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在身边奔涌，封筱黎视而不见。气泡在暗红色的水流中移动，他轻松得如同没有任何阻力一般，逆流而上。
封筱黎很快找到了在水中挣扎的夜琴杳，他的手探出去拉住夜琴杳的手腕，一拽，夜琴杳便跌入气泡中。
体力不支的夜琴杳吐出一大口水，大口大口地喘气，封筱黎对此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前方，血涌而水退的地方，宛若一个深渊。从桥上落下的血跟封筱黎前进的同一个方向，但是水流却是逆着的。
这幅场景很诡异，不过再诡异都没有封筱黎诡异。
“小心。别被推出去了。”逆流越开越汹涌，封筱黎终是开口，“推出去了，我没时间去救你。”
夜琴杳点点头，“刚才那个人……不舒服，他给我的感觉，很难受。”夜琴杳坐着，靠在气泡的壁上，水下气压很大，这个气泡似乎没有平衡气压的能力。
“嗯？”封筱黎低头看向夜琴杳，“那你何必救他。”
“一命换一命。我欠了一命，能及时还的债，我干嘛要给自己造孽。”夜琴杳苦笑一声，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江水。
“业火焚身既是转身之间的事情，也是永恒，难道说你怕了吗。”
“怕。”夜琴杳没有丝毫隐瞒。
封筱黎笑了笑，大多数人都怕。
封筱黎的目光在昏黑的水下也能视如白昼，一个巨大的铁门在前面，血液附着在铁门上，大门已经开启，但缝隙只容许夜琴杳这种纤瘦的身材侧身通过。
里面的景象漆黑宛若黑洞，一丝光明都无法试探进去。
“好强大的结界。”封筱黎的手探出气泡去摸这个门，“嘶！”刺骨的冰冷从指间传到心脏，冷如针扎。
封筱黎看着自己的手，已经有半只手掌呈现乌黑色，不过冰寒的范围在快速缩小。夜琴杳在这里已经是视力全无，她只能隐约感觉到封筱黎把手伸出去，听见他抽了一口气又缩了回来。
黑暗和压抑，再加上疲惫，使得夜琴杳昏昏欲睡，她的目光定在那模糊的门上，神情渐渐涣散。
“啊！”
夜琴杳结结实实被封筱黎踹了一脚，瞬间惊醒。
“打起精神来。”
“你很过分啊！”
“疼痛是唤醒人最快捷的东西。蠢货。”
夜琴杳站起来，对着封筱黎的背就是锤。这点力度不痛不痒的，封筱黎全然无视掉。
封筱黎从口袋中又拿出了一个玻璃管，里面依然是血，还是那个人的血。
“好多血，你杀了多少？！”夜琴杳见到巨大的门上面全是血布满纹路发出莹莹光亮，还有更多的血在融入其中，这血量简直可怕。
“十几个吧，不过不是我动手的，外面的人我能避免的全都避免了，有些人本来就是被选中的祭品，就算你我也不能阻止。”这些人注定在今晚死亡，死亡的审判没有人能够逃掉。
封筱黎把气泡降下去到最底下，“你应该能看见的吧，这个门的下面。”
“如果这件神器我们不拿走，会引起更多人死去。”
夜琴杳微微抬了眼，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夜琴杳顺着他说的往下看，她看见了那条铁链。转过身去，夜琴杳发现她在这水中唯独能看得见的只有这根铁链。
“我要拿上去的原因，是给我们回来的一个指引，不要迷失在阴间，水接阴，可断阳。”
封筱黎到现在才知道，即使将守护兽和链子拿到上面去，门依然只会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嗯？”夜琴杳用诡异轻佻的眼神撇了一眼封筱黎。
封筱黎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一天到晚想什么。好好记着，如果进去了迷路了，你就顺着这根出来，金属断阴阳，有我的血和那个人的血，这链子不会被拉回去的。”
夜琴杳在周围看了一圈，虽然看不清，但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有很多人。
“这些人怎么回事？”
“大部分情况下，神器周围也会有宝物，即使拿不到神器，捡漏也是很好的选择。这些人不是被选定的祭品，所以没有死。不过现在没死，一会的话，会不会死就不一定。”封筱黎耐心地解释道。
封筱黎将那个玻璃管放在夜琴杳的手里，“如果有危险，把血靠近他们就好。”
夜琴杳半懂不懂地点头，“那你呢？跟交待后事一样？”
“嘁。”封筱黎高傲而不屑，“我乃真神，谁能伤我！”
沉默……夜琴杳抽了抽嘴角，无话可说。她静静地看着这个门缓慢打开，门眼下已经是变成了暗红色，血液凝结在整个表面。
夜琴杳的心脏沉重，犹如千斤之石压住，强烈的胸闷让她透不过气来。
