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岩看了一下周围,但他并没有选定新的方向,而是就葵刚刚所指的方向测试了一下磁场。在弧形针微微颤动指向右上方之后,他拔出剑,在树上砍下一道剑痕。
他看着剑痕,现在还不知道整个内圈的路径距离到底有多长,但既然要引开那些活尸的注意,并且将周遭可能隐藏的活尸揪出来,就必须扩大侦查范围。
可不论怎么走,最后还是回到他做的记号那里。这样的话,为了保全一些,他就得将小队拆分成两个小组,每组三人,在整个年圈的直径两端把守。
思考到这里,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其他人,“……我知道这样很危险,肯定的是我们无法完全地守住据点。但你们要知道,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分散尸群,别让它们集中找到最终地点。”
他想以命令的口吻让大伙接受这个方法,这也是他以前在自己的佣兵团里一直用的法子,那时屡试不爽,而且他也确实有这个实力。
但思忖了一会,他突然觉得,这和以前也不太一样。他们即将面对的是活尸,一些不死生物,而且这里面大多都是年轻人,他们有着自己的前程。所以,他最后决定给他们一个机会。
“当然,你们可以选择自己的路,想走或者是想留,都由你们。”这里没有葵的管束,他便放宽了规则。
年轻人们思考了起来,他们踌躇不定,但并不是在考虑是否要留下来。对于米洛来说,他更想加入前线,因为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小布。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离开迪布凯城的那一天,他们见到百米巨像动起来的那一刻,震撼,惊惧,恐慌,无数负面情绪缭指心尖。
巨大鸣响跟随震动出现,整架运输机从中间断裂,每一个人都快速地抓住了支撑物才不至于被吸出舱外。
但是小布,他注意到班诺没能抓住任何东西,在班诺即将被巨大压力逼出机舱内部之时,他松开了手。
米洛不清楚小布那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也许有很多,也许什么也没有想。
但他最后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的身体顺着地板下滑,在他抓住班诺衣服的同时,他的一只手搭在旁边的椅子上,最后五指掐住椅座下面的铁环,才得以稳住身子。
“顺着我的身体爬上来,快点!”小布大喊着,他的声音让班诺回过神来,小胖子一边拼命点头一边忍着泪水往上爬。
“你真该好好减肥,班诺,我可不是担心你太重了,而是我的衣服,知道吗,我的衣服快被你给毁掉了,哈哈哈。”这种时候就他还有心情讲这样的冷笑话,也许是为了缓和气氛,但多少还是有些效果。
班诺半哭半笑地继续往上爬。
但这也是小布脸上最后的笑容。在班诺抓住其他东西之后,小布拉着钩环翻过身来,他想往上爬,离开原本的位置,但是用来固定椅子的螺钉却发出哀鸣并且弹了出来。
这时候机体开始以惯性姿态下坠,下坠中因为爆炸引起的狂风而一直旋转。机舱里更加混乱,在小布被吸出缺口之前,米洛看到他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微笑,即将步入绝命却还要安慰别人的笑容,米洛仿佛听到小布在跟他说。
“别担心,米洛,我很好,我一直都有好运相伴。”
但是事实却与他的想象截然相反,小布没能回来,他没能活下来,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就因为这件事,当时的枫乐终于支撑不住,精神瞬间崩溃,他身上不断地涌出冰霜,本该在狂风中解体的机舱奇迹般地保存下来,最后坠落地面也是因为有这些冰块撑着,其他人才能幸存下来,但之后枫乐也失踪了。
因为这件事,米洛才决定留了下来。此刻的他只有了两个目的,第一是带着小布的遗志结束这场战争,第二件是保护夜先生的女儿,夜星月。
这就是他留下来的理由。
夜星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她想到了夜回生一直以来身负的责任。现在想想自己站在这个地方,身上也同样担着重负,而这为的只是却是那些可怜人的未来。
她突然悟到了什么,更加理解父亲以前的作为。
在她很小的时候,看到朋友们都有爸爸妈妈来带他们回家,而与自己相伴的总是一群穿着黑衣,带着墨镜的保镖时,她就会开始思考,父亲到底是为了什么一直工作,总不可能就一直因为母亲的事才避开她吧。
然而这个问题随着她长大也终于得到了回答。就在前几天她与他分别的时候,父亲将他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
“没能陪伴你是我的错,我很抱歉。也许我不该解释,但我想知道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月月,你知道爸爸为什么要一直待在那里吗?”
