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拽着这脏兮兮的少年的手臂几乎是小跑着从孟阑守着的奈何桥边来到了她一开始打开“门”的地方,当她走出“门”的一瞬间,那“门”也变瞬间合拢,原本扭曲了的空间便瞬间恢复了正常。
彼岸纤细的胳膊一把就将那少年给拉到了自己的前面,那少年也不知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还是一下子回到人间因没有适应过来而没站稳,整个人被彼岸这么一拉一甩,结果居然直接“咚”地一下撞在了一旁的白墙上,接着整个人就这么顺着这面白墙“唰”的一下滑到了地上。
要不是因为少年的手扶住了墙面,没准就要直接摔在地上了。
但彼岸看着这墙角边少年瘦弱的侧脸,眼里却是没有流露出丝毫怜悯,话里的语气已是降到了冰点似的寒冷,“不是和你说了不要跟过来,听不懂人话么,还是说你根本就听不见我说的话吗。”
少年微微侧过头,被留海半遮挡住了的双眼稍稍抬起望向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彼岸,一如既往地没有吭声。
“......”彼岸默默地吸了口气,沉了沉自己的心,声音不由得又低沉了些,“你到底是什么人。”
似乎是终于察觉到了彼岸对自己的顾虑,少年终于缓缓贴着墙壁站了起来,偷偷摸摸地瞥了彼岸几眼之后,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抓住了自己胡乱扎在头上的早已看不出原样的头巾。
当看到少年头上扎着的头巾一点点被他扯下来之后,彼岸反倒是一愣。
在那少年乱糟糟又布满了灰尘的头发下,却是有一双如同狐狸耳朵似的毛茸茸的东西,耷拉在他的脑袋上。
但没有愣住多久,彼岸便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自己看不见对方魂魄深处应该刻着的名字......
怪不得对方的魂魄模样又如此不像是一个人类的魂魄......
“原来你不是人。”彼岸淡淡道,眼间的眉头也是不由得皱起。
那少年看向彼岸,以极小的幅度点了两下头,但在看到彼岸正皱着眉头看向他的时候,少年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威胁似的,忽然睁大了眼,上前迈出一步的同时,猛地抓住了彼岸的手臂。
“你做什么?”彼岸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这少年,她没有甩着手臂去挣扎,尽管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像一只野兽的牙齿一般,钳着她的手臂,让她不禁竟觉得有些微痛。
“...我......”少年这一次,却是开口了,“我...都能...干活...吃的。”
虽然说得有些含糊不清,又有些前后不着调,但彼岸却是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明白了少年想要表达的意思。
“你是想说,只要我给你吃的,你就可以帮我做任何事,是吗。”
听到彼岸这话,少年便是狠狠地点了两下头,脑袋上原本耷拉着的耳朵也是瞬间“唰”地竖了起来,样子都是瞬间精神了不少。
见眼前的少年用如此真诚的眼神看着自己,即便是性情冷淡似彼岸,也不由得望向少年眼眸深处,缓缓地开口道,“那先把你的手松开。”
“......”少年的目光明显微微一愣,抓着彼岸的手这才渐渐松了开来,垂了下去,原本竖起的耳朵也跟着缓缓耷拉了下去,虽然脸上的神情倒是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但看着他这幅样子,总觉得是有些失落似的。
“既然今日是初六,那以后,我便唤你六夜吧。”
紧接着,彼岸的声音又是缓缓地响起。
少年的双耳瞬间像是飞蛾般扑闪了一下,一双灰暗了的眸子瞬间如同蜡烛般被点亮,望向彼岸的同时,眼神里却是有些犹豫,似是害怕自己理解错了彼岸话中的意思。
看着少年这纠结的模样,彼岸内心稍稍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奈的语气说道,“你可以跟着我...”
彼岸这话都还没有说完呢,那一头的六夜瞬间就“噌”的一下凑了过来,差点就要扑到彼岸的身上来了。
“但是!”彼岸立马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指,抵住在了六夜额头的留海上,“你先去洗洗干净吧......”
然而因这现世已是深夜,想要这种时候再找这店里的伙计去帮忙准备热水洗澡,显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那就等明日天一亮再说?
彼岸的视线落在了六夜身前这一大块血渍上,内心暗落落地摇了摇头。
他这样子一出去,铁定要被人给一把抓住送去衙门的。
彼岸抿了抿嘴,示意六夜靠过来一些,那一头的六夜便也就乖乖地走了过来,走到了彼岸的跟前。
彼岸缓缓伸出自己的左手,掌心超前,渐渐的,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左手掌心中,渐渐有红色的点点光芒闪现,一点、一点,越聚越多,最后,这成群的红色光芒竟汇聚成了一朵小小的红色彼岸花,飘浮在了彼岸的掌心前。
看到小彼岸花已经汇聚成型,彼岸便缓缓朝着六夜的胸口方向,将手推向前,这小彼岸花便也跟随着缓缓移动,最后,直接穿透了六夜的身体,进入到了六夜的体内。
而六夜,至始至终都是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彼岸将一个奇怪的红色小东西放到了自己体内。
“你还真不怕我害你啊?”见小彼岸花已与六夜那小小又晃动不安的魂魄融合完毕,彼岸看向六夜乖巧望向自己的双眼,语气里却是不知为何地有些莫名的不爽。
听见了彼岸的话,六夜也只是稍稍歪了歪自己的脑袋,这让彼岸也搞不清楚对方到底有没有听懂自己在说什么了。
“罢了......”
一小柱香的时间过后,孟阑十分无语地呆立在奈何桥边的枯柳树下,目瞪口呆地望着正在忘川河中玩着水的少年,半晌,才将视线僵硬地转移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彼岸的身上。
“他、他、他这是在做什么?”
“沐浴呐。”彼岸若无其事地道。
“......”孟阑的嘴,便张得更大了,“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我孟阑活了那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在这忘川河里洗、洗身子?!”
“你已经死了。”彼岸继续一脸风平浪静的神情说道。
孟阑:“......”
六夜在这忘川河里像是玩耍般扑腾来扑腾去的,身上的脏东西倒也是洗去了不少,然而每当他的直觉在告诉他,周围有危险的东西靠近的时候,他便能看到自己身体的胸口内,有淡淡的红光在闪烁,接着,那些危险的气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虽然不清楚缘由,但六夜可以感觉到,这一定是因为岸上的那个人对自己的庇护,就如同哥哥当年一直守护着年幼的自己一样。
孟阑双手环抱在胸前,无奈地看着河里那位将忘川河当做自家澡池子的少年,抿了抿嘴低语道,“不过小彼岸啊,你真的打算收留他?”
“怎么,不行?”彼岸微微侧头看向孟阑,不由得挑了挑眉。
“倒不是不行。”孟阑说着,顿了一顿,语气却是压低了些许,“只是他这样的体质,很容易被不好的东西给看上呐,到时候,只怕还会连累你......”
孟阑说完,沉默了一会儿,迟迟未见彼岸吭声,便是转过头,看向依旧平静地望向忘川河的彼岸,忍不住问道,“你有听见我说的话吗?”
“你瞧。”彼岸却是侧过头,对着孟阑微微一笑,“他的头发竟是雪白的,和六姐一样呢。”
孟阑看向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的彼岸,终究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们十一个姊妹,真的是一个个都如此顽固不化......”
听到孟阑低低的感慨,彼岸脸上挂着的淡淡笑容,却是在一瞬间化为了死灰,彼岸回过头,重新落在了六夜身上的视线,却是如同暗藏漩涡的深海一般,只是面上挂着平静了。
“是十个了。”彼岸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