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章
昨天在雪中疯玩了许久,今儿早起我便觉得身子不舒坦,挣扎着坐起,诸葛早已不在,问了进来伺候的辛夷,才知道他陪着刘备去驿馆见南徐使者去了,我突感下身有东西涌出,掀开被子一看,果真是月事来了,自从来到这里,我的月信基本上没怎么来过,一开始我想着水土不服,我这现在人的身体无法融入几千年的环境,所以没有当回事。我素来都有痛经,这第一次来的月事还真是不折不扣把痛发扬光大,我总不能躺在诸葛的床上,万一一个侧漏,他一个大男人,床上殷红一片叫人怎么想。又想起昨晚的事,要是被丫头们看见,指不定他们怎么背地里怎么乐呢!想到这儿,我心里一荡,脸上一热,赶忙吩咐五月和辛夷打道回府。
谁知我强打着的精神到了自己的院子了便没了,躺在床上又乏又困还疼,茶饭不思,每顿只喝些冷香茶,才觉得胃里舒服些,只是喝完没有一刻钟,小腹绞痛无比,感觉有一双无形的手拿着剪刀在肚子里绞啊绞,绞的寸断肝肠,疼的我直哼哼,两个丫头急的团团转,五月嚷着要去找大夫,被我柔软无力的一声给喝住:“这都是正常的,过了这两三天就好了,你们不必担心。”
辛夷趴在床边红着眼,说道:“姑娘,可你疼成这般,军师要是看见了,多心疼。”
“傻丫头,”我扯着一丝笑容,摸摸她的头,“所以你更不能告诉他,他这些日子忙,只要你不说,他自然不会知道的,知道吗?”辛夷咬唇含泪,懂事的点点头,五月那个不省心的却叫道:“要不我去找貂夫人,请她带个大夫来。”她是个行动派,说着拔腿就要走,我见拦不住,忙唤了大黄咬住她的裙角,她终于停下不闹腾,我朝她招招手,“你这个冒失鬼,子龙将军刚回来,你让他们夫妻聚聚,再说,你去找了貂儿,不就相当于军师知道了嘛。”她委屈的回头,嘴里不满的嘀咕:“人家也是担心姑娘的身子嘛。”
唉,我惨笑,“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不过我没事的,都是些陈年旧疾,熬两天就好了,你要是精神太足,就去给我弄点热捂子来,我也感激不尽。”
辛夷忙接话:“姑娘,奴婢这就去弄。”
我好说歹说,他们两个终于不再叫嚷,我也终于有了安静的空间躺着歇息片刻。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困了睡,睡了又多梦,醒来衣衫尽湿,头脑发热,全身像是要烧着了一样。
“你家主子脸色如此惨白,为何不去通报?”诸葛那又怒又威的声音再一次惊醒了我,头上一片清凉,如久旱逢甘霖,我贪婪的感受着他手掌的凉意,他似乎只是触摸我的额头,探探我的体温,即要拿开,我猛然伸出手将他的手掌贴在我的脸上,他见我醒了,低声询问:“婼儿,你怎么样?大夫来了,你松开手,请大夫给你把把脉。”我不要松手,他凉凉的手掌实在是太舒服了。
“军师,这多少给我一只手,我好把把脉。”大夫话里寄满无奈,我虽眼睛闭着,却也能感觉到他的为难,正准备放手,却听诸葛怒火冲天:“望闻问切难道你不会吗?”
“是是是。”大夫颤颤惊惊的回答。
我睁开眼,将诸葛的紧张与惊慌通通收在眼底,忽又觉得自己太过分,又让他着急了,再瞧瞧一旁比他还着急的大夫,我松开手,垂到床边,淡淡对着大夫淡淡说道:“劳烦大夫了。”
“夫人放宽心。”大夫偷偷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手指熟稔的搭在我的脉上,眼珠子左右转动,忽而凝眉,忽而点头,沉浸在自己的诊脉世界里,最后抚了抚自己短短的胡须,放下我的手,面对诸葛缓缓回禀道∶“尊夫人脉息,左寸沉数,右关沉浮,右寸细而无力,左关虚而无神,其左寸沉数者,乃心气虚而生……”滔篇大论讲了一大通,我愣是一个字都没听懂,倒是诸葛,凝神细听,完全不顾我煎熬痛苦的表情。唉,我承认我是一个浅薄无知,低级幼稚,对中华博大的中医文化一知半解的人,但也不要这么折磨我呀!我肚子还疼着呢!
“夫人今日可曾用食?”大夫进行到了“问”这个环节,我摇一摇头,说道:“只喝了点茶。”诸葛握着我的手突然加了一道力,我没头绪管他,又答了喝的冷香茶,大夫说要看看茶,辛夷便把月白玉雕玲珑坛拿给大夫,大夫闻了闻,说道:“夫人,这茶不可再饮,梅花确实具有开胃散郁的功效,想必夫人因胃口不佳而饮此茶,但同时它也有活血化瘀的作用,夫人是否觉得身下淋淋沥沥?”还真被他给说中了,每次喝了冷香茶都觉得疼的变本加厉,我点点头,但这茶是我辛辛苦苦做的,也是刘琦送我的,我不想可惜了它,便问:“这茶是从此就不能喝了?”
