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4章试探
“貂儿，你来看我怎么还带着东西来织？”我看着貂儿肚子都显怀了，坐在绣榻前手里一刻也不停歇。她轻笑，笑里尽显慈爱，我失神看着她，总觉得她不一样了，难不成这就是要做母亲的模样？
“姑娘不是成天嚷着要出去转悠，在这屋里憋坏了么？”貂儿笑着斜眼问我。
“是啊，可这与你织东西有什么关系？”我翻身趴在床上，两只手拖着下巴，盯着貂儿上下翻滚熟练的操作着的手，觉得好神奇，又想起我这个笨拙的徒弟，的确太丢师傅的脸了！
貂儿手下飞快的绣着，嘴里却不紧不慢说道∶“前儿将军托人送了鹿皮回来，我想着虽天渐暖，但雪还未化，姑娘身子弱，定是经不住这寒气的，便和马夫人要了一些，给姑娘添件鹿皮，出门裹着也能御寒。”我撇嘴摇头，“貂儿，你是不是嫁到将军府，就忘记了咱们军师的脾气。”他日日将我锁在屋子里，我哪有机会出去转悠，现在也只能盼望着有人来看望我，同我说话话也是好的，哪怕就是夏侯夫人来了，我也会喜笑颜开，拱着双手欢迎。
“貂儿自然不会忘，前儿我听说姑娘醒了，颠颠的跑来，在门口站了半日，却连姑娘的面都没见着，军师待姑娘，是看的越发紧了。”貂儿边说边笑。我却皱起眉头，说道∶“还有这事？”貂儿怀有身孕，大冷天的站在门外，动了胎气怎么办，我这个阿北也太意气用事了吧！
“是啊，后来五月拉着我去她屋里坐着，跟我诉苦，别说是我进不去屋子了，就是她和辛夷，没有军师的准许，也是半只脚也踏不进去的，咱们这位军师，耍起性子来是谁也拗不过的，但对姑娘真是没的说。”倏的，貂儿降低了音量，向我这里凑凑，秘密说道∶“当日就是主公也拿军师没有半点主意，听说那大楚巫要当场火烧了姑娘，军师是一万个不准，当众违抗主公，硬要把您救下来。主公也是左右为难，幸而关将军和张将军都帮着求情，事情才有了转机的。”
我心头一惊，关于我是如何脱险的事情，我一直没敢问诸葛，害怕这是他心头的一道伤疤，不敢轻易去揭，只能从别人口中获得零星半点的讯息，听说当时诸葛紧紧相逼，刘备不得不让步，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大楚巫给我服了他们特制的毒药，此后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若是我因此就去了，也不能怪着谁，要是侥幸活了下来，那么此谶语便一火烧之，不可再提。
所以就有了我昏迷一个月的死而复生。我清楚的知道，这次的复活，只怕又要掀起满城风雨，还不如死了干净，此刻大街小巷必然都是我死而复活的传闻。这对于诸葛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他越护着我，众人越中伤我，也越波及到他。
只是方才貂儿说什么，张飞也帮着求情？关羽一向明哲保身，对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不多过问，他能求情我觉得意外，但张飞平时对我充满敌意，竟然也为我这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妖女求情？他们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或许他们深知诸葛一定会拼死护我，劝不住，想给刘备一个台阶下，毕竟刘备身为主公，不能太难堪，而且此时他也不能失了诸葛，他如果处理了诸葛，一来让南北两方仇者笑，二来寒了天下文人谋士的心，不免怀疑起他那颗求贤若渴的诚心。
“姑娘，你想什么呢？怎么又发呆？”貂儿唤了我好几声我才缓过神来，自知失礼，我低眉浅笑着，可巧大黄摇着尾巴嘚嘚瑟瑟的进来，贴着床边对着我展眉吐舌欢笑，我伸手去摸摸它的头，它更是开心了。
“姑娘，这大黄狗真是可人，像是听得懂人话一样。”貂儿放下手里的鹿皮，也伸手过来摸着大黄。
“你怎么不怕大黄了？”我记得以前她是怕狗的，担心狗狗不干净，会影响肚子里的宝宝。
“咱们的大黄才不是普通俗狗，它是个通人性的小畜生，我呀，也是希望我的孩子能像它一样勇猛。”貂儿低头笑着抚摸大黄，大黄倒也乖乖任她拨弄，我却听不懂貂儿说的话，问道∶“这是什么典故？”
