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奈在不久之前一直在怀疑浮兰在其他孩子心中的地位。
因为与自己走得近，似乎是被其他人所排斥，但有时又会看到她与那些孩子相谈甚欢。这里面可能是有奥加的关系在，但珈奈还是要找清自己起的影响。
姐弟俩像是突然造访的远方亲戚，给即将固化的小群体中带来一丝温度。
一堆孩子围住两人问东问西，似乎忘记了浮兰不久前公开表示自己以后要跟珈奈混。
珈奈坐在被自己“清空”的角落里，默默看着那群话比平时多了三倍的小孩。
小团体形成后很容易被打破，但也很容易被重塑。不少跟浮兰差不多大的女孩太过激动，哭得说不出话来。很难想象之前她们是和男孩一起对浮兰采取冷暴力的势力之一。
珈奈已经接受自己身为“异类怪胎”的现实。
122号那个毒蛇一般的高个子也在奥加耳旁说些什么，后者极为认真，一副言听计从的架势。
如果可以的话，珈奈很想把这个122号送上操作台，让菲力随便在他身上动些什么，最好就是直接……又是一个可怕的想法。
能让她完全反感的人不多，即使是奥加那种不明事理到极限的也没让她动过严重的念头，可122号始终给人一种两边必须死一个的感觉。
目前来说，只有对上122号，珈奈才会觉得手头有再多笔都不为过。
122号带领的熊孩子战斗群远比那些小姑娘要团结，他们似乎已经有了初步的分工，不同的孩子有着不同的任务，整天风风火火忙些莫名其妙的事。
现在，不少122号麾下的小孩正看着这边，像鬣狗群里的边缘化哨兵在警惕靠近领地的敌人。他们很认真地上下打量珈奈，接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偷笑着把得到的“情报”小声告诉鬣狗王。
几名助手就在不远处站着，所以珈奈毫不犹豫地回瞪回去——如果只有她一个，那尽快回屋才是上策。
几十个小脑袋组成的海洋沸腾起来，浮兰拨开几双阻挡她的手，朝这边走来。122号摆着威严的表情发出命令后，想把她扯回去的孩子便退回去。
珈奈暗暗在心里把大厅的危险性提高一个等级，因为被122号用危险的洗脑方法武装起来并且听从整体命令的孩子将不再是危害为零的生物。
浮兰露出抱歉的笑容，在珈奈旁边坐下：“他们有些不喜欢你。”
看样子那些孩子还没把自己干掉其中一只“鬣狗”的事告诉浮兰。
“要是喜欢我，我还不适应呢。”珈奈扭过头。
“发生那样的事，应该谁也想不到该怎么做。”浮兰下巴卡在两个膝盖中间，“我都听菲力说了。”
看珈奈瞬间变成遭到背叛的震惊模样，她慌忙解释道：“我躺在那里的时候是醒着的，能听见旁边人说话，只是动不了。菲力他们经常谈论有关你的事。”
小珈奈心跳逐渐平稳。
瞅了瞅助手们还在闲聊，浮兰继续说：“菲力说你最近表现有些奇怪。”
“我——哪里有……没有吧？”
心跳再次紊乱，珈奈突然有点想晕倒。
“他说你最近在附近瞎转悠，也不知是要找什么，觉得你不够用心……大致就说了这些。”
看珈奈不死心地盯着自己，浮兰又补充道：“我就听到这些，接着他们就转移话题聊别的了。”
接着浮兰第一次见到珈奈恐惧的样子。
“我问你一件事，”浮兰靠在珈奈耳旁，“很重要的事。”
这些天近乎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日子很难熬，一堆大人走来走去说着小孩很难理解的话，乱七八糟的信息全往脑子里钻。睡眠成了种奢望，似乎有种力量在拉扯着神经，每次快要入睡时都会产生奇异的坠落感，把精神刺激到极限。
只有实在受不住的时候，才有可能迷糊一会。
既不想听菲力他们叽叽歪歪又睡不着的浮兰只能慢慢想着自己的事，顺带着就想到了与珈奈的关系。
她自己不清楚这些天的沉思给她的形象带来多大改变，但在珈奈眼里就是一个成熟的大姐姐温柔地凑过来。
这还是珈奈印象里第一次见到大姐姐型人物。
“你想走吗？”
“……走哪去啊，回房里？”
见对方又把脸别过去，浮兰直接抓住珈奈的手腕：“你如果真的要走，我或许能帮你。”
“我听不懂。”
珈奈依然拒绝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浮兰知道两人的关系还不够深，便调转话头：“那被带来这里之前，你是住哪的？”
“你先说，你是住哪的？”