“嗯……”夜星月那时候摇了摇头,她并不想伤父亲的心,所以想要他亲口说出来。
“因为有许多我要保护的人啊,也包括家庭,但说实在的,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没能给你幸福,没能在你成长的过程中给予你快乐。但是人总是不能奢求太多,因为最后都会失去,我曾经想过,我和你妈妈会有一个幸福的未来,但是……我错了,后来我很害怕,害怕有一天会失去你,又或者是你会失去我。”
“不,你没有错。”
“月月,不是这样的,爸爸的错源自于自己,我没能创造给她幸福的未来,因为我就像她说的一样,从来没有在乎过她。”
“不对,你一定很在乎她。”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夜星月还记得当时自己父亲的脸,上面除了震惊之外还满是期待。
“不然你也不会一直在后悔,你一定是很在乎她。假如说,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来的话,你会选择从一开始就放弃她,还是说好好爱着她?”夜星月故意给自己的父亲设下难题。
“我怎么会放弃她呢,我巴不得她回来呢,要是真的能回来就好了。”眼泪顺着父亲的脸庞滑落,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哽咽,夜星月这才发现,原因自己爸爸的脸上有那么多的皱纹。
“那她一定早就原谅你了,就如同我一样,早就已经原谅你了。”
“是吗?”父亲没有擦掉泪珠,他只是望着地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真的是太好了。”
没错,父亲就是为了守护她,等待自己的罪孽被女儿原谅,他一直相信着会有那么一天,而这一天最终也会来到。
所以,现在夜星月为了自己的父亲,为了朋友,还有那些不认识的人而战斗,守护他们。
这是她现在的想法。
洛枫与老狗同样出身军队,因为某些方面的能力占优而被选拔进斯金奇皇家军队服役,那时候詹姆斯是他们的上级教官。
但不久后詹姆斯就选择了退役,理由鲜有人知。洛枫和老狗当时很在意这件事,在后来的军队生涯中,他们打听到了詹姆斯退役后的生活。
后来在听说詹姆斯加入黑帮的时候,他们并不是很理解。他们隐隐觉得理由肯定不简单,便趁着休假期跑到迪布凯城找詹姆斯,这才得知了他真正退役的原因。
“这些活尸,从十四年前开始肆虐我们的世界,夺走了那么多生命,最后如果不是因为它们突然毙命,那等待我们的将是惨败,真正的惨败,没有任何余地。”詹姆斯沉吟了一会。
“但是,我后来听说,猎人们有方法消灭这些东西。尤其是第一次活尸战争中,让它们顷刻间毙命的就是一位猎人。”
“我多方走访,探寻那个猎人的行迹,但是一直没能找到。为了能有一天能接触到那个人,我找到了以前收留我们的阿尔曼先生。”
“从阿尔曼先生这里我得到了一个消息,他曾经有幸见过那个猎人一面。之后阿尔曼先生问我是否要留下来,如果下次遇到便可以与他交谈。他还跟我说了一些关于打击活尸的事情,说到他建立帮会的目的,为了能有一天能结束这一切。”
“我暗忖良久,最后答应了阿尔曼先生,现在我找到了以前的大部分部下,他们都和我一样受到过阿尔曼先生的恩惠,所以我们决定留下来,出一份力。”
洛枫和老狗至此明白了詹姆斯的心,他虽然离开了军队,但更是为了能将那些害人之物消灭,他不惜抛弃自己的名声和荣誉。
他们两个被詹姆斯的事迹所影响,回到军中不久后就提交了退役申请书,之后加入詹姆斯带领的黄甲营。
这一等等了许多年,直到今天,他们才有幸参与这次最终行动,而这等机会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呢。
“老狗,这次可能就回不去了,不必太勉强自己。”
洛枫表现得十分冷静,即便他的心里很清楚,回不去的几率已接近百分之九十,但他也不想因此而慌了自己的心。
这番话不仅是在提醒老狗,同时也是在提醒自己。
“鬼鹄,你说这种话可就小看我老狗了,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老狗说道,“咱哥俩从离开皇家军队,加入黄甲营到现在多久了,詹姆斯先生哪一次安排不比这次凶险,这一路走都走过来了,还怕这最后一次?”