貂儿抬起头，“那日我得了消息一路狂奔到的时候，几个楚巫正准备将您抬走，军师也被士兵钳制，是大黄冲进人群咬乱他们，大黄的后腿上还有被刺的伤呢。”
我捂住嘴低呼了一声，跳下床掰开大黄的腿，果然有一个深深的伤口，扎着绷带，没想到大黄，一只狗，关键时刻也救了我一命。大黄，我心里一暖，鼻尖泛酸，大黄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冲着我的脸吐舌头，弄的我脸上都是口水，挑帘进来的辛夷瞅见，忙过来牵着大黄，不让它闹腾。
“姑娘，大黄只是一只狗，尚懂的感恩馈报，军师，”貂儿声音弱弱，略带试探，“军师为姑娘做了这么多，姑娘有心总会感受到的，哈？”
我不是不知道貂儿这话什么意思，也不是不明白诸葛的心意，只是从前我一直待他如父，如今历经此劫，我更是不能对他回应半分，我只会给他带去无尽的麻烦甚至是灾难，这一次，他与刘备之间多少会有裂痕的，哪怕那裂缝只有一点点，那也是我的罪过。
我无法更改历史的车轮，我也不能更改。
貂儿有意无意的试探话语，我没法接下去，只能装傻充愣讪讪笑着，貂儿知道我的性子，便收起话夹子，转头瞧见床下的靴子，弯腰伸手拿了，笑着说：“姑娘，这靴子我也给您箍上一圈鹿皮，走在雪地里就不会湿了。”我点头默许，见她起身手撑着腰，多有不便，劝她：“你不要没日没夜的赶，这天冷，我也不见得会出门，你只管慢慢做，当心点你的身子。”貂儿微点头，一时坐着，再无话语，我觉得气氛太僵，况且天色也不早了，便催促她回去，她虽嘴上抱怨着我不留她吃饭，但脚步还算实诚，我遣了五月跟着送她回去，算着点，被我赶回去办公的诸葛应该也快来了，我吩咐着辛夷准备昼食。在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进西山之时，诸葛背着光仿佛从太阳尽处而来，我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体，心里五味杂陈。晚间用餐时逼着他多吃了一碗米饭，他的食量真的是太小了，这么大个子的男儿，怎的胡乱吃两口就散了，倒是我吃的狼吞虎咽。“阿北，你不许看我。”我给他夹了一大块鹿肉，命令道：“把这块肉吃完，我就准你看我。”
“好。”今日的他很是听话，乖乖的夹起了肉，我趴在桌子上盯着他一口一口吃掉，心里一阵高兴，他抬眸见我瞅着他，忽的像个孩子邀功似的，挑起眉毛，自豪的说：“吃完了，可以看你了。”我撅起嘴巴，竖起食指，左右摆摆，又给他夹了一块鱼肉，一脸奸笑道：“嘿嘿，吃了它才可以看我！”这下他不乐意了，皱起眉头，嘴角下撇，“不要，有刺！不吃！”唉，真是个难伺候的人儿，我无奈摇头，瞥见那两个傻丫头垂手站在一旁偷笑，仿佛在笑我这会才知道伺候人的难处。“好吧。”我举箸投降，诸葛很是开心，刚要站起身向我走来，只听我说：“好吧，只能我给你挑刺了。”他的动作立时顿住，屁股还僵在半空中，不得不坐下老老实实的吃我剔的鱼肉。“婼儿，这不公平，你为何不吃？”趁我挑刺之际，他还妄想着能扳回一局，我用筷子另一头敲了敲面前的肉骨头，抬眼冲他说道：“阿北，你要是吃的跟我一般多，我便不逼着你吃了。”他不说话，笑了笑，安安静静的坐着看我挑刺。只是我没有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后来隔三差五的菜品里就会有两条鱼，我自己挑了一条的鱼刺，还要替诸葛挑一条，我不依不饶，诸葛却说这是训练我的手部肌肉，提升灵活度，我心里叫苦不迭，面上还得欢欢喜喜的给他剔鱼刺，这叫什么事啊！最可恶的是晚间就寝，他赖着死活不走，我又不能让他睡地上，万一着凉了怎么办，他每天有那么多事务要处理，那么多的人要见，要是病了怎么是好，没有办法，我只能腾出半个床位给他躺着。与我躺在一起，其实受折磨的还是他，因为我睡姿不太委婉，夜里还总是踢被子，睡得迷迷糊糊，总感觉身上一阵冷一阵暖，又好像有人在我耳边轻笑，痒痒的，我伸手打了过去，又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