珈奈愿意同浮兰在别的话题上交谈，只是一直由浮兰发问让她有些恼怒。
“从记事起是跟着很多兄弟姐妹挤在一件大屋子里，后来爸爸妈妈不知为什么把我们全带到了孤儿院。”浮兰一点也没有为难，“再之后就稀里糊涂被带到这了，陪着我的只有奥加。”
“你有多少兄弟姐妹？”
作为独生子女的珈奈很难理解兄弟姐妹这个概念——她那张小床上几乎只睡过她一人。
浮兰掰着手指头，努力从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中找出曾经那些亲人的面孔。
“不记得了，好像有七八个吧？本来就记不全，互相也往往叫不上来名字。就数奥加性格不好，一直被他们欺负，我经常陪着他，才记住的。”
“这里有他们吗？”珈奈指着团结在122号身边的孩子群。
“只有奥加。”浮兰摇摇头，“那你呢？”
浮兰的话听起来比较可信，但独来独往惯了的珈奈对揭开老底这种行为有种天然的抵触。她不想把自己的事情说出去，哪怕是菲力也不行。
“我……跟你差不多，有一天就被带到了孤儿院，第二天早上就到这了。”
她选择省略所有细节，照着浮兰的模板说一遍。反正事实确实如此。
“你没有兄弟姐妹吗？”
珈奈看着那边在122号的谆谆教诲下兴奋过度的奥加，心想自己没有弟弟这种烦人的东西还真是万幸。
“没有！”
意识到自己有些奇怪后，她捂住嘴。
“那我们俩的关系又近了一层。”浮兰也笑着看向孩子群，“我也不太喜欢现在的奥加。”
“你知道菲力带你跟奥加过去……是要干什么吗？”
“哦？你感兴趣？”浮兰再次露出成熟的样子，让珈奈感到心里发寒，“那你告诉我你想不想走，我就告诉你菲力要我帮他做什么。”
珈奈上下颚发麻。在她眼里，浮兰突然变成一个捉摸不透的人。不再像以前那样抱着奥加羡慕地看着自己跟在菲力屁股后面，不再像以前那样躺在床上意志消沉，不再像以前那样小声谨慎地问自己有关菲力的事。
就在两方被强行隔离的这十来天中，浮兰身上发生了巨变。
“……以后再说吧。”
珈奈站起身，极力掩盖自己的举棋不定，径直跑回房里。她甚至没有和浮兰说再见。
接下来的日子里，菲力召唤她去办公室的次数越来越少，而浮兰与奥加前去的机会越来越多。每一回都至少是要占据大半天的时间，比她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长。
但珈奈被以助手为代表的大人团体鞭策到几乎无暇伤心。
每天的课程仍在继续，内容越发深奥，甚至包含一些人文历史方面的知识，但珈奈依然愿意努力记在脑子里——这是她与其他在外面玩耍的孩子划清界限的一个标识。
助手不知从哪又搞来几个健身教练的教学视频，让珈奈一板一眼地跟着做些前所未有的动作。他自己甚至也站在一边学习。
两边加起来基本把一个小孩的精力给挥霍一空。
而珈奈又染上了网瘾。她在晚上回房后都会上各种论坛看那些熟悉的ID发表各种言论，并且潜移默化地吸收着网络亚文化的营养。
三者加在一起的结果就是——黑眼圈找上了她。
……
“你晚上几点睡？”
菲力把住她的小脑袋，仔细看着她的眼皮。
“……困了就睡。”
珈奈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交出身体控制权的时候，只知道每天早上醒来后的地点都不同——桌上，床上，地上……
助手在此时推开门走进来：“菲力先生，两瓶药基本都没用多少。”
“这药用起来有刺激性，小孩子又没有自控力，这点反倒是我们没看好的错。”
菲力接过助手递过来的东西。
珈奈发现那分别是自己以前用来抹额头上伤痕的无色药水以及前不久的赤红色滴眼液。
“过来，”菲力一把将有心理阴影的珈奈按倒在椅子上，“药每天都要用，听到没？或者……你每天帮她上药。”
“可以，就挑在健身结束的时候吧。”助手对这事有些上心。
冰凉的液体滴在眼球上，同时额头也沾上苦酸味的药水，两边加起来差点让珈奈又回到那个扭曲的世界。
“来了啊，先到那边坐着等会。”
被刺激到睁不开眼的珈奈听到又有人进屋。
她忍着眼中的颗粒感，强行瞄了下来客，接着就看到浮兰和奥加惊讶地与她对视。
“你先歇会，能睁眼了就自己回去吧，这边马上要开工。”
菲力拍拍她肚子，给予她的心灵一记轻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