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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涅冰之体

“榕儿,你……怎么了?……”郭旭扬感觉自己呼吸都不顺畅了,不单单是因为身受重伤,更是因为他看到了黄伊榕的手。虽然黄伊榕立刻将手抽了回去,但他还是很清晰地看到了!

一只半透明的手,如一块浑浊的白玉,毫无血色。

郭旭扬的声音都有些发了抖,他情不自禁地跨前两步后,却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聪慧过人的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黄伊榕连番地阻止他进山洞。此前他原以为黄伊榕遭遇敌袭,身陷危机之中,是以他奋不顾身地冲进来,想救黄伊榕于水火。岂料洞内并无他人,他却看到了这一幕。他很明白:黄伊榕并不希望自己看到眼前她这诡异的模样。

“榕儿……”郭旭扬迟疑间又踏出了一步,他很识时务地,并未提及黄伊榕的手。

“我……我求你,别……别过来……出……去……”黄伊榕的呜咽声与呻吟声夹杂在一起,将脸埋得更深了。她原想发力打掉远处的烛台,将火熄灭,却痛苦得完全没办法调动一丝内息,她只能往更阴暗的地方,艰难地挪出了小半寸的距离。

黄伊榕的举动,郭旭扬均看在眼里。虽说他根本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他的心中充满了无限地疼惜。

是要上前将榕儿揽在怀里?还是假装什么都没看到,默默地退出洞外?他的内心无比的矛盾,几番挣扎下,他仍是静静地立在原地。他突然感觉气血翻涌,猛地咳出几口鲜血。他立时用手捂住口鼻,然血水却如决堤之水般,顺着指缝,流洒在泥地上。

郭旭扬将准备再次喷咳而出的血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他不想让黄伊榕看到自己负伤的样子,他已经尽量地做到很轻很轻了,然而黄伊榕的声音,还是飘了过来。

“对……不起,我……不该布阵,害你……受伤……”

“我没事榕儿!”郭旭扬赶紧应声道。

“嗯……呃……啊!”经过长时间的克制,黄伊榕终于抵御不住席卷全身的剧痛之感,凄厉地叫喊起来。

前一刻还在犹豫的郭旭扬,此时已冲了过去。他一把将黄伊榕搂在怀中,连连安慰道:“没事的榕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说话间,他浑然不顾自己已经受了很重的内伤,双掌抵在黄伊榕的背心,为她输送真气。

“啊,不……快停!”

黄伊榕的体内,送进郭旭扬的内力之后,竟不料痛呼之声更大了。

郭旭扬立马慌乱地撤掌,“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饶是他具有丰富的江湖阅历,却从未见过如此情形。他此时如同受到惊吓的小孩,完全没了主意。他只能无助地扶着黄伊榕的双肩,眼泪已不自觉地滑了下来。

“不能……你救不……了我”黄伊榕的声音很微弱,时断时续,“天亮,就好了……别,担心……”

郭旭扬心里很明白,黄伊榕并不想他看到她的脸,然而,他还是看到了。

黄伊榕原先那张美得不似人间之物、如仙子般的脸庞,此时因痛苦已极为扭曲。她的下唇已被她咬出一排排的血印。整张脸如她的手一样,呈现出了半透明的样子,非但表面肌肤,连同骨血经脉一道,都处于这个状态之下。也就是说,她的整个身躯宛若“虚无”,而并非透过半透明的肌肤,能看到皮肉之下的东西。仿佛只要郭旭扬伸手过去,便能穿透黄伊榕的身体似的。

郭旭扬紧紧地搂着黄伊榕,似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他对医术不甚了解,而输送内力的方法,对黄伊榕而言,却适得其反。他不知道该如何减轻他的榕儿的苦痛,他恨不得那个痛的人是自己,而不是榕儿!

他帮不了榕儿、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紧紧地搂着她,深深地自责着。黄伊榕阵阵的痛呼声,让他的心,如刀剜一般……

黄伊榕痛得又想咬自己的嘴唇,郭旭扬立刻将手腕递了过去。黄伊榕的目中闪过一丝讶异,缓缓地撇过头去。

“榕儿,这样我才能好受些……”郭旭扬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决。

黄伊榕靠在郭旭扬结实的胸膛上,她听到了他急促的心跳。她懂他的意思。她的内心经过片刻挣扎,终于微微点头,就着郭旭扬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晶莹的泪水与郭旭扬手腕处的血水,同时流下。虽然每个月都要经历非人的折磨,但她却已经很久没有因此而落泪了……

郭旭扬剑眉微蹙,手腕处传来的疼痛感,让他心中稍稍好受了一些。虽说这样并不能减轻黄伊榕的一丝丝痛苦,但他却自欺欺人地心想着这样可以为黄伊榕分担。

郭旭扬不再说话,只是这么无声无息地怀抱着黄伊榕。他任由手腕、肩背及双足的鲜血就这么一直流淌着,似乎想让自己身体里的血都流干为止。

而黄伊榕的忍耐性却也是强到了极致,她极尽全力地克制着,但还是会时不时地发出哀嚎之声。两人的衣衫都已汗湿,而黄伊榕的身上,也沾满了郭旭扬的血。

漫长而沉痛的夜……

天空终于透进一丝微弱的光芒,于那日月交替的一瞬间,黄伊榕那因疼痛而颤栗的身躯,终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呻吟的痛呼声也渐渐停息。

“旭扬,我……没事了。”黄伊榕一直是背靠着郭旭扬,此时她坐直身体,转过身来,与郭旭扬面对面地凝视着,“谢谢你!”

