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嘉源城的西北区,有一座破旧的土制羊棚,屋顶杂乱的铺了些干草,孤零零的缩在几棵老槐树下,今夜月色不明。
“哎哟,疼!”在漆黑破旧的小土棚里,沈云呻吟了一声,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大腿,外侧有一片火辣辣的刺痛。那是前几天被许老大踹了一脚,留下来的一片淤青,刚才不知怎么就碰到了。
“要是后天再挨上一脚……会不会断啊?”抚摸着肿硬的部位,沈云愁眉苦脸,嘀咕了一声。
透过土墙上的“窗户”,依稀可看到外面星光点点。
“龙哥。”沈云轻轻的唤道。
只听郭龙咕哝了一句,翻个身又睡着了,不一会就传来轻轻的呼噜声。
“唉。”沈云揉着大腿,从垫满干草并铺有破烂草席的“床”上,坐起身来。看着墙上的破洞,脑海里却浮现出爷爷那满是皱纹又充满慈爱的脸。
“娃儿,就是这个方向,沿着大路走,很快就到了……包里有饼,可要坚持住……”这是爷爷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沈云的爹爹,很早就死了,母亲更是毫无印象,从小爷孙相依为命。
六岁那年,家乡大旱土地颗粒无收,闹起了饥荒。
爷爷带着他逃去外地,这一走就是数月,眼看着快到爷爷所说的富足大城了,却连续数天,下起皑皑白雪。
爷爷总说自己不饿,却日渐虚弱。
那一夜,饥寒交迫的爷孙俩宿在树下,爷爷说完那句话,就再没醒来。
早上,看到爷爷身体早冻得僵硬,再也喊不醒,沈云哭着,草草的用石头掩埋了他的尸体。
对爷爷磕了几个响头,就含泪朝着他说的方向,继续前进。
“爷爷。”沈云轻轻的念叨了句。远处依稀传来雄鸡打鸣,天快亮了,转过身来,郭龙的呼噜声似乎更响了一点。
看到郭龙,沈云不禁微微一笑。
自己还算有点运气,当初爷爷去世后,沿着大路跌跌撞撞的走了近一天,总算来到这嘉源城。
当时看着高高耸立的城墙,宽敞巍峨镶嵌着铜钉的巨型城门,又饥又冷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许是死去的爷爷显灵,刚刚进城就遇到出来寻找食物的郭龙。
半块粗糙漆黑的饼,结识了大两岁的郭龙。
他比沈云早来一天,也是逃荒……
这小子显然有点能耐,居然在城西北区找到个废弃的羊棚,虽然破旧不堪,但足够遮挡严寒。
两小子凑到一起,倒是意气相投,于是便一起住在这羊棚之中。
患难与共,在这嘉源城一住就是三年。
羊棚经过哥俩的悉心改造,除了破木板拼成的门外,四周土墙只留下一个大洞当做窗户,房顶也盖了数层稻草,地下铺着厚厚的干草,外加两层破草席。
黑暗中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声朦胧的童音低唤道:“小云,你起来啦。”说话声中,郭龙也翻身坐了起来。
刚应了,郭龙紧接着又关切的问了一声:“还疼吗?”
“已经好多了。”沈云转过头来,叹道,“那该死的许黑头,照这样下去,老子迟早给他打残废。”
“唉……自从歌舞姬团来过之后,许老大就好像吃错了药,整天想着那个小荷香。偏偏又没得手。娘的,害的老子都挨了好几个耳刮子。”郭龙也低声咒骂道。
小荷香其实是歌舞团里一个大小姐的丫头,每次许黑头的老大去找那个大小姐,许黑头就会在门外趁机和小荷香套近乎。不过小丫头显然对许黑头没太大兴趣,爱理不理,弄的许黑头更是心痒难搔。
“龙哥,你说那个小荷香就那么美嘛,丽香院那么多姑娘还不够许黑头乐的啊?偏偏要去迷那个,看得到又碰不到做啥……哎哟,疼……”
黑暗中的郭龙,一不小心碰到了沈云大腿淤青的部位。
“啊!抱歉,抱歉。”郭龙连声道歉。
“没事。”沈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又接着问,“龙哥,你见过那个小荷香的,给我说说,那丫头是怎么个美法?”
“我站的远,也没看的很清楚,只是觉得脸蛋小小的,眼睛大大的。两个小辫子一直甩来甩去,许老大见到她那样子,活像狗看见了骨头,嘿嘿。”郭龙偷笑道。
“哈哈。”沈云也跟着大笑。
其实他也不是第一次问郭龙这个问题了,每次都是差不多的回答。但沈云听到许黑头吃瘪,就觉得很开心、很畅快。
自从这小荷香来到嘉源城,许黑头就丢了魂,害的一帮小扒手、小混混也跟着倒霉。
这不,原先每隔十天沈云只需上缴一百个铜钱,结果小荷香出现后,规矩变成十天两百文。
这就难了。
前段时间还好,以前私下存了点积蓄,硬撑着。然而,前几天不够了,只弄来一百五十多个铜钱。结果许黑头抬起脚,猛地一踹。
丢下一句话:“下趟不够两百文,再打。”
还打?那就真要残废了,那个小毛,不就是去年被许黑头踢断了腿,如今成了瘸子么。
哥俩说笑了一会,郭龙忽然站起身来,瞧了瞧破洞外的天光,笑道:“今天你再修养修养,我出去张罗点早餐来。”
沈云应了,也探头看了看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估计快到卯时。
这几天腿伤连走路都困难,哪有本身去盗窃,好在龙哥帮忙,总算凑到一百二十文,沈云很担心后天,弄不足两百钱。不过郭龙倒是胸有成竹,只说他来。
郭龙长的健壮结实,颇受许黑头器重,今年开始就没再上缴赃物,只负责监督一帮小乞丐完成任务,幸亏他是自己兄弟。
郭龙干脆利落的穿好衣服,起身推开破门。
现在才八月底,还不算太冷,不过沈云依然感觉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冻得打了个哆嗦。
郭龙走后,沈云揉着生疼的大腿,眼神迷离喃喃低语:“西区,必须去了。”
许黑头的任务抬到两百文之后,他就想走,去哪也早想好,本是想等渡过寒冬……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让他心生警惕。许黑头并不怕打残他们,甚至还扬言:打残了行乞,收获更丰。
前几天脚实在太疼,郭龙又说两百文他来解决,这才拖到今天。
“还有两天,龙哥能找来八十文吗?”沈云一脸担忧之色。
没郭龙陪同,自己独自出去,万一被住在附近的瘸子小毛看到,他铁定要告状。那小子自从被打瘸,就喜欢挑伙伴们的刺,见到自己被踢,差点没乐的上天。
“算了,还是等龙哥回来商量吧。”
沈云长叹一声,一脸愁苦,躺了下去。不过心里却暗暗打定主意,就算郭龙反对,自己也要走了。
对于郭龙会不会告密?这事从没想过,自己的兄弟,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不知道龙哥能找来什么好吃的。”看着破败的茅屋,嘟囔了一句,心里却想着,身上就百来文钱,马上冬天要来,腿上又有伤,能走的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