，我们不会彼此串门打探消息。第二，你也不要在我这问东问西，我不想让你被灭口。”普森顿时就不高兴起来。
“……那你说黄金国那边会不会有这种宝贝？”
好不容易来一趟，珈奈不会轻言放弃。
“你到底是想干什么？”普森有些不耐烦，“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们在研究什么，我也懒得看其他领域的尖端论文，你去问那些喜欢在各国网站上瞎逛的军迷都比我好。再说，如果他们有，我们的空军早就睡不着觉了，有这好东西为什么不造个千八百台小型无人机实装吓唬别国？”
“我就做了个关于这样的梦，你别多想。”珈奈努努嘴，“你忙，我先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