“不尽然,夫人不在月事时喝便可。”我松了一口气,但听着他左一口夫人,右一口夫人的叫着,着实不舒服。
“可有什么方子能医治?”诸葛终于见到我一脸苦相,体谅了一下我的难处,板起脸来装严肃,让大夫开方取药,又遣辛夷去煎药,偌大的屋子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他板着的脸依旧没有放下,双手左右两边撑着床面,一张阴郁之脸直落到我面前,我羞得扯起胸前的被褥,挡住自己的脸,他在我头顶轻叹一口气,柔柔的问我∶“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同你说了多久了,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听他这么说,我倒觉得委屈,我并没有作践自己的身子啊,我这个人贪生怕死,怎么可能会作践自己的身子呢!况且,只是月信而已,哪一个适龄女孩子没有月事呢!我拉下蒙在脸上的被子,刚要开口怼他,却一下子在他的眼神里失了魂,他低垂着眼眸,深邃的目光里投射着无尽的悲凉,我看不懂为什么他会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
我不敢再与他顶嘴,他一定是公务繁忙累着了,伸出手抚平他的额头,我小声道歉:“阿北,你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贪玩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阿北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叹息道:“你呀,积极认错,却死不悔改。”我揉着鼻子讪讪一笑,脱口问:“阿北,你不是去驿馆见南徐使者了吗?”我原本以为他铁定没有时间来我这儿,必不会知道我病了,叫他乱分心。他双手离了床,直起身子坐在床边,幽幽说道:“可巧我回屋见到有人弄脏了我的床,却不负责任的逃之夭夭。”
啊!我到底还是弄脏了他的床,还以为只是漏到了衣服上,哎呦,这下好了,估计人人都知道了。我暗暗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骂自己愚笨,这一套动作被诸葛瞅见,他青黑的脸上终于闪起了一道光,嘴角勾起了笑。
几日后,诸葛派去南徐打探说亲虚实的使者回到荆州,将东吴孙权口信一一捎回,刘备与张飞皆觉是陷阱,迟疑不敢去,诸葛有计可保主公美人与荆州兼得,时下赵云已从桂阳日夜不停歇的赶回,刘备只好带了五百精兵,由赵云保护着坐上南下的船划往南徐。
公元209年,吴国太在甘露寺为女儿寻得良婿。历史走到这一步,这个文武双全的孙小妹空有一番男儿热血,也终不过是一场政治博弈的牺牲品,她才刚过笄之礼的少女,要嫁给一个长自己二十几岁的叔辈级人物,且还是个鳏夫,我真是替她惋惜。不禁想起那个和她一样过了及笄就嫁人的马家小姐,同样也是政治联姻,作为女子,不论他们嫁人与否,终归都是活在繁笼之中,不过是一个与另一个繁笼的区别。她们作为贵族小姐,尚且不能自由的活着。
在床上躺了数日,喝了几天辛夷熬得苦兮兮的中药,我觉得嘴里索然无味,就连呵气都是苦的。辛夷每次端着碗打帘进来,我都害怕不已,大叫着:“辛夷,你不是又端了苦药来吧?我月事已经过去了,不用再喝了。”
辛夷撇嘴,说道:“姑娘,知道你鬼精的,一口都不愿意多喝。”说话间她已经走到床边,我瞟了一眼碗,不是黑色的药,是白色的,我暗舒一口气,终于不用喝那么难喝的东西了,我抚着胸口,惊魂甫定,挑眉说道:“你不知道,是药三分毒,当然要少吃为妙了。”辛夷舀了一勺白白的东西塞进我嘴里,我吃着味道还不错,不用她喂,自己个端起来一口气全喝了,吧唧吧唧嘴,“这是什么,真是好喝。”“好喝以后奴婢天天熬来给姑娘喝。”我欢喜不迭,拍手叫好,想着诸葛有几日不见踪影了,刘备去南徐后,各种大小事宜都是他处理,虽说以前也都是他处理的,可是以前,没有张飞那个斗鸡眼看着。“辛夷,叫上五月,咱们去军师那里转转吧,好几日不曾出门,我憋得慌。”
“我看姑娘不是憋得慌,是几日不见情郎想得慌吧!”五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口无遮拦,我气的牙痒痒,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教她敢不敢浑说!我跳下床,挥舞着两只手直奔向五月,五月手里松了大黄的绳子,四处乱跑,大黄也跟着后面“旺旺”叫着凑热闹。
冬去春来,转眼离刘备南下已有三个多月,貂儿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行动都很艰难,走路都要两个丫头扶着,瞧着我心惊肉跳。