郭旭扬因失血过多,且身负重伤又故意不运功调息,此时面色白如浆纸,他盯着黄伊榕那张恢复正常、不再是半透明状态的脸,有些不可置信地露出了笑容,“你……真的没事了?”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要去抚摸黄伊榕的脸。

就在郭旭扬的指尖触碰到黄伊榕那柔软的面颊的时候,黄伊榕捉住了他的手。看着他手腕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齿痕,她的眼中满是哀伤。她低下头去,在郭旭扬那流血的手腕上,深深一吻。

郭旭扬的手抖了抖,“榕儿……”

“我这个病已经快三年了。”黄伊榕并未放开抓握着郭旭扬的手。她的目光望向洞外的曙光,道:“每逢月圆之夜,我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将目光拉了回来,凝望着郭旭扬深邃的双眸,“你是第一个看到我这样的人。”

郭旭扬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的师父不知道么?”

黄伊榕摇了摇头,此时她已能凝聚内力,她出指点了郭旭扬几处穴道。虽说郭旭扬体质特殊,几处伤患虽未做处理,但血液却也逐渐凝固,然而还是有少许鲜血缓慢溢出。黄伊榕心疼地为他点穴止血。

“我拜访过孙思邈,他告诉我说:是因我往年修炼内功心法太急于求成所致。此病症源于天降之物——涅冰。历来被‘涅冰刀’反噬之人,要么是无法驾驭利器、要么是内力减弱甚至丧失,但像我这般的情况,他却未有见闻,也无法医治。”

“江湖人称‘药王’的妙应真人?”郭旭扬的眉头拧到了一处,他原本打算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一定要治好榕儿的病!然倘若连孙思邈都束手无策的话,难道榕儿这辈子都……

黄伊榕淡淡一笑,她似是猜到了郭旭扬的心思,“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不过每月十五之夜,我受点苦头罢了。”

郭旭扬觉得心中发苦,他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黄伊榕。

黄伊榕抽出隐于裙摆下的、如水晶薄冰般通透的“涅冰刀”,“在我十五岁生辰之日,师父将‘涅冰刀’赠予我。我从懂事开始,便跟随师父习武,十岁出山执行任务,历经磨难。按理说,我十五岁之时获此宝刀,以我的能力,若能循序渐进地与其融通共鸣,当可完全驾驭,而不被其反噬……”她轻叹道:“但我求胜心切,虽最终成为‘涅冰刀’认定之主,却多少落下些病根。”

“这件事情,我并未告知师父。反正他老人家也帮不了我,何必让他知晓,徒添一人烦恼?”黄伊榕复道:“孙思邈说,我的病情应当不会再加重了,所以旭扬,你也不必太担心,没什么的。”

郭旭扬思忖,“洞外的‘八阵飞石’,想必是榕儿精心布置的。她身为‘唐王府国定钦使’,平日树敌应该也不少,故而她应该是事先布置好很多处防御阵型,以防自己无力应敌之时,被他人暗算偷袭。”思及此处,他坚定地说道:“榕儿,今后每逢月圆之夜,我一定守护在你身旁!”

“我不想你这样。”黄伊榕一个转身,将玉首又轻轻地靠在郭旭扬的胸膛,“虽然你不说,但我知你有属于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们俩都有各自的背负,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分心他顾。”

“榕儿……”

黄伊榕的食指,抵在了郭旭扬苍白的双唇上,止住了他的话语,“你就放心好了。其实本没有那么难受的,只不过此次我仅剩两成内力,所以才比以往更疼那么一点而已。等我内力恢复了,便没什么了。”

她顿了顿,噗嗤一笑,说道:“你在我身边,又帮不了我什么。这三年来,从未有人能在十五之夜伤到我。这世上能像你这样,强行突破‘八阵飞石’大阵的,又有几人?若是你在我身边听我鬼哭狼嚎的,我还不自在呢!我……我不想你看到我那样……”

“榕儿……”

郭旭扬又想说话,却还是被黄伊榕封住了嘴,她轻叹一声,“这样吧,你如果某个月的十五日,正好没有紧急之事,若想来的话,便来吧。但旭扬,你要记住,定要以你自己的事情为主,别惦记着我。我相信你要做的,必定是正确的抉择!而且,非但是你,我也有我自己的责任,也未必能一直与你在一起啊……”说到最后,她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凄苦。

郭旭扬将黄伊榕的话听进心里,他沉吟片刻后,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解密以下几处:(1)第十八章:黄伊榕推算日子,担心月夜之日,事情还没解决完毕,所以决定连夜赶路;(2)第四十一章:黄伊榕吃不准瓦岗寨被围之后的突发情况,离月夜之日只剩下两三天的时间,再加上身为“唐王府”的人,西魏与洛阳之战,她乐得坐山观虎斗,所以决定离开;(3)第五十二章:黄伊榕经历了一夜月圆之痛后,较大篇幅的叙述描写。

PS:我写文喜欢埋伏笔,长的短的明的暗的多的少的……然后后续再慢慢解开。并且表示我不太喜欢那种:掉下山崖,就得一本绝世武功秘笈之类的东西,然后练完之后,牛得不行的那种梗。这世上除了一小部分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命好的人之外,对于绝大多数人的成功之路,我更推崇“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句话。所以我的设定里,不论男主还是女主,之所以厉害,都是实打实从小拼过来的,有理有据可依的。而且很多时候,福祸两相依、有得必有失。设定黄伊榕“涅冰之体”的弱点,也是为之前和之后的行文,增加矛盾点和冲突点。

另外,本来有想过很多种情况,武侠也好、玄幻也罢,月圆之夜的变身梗,比较多的类似什么狼人啊、经脉逆行啊、身材扭曲啊等等,反正都是丑得不行的那种。但总觉得用在女主身上不合适……好歹是个美女,月圆变身也得保持美美哒才行,所以后来定下来和涅冰刀一样,变身之后“半透明”,也只不过是“虚化”而已。毕竟我也是个颜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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