“说是这么说,你可还没有娶老婆呢。”洛枫调侃了一句。
“你不也是吗,还说我,鬼鹄,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自己吧。”老狗还击。
洛枫无话可说了,老狗的话让他更加坚定,如果这件事没法结束掉,那他们将会面对更多困境和遗憾。
“你这家伙……”洛枫笑了一下,和老狗对垒拳头,两人决定要留下来,完成自己职业生涯中的最后一战。
这是他们共同的决定。
叶萱看着杜岩,她突然回忆起离开家乡之前发生的事情。她从小加入折翼天使军团,这是一支介于雇佣兵团与正规军之间的独立特种兵团。折翼天使的团长有两任,一任是建造者亚莉女士,当时希莫斯任副团长。
后来亚莉女士放弃军团归隐,整个折翼天使军团便由希莫斯带领,那时候叶萱刚加入,才十二岁。
折翼天使军团的存在主要就是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让他们在乱世中能够健康成长,不至于堕落,或者是成为角落里的无名尸骨。
而叶萱的父母因为在第一次活尸战争里失踪,加入之后一直由希莫斯等人照顾着,所以她对其特别信任,但是对于第一任团长亚莉女士却不是很了解。
有人说她归隐山林,过着田园生活;有人说她成为了某个小国的将领,现在已经有了一支新的部队。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叶萱才知道原来亚莉女士并非真的归隐,她确实建立了一支正规军队,在她十六岁的那一年再度出现,与希莫斯私谈,想把折翼天使军团收编。
然而这也是有代价的,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就不能再收留那些孤儿,而且还得赶走那些刚刚加入的孩子。至于那些已经成长,并成为战士的人,亚莉女士希望他们能成为最棒的战争机器。
希莫斯当即拒绝,亚莉告诉他会给他时间,假如到时候还没法确定,她就会用武力夺回自己的东西,亦或者是让折翼天使军团彻底消失。
希莫斯并不希望这些孩子被搅入这样的纷争中来,而且军团从一开始是为了救助那些不幸的人,而不是让他们去加入战争。
最终这位团长决定带所有人离开,趁着亚莉女士所定下的日子到来之前。从此他们开始了逃亡,起初的时候以为只需要离开那个地方就可以逃离追杀,但亚莉却是那样的难缠,她四处追击军团,甚至散布一些对军团不利的消息,让他们无处容身。
直到在一次外出任务之后,叶萱带着杜岩回到军团临时驻地,却发现驻地早已遭受袭击,希莫斯重伤,其他人或多或少也都受伤了。
“团长……”看到希莫斯即将殒命,叶萱的深感悲怆,她不明白亚莉为什么要执着于消灭这支军团,但是在希莫斯弥留之际,叶萱知道了真相。
“别伤心,孩子,我的死是早就已经注定好的。亚莉,她只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她本来是卡落国的公主,但是后来受到了外敌入侵,再加上内部的矛盾,卡落国土崩瓦解。她曾遇到过这个世上最悲痛的事,亲眼目睹自己的亲人被杀。在这之后她要的只是复仇,所以才会建立这支军团。一开始收留那些孩子也是为了让他们能死心塌地的听命于她,而我,则是卡落国的将军,是我救回了她。”
“我本来以为亚莉公主早晚会忘记仇恨,可现在她的怨恨越来越强烈,如今她得到了力量,回来给我机会是想告诉我,要么加入她,要么就全都去死。”
“所以即便我死了,亚莉公主还是会继续追杀你们。我想,是时候了,折翼天使军团从今天起就正式解散,你等会告诉大家,让他们各奔东西,最好永远都不要相聚。”
“团长,请不要这么说,你会没事的……”叶萱只记得自己当时哭得很伤心,而希莫斯还颤抖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
“我调查过了,你还有亲人,他叫夜回生,是你的表哥,住在迪布凯城克里斯丁大道,我了解过这个人,他是一个非常可靠的家伙,你可以去找他。”
“还有,杜岩,我需要你好好照顾她,知道吗,用你的性命发誓,一辈子保护好她,我的朋友。还有,你们都不该惦记着这件事,更不要想着去复仇,它就像一个漩涡,到最后自己都无法脱身,千万,千……万……”最后希莫斯像是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他闭上双眼,看着就好像已经睡熟了。
“你怎么样?”回到现在,杜岩问着叶萱,他看到她一直发呆,心里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我很好,谢谢。杜岩,你还记得团长的话吗?”叶萱问道。
“当然记得,一辈子都要保护你的嘛。”他顿了一下,“嗯……还有就是别记仇嘛,你知道,我这个人就只有一个优点,就是不记仇。”
“我也记得团长的话,现在,我要帮助那些不幸的人,所以,我不会离开的。”叶萱擦掉眼角的泪,她朝着杜岩露出一个笑容。
“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