“貂儿,你就别下床走动了。”我扶着她走出席前,她竟是连坐都坐不下去,回头吩咐五月:“五月,赶紧搬个木枰来。”五月闻声便跑了出去,一会儿搬了个膝盖高的木枰,貂儿吃力的坐在上面,说道:“大夫说了,多走动对生产好。”可她才走了几步路呀,便气喘吁吁,我实在是心疼。
貂儿坐着抚了抚胸口,见我站在她旁边,扯着笑道:“姑娘,你别站着啊,倒叫我待客不周了。”我从袖子里掏出丝帕,替她擦了擦额前的密汗,回道:“你管好你自己吧,这还没生呢,你就累成这样了,听说你最近都不怎么吃东西,怎么着,胃口不好?”她笑着摇摇头,不愿多说,倒是旁边的小丫头,模样挺机灵的,撇撇嘴替主子分忧:“回姑娘的话,我家夫人是忧思太深的缘故。”
我一听便急了,“怎么呢?你如今怀着孩子,只顾着安心养胎便是,什么事叫你忧思,你可是不想孩子好了?”我话里带怒,孕妇是断不能太过忧愁的!小丫头见我训斥她家主子,也急了,跪在地上磕着头,“姑娘,都是奴婢多嘴,不干我家夫人的事。”貂儿皱着眉头,对着小丫头说道:“你别多话,仔细你的皮,下去吧,这儿不用你服侍了。”我却不依,把丫头拦下,偏要她说出前因后果,这丫头有我一句担保才敢说出实情:“姑娘,自从将军随着主公南下已有三个多月,却还不见主公归还,大家都知道,主公是沉入温柔乡不愿回来,可夏侯夫人偏常常上门责难我家大夫人,言语激烈,不堪入耳,大夫人是名士马从事之妹,在娘家时便是掌上明珠似的,哪里经得这夏侯夫人说三道四,前几日便带了人回娘家去了,这夏侯夫人昨日又来,见正主不在,便跑来我家主子这儿来折腾,说我家将军误国,并非主公不愿归还,反说是将军护卫不周,还说……”小丫头突然止住,抬眼瞄了瞄貂儿,我却着急,上前喝道:“说了什么?”
丫头被我吓的一口气全说了出来:“说将军与军事合谋,故意将主公拖在南徐,如今军师以摧枯拉朽之势揽了军中大权,竟是一个兵也不愿意分拨到南徐。”
什么?竟然有这等事,这个夏侯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说出这等忤逆之话,即便她说的属实,诸葛确实手握军中实权,也的确一个兵没有调拨南徐营救刘备,但我知道,这是一种策略。刘备前往南徐的前一天晚上,曾与诸葛闭门彻夜长谈,他们谈了什么无人得知,但一定与南下迎亲有关。或许这是诸葛与刘备之间针对南徐计谋的对策,只是无法向外人道出,情报这种东西,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是这个夏侯夫人,我素日敬她为人稳重谦和,怎么如今她会说出这种话。想起诸葛曾经告诫我少接触夏侯与那个杨氏,想必不是没有道理的,对了,“杨氏呢?她没有护着你家主子吗?”我脱口而问。
小丫头跪着直摇头,“杨氏成天在夏侯夫人面前献殷勤,她自从知道我家主子有身孕,便巴不得我家主子有个好歹,说话从来都是阴阳怪气,三分嘲笑,七分讥讽的。”我就知道那个杨氏是个见风使舵的人,上次瞅见她在貂儿屋里伺候喝药我就觉得她不对劲,后来暗地里告诉了貂儿要远离她,还好当时貂儿听了我的劝告。
如今马家小姐回娘家去了,貂儿又有孕在身,诸事不便宜,如此一来,这将军府不就是她杨氏的天下了吗,要是她想对貂儿做什么可怎么办?我心下着急,对貂儿说:“貂儿,不如你去我那里住几天,等将军回府你再搬回来?”
貂儿有气无力的在脸上抽出一丝笑容,声音微弱的说道:“姑娘,你不必为我费心,我在这儿将军府里也待了一年多了,早不是当初在姑娘身边的那个懵懂的丫头了,什么事没经历过,如今马夫人不在,这府里不能没个主子在,将军府的场面我还是要撑起来的,我也不想我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有个懦弱的母亲,况且我也想要待在这儿,等着将军回来。”貂儿的声音虽然弱小,可是说话的那股坚定的气魄着实叫我刮目相看,没想到当初傻里傻气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能挑起一府担子的大人了,以前支撑着她的信念的人是她钦慕的子龙将军,如今更多的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我看着她脸上的坚毅,不禁想到了一个词:为母则刚。
貂儿不过比马夫人大了两岁,但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来的抗打击能力倒叫人瞠目,杨氏在她的管控之下并没有作上天,而夏侯夫人也没从她那里讨过半分巧去,我时常叫五月过去探望,劝她多饮食,保重身体,大后方不能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