“进去就好了。这里的水压有点奇怪。”封筱黎见这宽度也差不多了，这点血够门打开的宽度也就这么多了，够自己进去就行。
这本是万人祭祀才能完全打开的门，这么少的血能让门打开这么点已经是极限，时间也只有短短的一个夜晚。
等了很久，本该数月前就时机成熟的甬道，至此才开启，转瞬即逝。
夜琴杳点点头，率先进去。
封筱黎让她先走，是怕她在自己后面会被攻击，自己走后面，其他人就没有办法直接去伤害夜琴杳。
这里面没水，封筱黎进去的时候，夜琴杳已经不见了，眼前只有一片漆黑，摸不到东西也看不到东西。
这里是结界通道，眼前看见的黑暗都是迷惑人的而已，只要内心足够强大根本就不担心迷失在里面。
这段路不是很长，感觉上二三十米而已。但如果在黑暗中开始恐惧，轻易会被结界察觉并且吞噬。简而言之就是走不出去。
眼前忽然出现光芒，封筱黎不由得眯了眯眼，“鬼街，说白了还不是镜像空间？坑我呢。”他微微蹙眉，这里的景象再熟悉不过了。这里正是他开网吧的那一条街，这里每一棵树每一家店的位置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同的是，这里就像是经过了数百年，数千年那般变得腐朽且鬼木丛生。
“槐。”封筱黎找到了自己的店，店门前那棵树，并不是他熟悉的行道树。他指尖稍稍用力，一整块树皮脱落而下，变成了粉末。
“为什么不是靖阳宫，而是这条街。还是说只有这点能耐，只能看见我在这里的记忆。”话语刚落，眼前的槐树被他破坏掉的那一块已经恢复，封筱黎惊讶了一刹。
这个地方应当是读取进来的人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每个人看见的都不一样，但遇到的谜是一样的，最先看破神器自我封印的人，才能得到神器……吧。
封筱黎站在网吧的门口前面，久久没有进去。在这里面，身为助手的梦网并不能进来。封筱黎在想，为什么进来的景象不是网吧里面而是这条街？
除去最深刻的记忆那一部分，第二深刻的应该在网吧里面，天天都在里面，哪一个座位的椅子不舒服，哪一台电脑屏幕该换了还没换，哪个熟客习惯哪个位置……
封筱黎在回忆，在这条街上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但是在本能性下忽略了。
无论怎么仔细地回忆，封筱黎都想不起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过。
“谜题是什么，要怎么找到出去的路。如果说因为是神器所以能够读取到我的记忆，又因为我被保护而看不到深层的记忆，是以记忆造出的破碎世界，那这里是未来还是镜像。”
封筱黎看着玻璃中的自己，抬起手放在上面，“我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你。”
玻璃里面的封筱黎露出似有似无的笑容，封筱黎如同没有看见一般无视了。
封筱黎扭头就走，如果说因为自己被天保护，那神器对自己造出的记忆结界应该漏洞很多，出去的路不止网吧里面一条。
“夜琴杳，现在又在哪个地方？在出租屋，还是在上界的场景。以她的直觉又会怎么做？”
封筱黎离开之后，玻璃里面的影像消失之后又一次出现，越来越凝实，到最后，网吧里面出现了一个封筱黎。
封筱黎走了很久之后再一次回到了网吧门前，他抬头看着自己做的这个牌子，“还搞彭罗斯阶梯，果然有问题。”
当封筱黎的目光转向里面的时候，他整个人怔住了在原地，“判官笔的提魂？！这么狠吗。”
里面的封筱黎正脚搭在柜台上，整个人躺在那破烂的椅子上，虽然看不见，但是外面的封筱黎依然能够感觉到里面有了一个自己的镜像。
神器最大的禁忌之一就是复制，只有在特殊情况下能出现复制人。这个人不可能是自己的复制体，就算是，他实力也不可能有自己强大。
封筱黎的神色沉了下来，提魂，就是拿别的魂魄来做成这个人的样子。
一般人见到自己的镜像会很紧张，以外这东西跟自己实力不相上下。但其实，因为这里是记忆结界缘故，也就可以当做是梦境类似的存在，镜像的实力跟自我肯定是有关系的。
封筱黎很清楚，根本不可能出现否认自我的情况而削弱自己的实力。
但他不能杀人，他杀了对方就等于直接将一个魂魄杀得魂飞魄散。魂飞魄散，也是禁忌。
“这位客人，站在门前久久不愿意离去，是有什么想要询问的吗？”
他的笑，他的语气，他的表情，和封筱黎本体如出一辙，唯独差了封筱黎本该有的迷惑性。
封筱黎的话语往往是拥有着诱导性，但是这位冒牌货没有。
“有疑问啊，问题就是怎么出去。不知道代价是什么呢。”封筱黎呵呵一笑，推开这有跟没有一样的玻璃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