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亭台中央,青国国主灼烈慵懒的椅靠在金丝雕花大椅上,目光神离在亭外参天的梨樱树上,边上的青铜香炉悠悠地散发着阵阵百茵香。烟柱细直如缕,在高处散开,消没。百种草药凝练成的香料,不知为何丞相颜向冰闻起来竟一阵目眩。
青国宫城在深秋时格外壮美,满宫城的梨樱树伸展着黄色的叶子,伴着秋阳洒落的片片金黄,像一条条闪着粼粼金光的黄色幕带,围在宫城里。
九华台是奉阳城里最高的建筑,当年青景侯灼熙暴毙,灼烈继位。北幽国和涴国想借青国新君初立之际将其瓜分,联军十万一路斩关夺隘,夹击青国,最后合兵一处,直逼北幽最后的屏障九华五连城。
奉阳城里人人自危,大臣们纷纷上表要求割地、称臣求和。但灼烈面对着咄咄逼人的大臣却义正辞严:“我青国虽方寸之地,乃君父兄弟浴血奋战得来,拱手让人实为不孝。本候既为青国国君,应亲上战马,安邦定国。寡人若战死,上不愧对先祖,下不愧黎民百姓。寡人若活着回来,请各位睁大双眼,我青国国祚绵长,上天眷佑,尺寸之地不可拱手相让。!”话语掷地有声,响彻宫宇,更震撼了殿上每位大臣。
北幽和涴国的联军以为灼烈会据守九华城,谁知竟然放弃城池,深夜偷袭。灼烈将守卫宫城的三万亲卫军带上前线,以轻甲突袭的雷霆之势在九华城冲垮联军。三万铁骑不畏生死,争相将马刀向敌军头上砍去,像是冰原上嗅到了血腥的霜獒。
两路诸侯虽然被击溃,奈何北幽兵力有限,实为惨胜,灼烈身中三箭,百官在奉阳城外将其迎回时已经奄奄一息。而出发时纠纠气势的三万亲卫军只回来八千骑。为了纪念战死在九华城的两万多将士,更为了突显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灼烈命颜向冰建了这座高耸入云的九华台。
灼烈起身走到亭口,眺望着远处熙熙攘攘的行人。灼烈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在拔地而起的九华台上极目远眺,看着自己的国家,看着自己的奉阳。
“君父筚路蓝缕,得一隅之地以安生。未敢幸安,常做未焚徙薪之警。愿拓土强国,以慰君父。可现在四方诸侯摩拳擦掌,局势变化莫测,不知最后鹿死谁手!”灼烈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问颜向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正当颜向冰不知该不该说话的时候,灼烈突然转过身看着颜向冰,“丞相,百年之后,寡人的两个儿子谁可继位?”说罢手细细地拂过雕栏上的翔云,就像商贾摸着刚赚来的珠宝。
“君上正值壮年,议百年之事尚早。”颜向冰一脸谄笑,“况且上将军勇武刚断,三公子宅心仁厚,谁继位都是青国之福。”
灼烈正色道:“这里没有旁人,丞相不必推让。你自寡人出征时候开始辅佐,一路风雨相随,虽是君臣实则知己。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寡人想听你的心里话。”
“上将军生性勇武,骁勇善战,无人不晓其威名。但是君上,我青国立国不过四十余年。如今国力虽渐盛,但四方镇守已费去大量兵力、财力。若上将军承袭君位,恐战事四起。”
灼烈的眼神中掠过一丝狐疑,“前日上将军朝会所出开疆拓土,争霸之策,可有不妥?”
“而今中原之内,诸侯林立,此消彼长,各诸侯对畿天城的天子之位虎视眈眈,但尚未有一国敢有夺取之心。我青国应在其他诸侯兴兵争斗之际,暗藏锋芒,提升国力,充盈府库,蓄养精甲强兵。待到一日猛虎出山,必啸震山林。上将军所言开疆拓土无非强兵夺国,到时战事频发,必会劳牵国力。上将军久经沙场武略过人,可震慑一方。但下马治理国家,兴国利民恐……”
灼烈不置可否,“上将军为君,杭儿为上大夫辅政可好?”灼烈脱口而出。
话虽云淡风轻却惊地颜向冰身体一震,“君上,上将军杀伐之气过重,遇事激动急躁,况且上将军与三公子政见多有不和,若为君恐。。。。。恐涂生杀戮啊!”颜向冰双手举过头顶,长揖不止。
“涂生杀戮,是为何意?”灼烈面无表情,厉声问道。
颜向冰噤若寒蝉额头上已沁出了汗珠。
“上将军与杭儿为骨肉至亲,怎会刀兵相向!丞相不可妄议揣测。”
“君上,公子昂终非君上所出,请君上三思!”颜向冰伏地叩首,呼吸变得急促,“君上在时,公子昂惧你荣威,不会生乱,若君上不在,恐……”
“够了!”
这段尘封十几年的往事还是被最信任的人提及,当时知道这件事的人几乎被灼烈屠戮殆尽。灼烈觑眼看着伏在地上的颜向冰,心中杀意四起,就像当时对其他人下达杀无赦命令时一样的汹涌澎湃。
枝叶繁茂的梨樱树隔绝了晃眼的阳光,但金光还是钻过叶间的缝隙,在九华台天阶的树荫里洒出密集的光斑。树荫下颜向冰佝偻地坐在台阶上,密密麻麻的光点落在颜向冰沟壑纵横的脸上。不时沁出的汗滴,顺着道道皱纹流下。
颜向冰一直扭在一起的眉头忽然伸展,缓缓地抬起宽大的袖口,擦去脸上的汗水,舒心地大呼了几口清甜的空气。从他决心说出灼烈不愿被提及的秘密的时候,就已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参与了一场豪赌,他活着走出九华台,无疑自己赌赢了。
他望着梨樱树出神,越来越红的叶子像是被血染过了一样。起身走下台阶,向着宫门走去。
宫门处一干仆人和一架锦车早已在此等候,看到颜向冰缓慢的身影,仆人们赶快上前搀扶着。
一名仆人在颜向冰耳边说道:“丞相,永定关那里来人了。”
颜向冰心里窃喜,刚刚只是把敌人打倒在地,这个消息却像是一把尖刀直插敌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