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西陲,已经进入夏季。一抹抹粉红的紫薇,绽放在铭心园湖边翠绿中的叶丛里,大团大团的粉红夺过其他花朵的姿色,高傲地盛开着。微风习习,狠心地将花瓣吹落在湖面上,随着波动的水面,像泪滴滑过脸庞一样,流向远方。
很长一段时间里,灼滦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刚来昭凌城的时候。那时候昭凌城很陌生,虽然外面繁华喧嚣,热闹非凡,但自己依然不想出去。总感觉自己和这座城隔着很多东西。
如今偌大的昭凌城,外边繁华依旧,自己却又和刚来的时候一样,心中的两个人将自己和这座城隔离开。
几个月的时光飞速流转,灼滦走遍昭凌河堤岸,寻遍了纵横在昭凌城的七条街道,却终究没有那蹦蹦跳跳的女孩在路上。
此时在追月楼上,看着外边熙攘的街道,像是一幅交错的棋盘,人头躜动像是那落下终究要被拿走的棋子。
突然,漠庐街走过一条长长的车队,走在前端的一行人,服饰奇怪,让灼滦不禁多看了几眼。
那些人的外面都穿着不过腰的灰色大氅,中原人不会露出的跨裤,被他们露在外边。远处看,像是戏台上的丑角,滑稽极了。每人腰间别一把极细的剑,簇拥着一辆车。车上之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大氅是紫红色的,一把剑插在双腿间,样子像一位武士。灼滦心里暗叹,那么细的剑,怕是一用力就要断掉吧。后边跟着很多马车,拉着许多箱子,向着宫城方向走去,
突然云层浮动,露出猛烈的阳光。夏天里,西陲的阳光,格外浓烈刺眼,晒得灼滦的脸上阵阵发烫。
灼滦走下追月楼,走进了书房。书房南北开窗,窗上有纱帘挡住阳光,屋内微风阵阵,清爽极了。
书房里,柳漾儿在打扫着。
“外面那些是什么人?”灼滦用手掌在腰间比量着。
柳漾儿看着灼滦比量的动作,又想到入夏便是瀛洲人来朝贡的时候,“那是瀛洲人,来朝贡珍珠的。”
“瀛洲人?海迹湖上的?”灼滦想起来和南昭坐船时,船夫说瀛洲人的宝船有八层楼高。还和南昭相约一起去港口看宝船,如今南昭却远在天边了。
“是,海迹湖上共有三块岛屿,岛上的百姓被一个家族统治着。”柳漾儿放下手中的抹布,斜着头苦想着,“叫什么来着?青川,对青川家族。”
“那青川家族的家主就是岛主了?”
“他们管自己叫瀛洲王。”
“王?和天子一边大!”
天子就是天下的王,昱王室衰微以来,各国争霸不断。这之中出现许多雄图霸主,但都不敢称王,无论土地多么辽阔,甲兵多么强劲,都还是以天子臣属自居。听见一个岛上的人竟自称王,灼滦着实有些吃惊。
“穆侯曾受到瀛洲王的邀请,带领一众人坐着船,去瀛洲岛上参观。”柳漾儿看着灼滦吃惊的样子,笑着说道,“他们的宫城还没铭心园大。”
灼滦更加吃惊了,“那他们就敢自称王啊。”
“母亲说,他们世代生活在岛上,以为世上只有他们自己,所以他们觉得自己便是王。”
“从穆侯开始,两边的人互相派遣使者。他们第一批使者来到的时候,看着我们这么雄伟的城池和宏伟的宫殿,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不过公子要是看到他们的宝船啊,估计也会被惊得下巴掉在地上。”柳漾儿收起笑容。
“真有八层楼那么高?”
灼滦在心中想着八层楼高的船,怎么也想象不出它的样子。
“不知道有没有八层楼那么高,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公子可以去看看,回来也给我说说。不过公子,你可不要再晚上出去了,你每次晚上出去都会有危险的事情发生。”
昭凌城虽然能走水路入城,但随着瀛洲人的使节来往两处频繁,北幽在离昭凌城不远的地方,设置了港口,专门停靠瀛洲人的大船。
以前瀛洲人过来朝贡,都得自己带着佣人奴仆,后来在港口周围的百姓,渐渐成为为瀛洲人驾马、卸货的伙计。瀛洲人赏两颗珍珠,够一家人生活好几个月,又不用交租,比种田实惠。
灼滦在去港口的途中,一位伙计走上来,“公子,喝口清茶解解暑气吧。”伙计伸手指着旁边的几张桌子。
灼滦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便决定坐下来,歇歇再走。
“公子,可是再来一碗,清热的绿豆羹啊?”
灼滦看着殷勤的小哥,难以决绝地说道:“来一碗吧。”
“小哥,这离港口还有多远?”灼滦将株币放在桌子上。
“不远,就一刻的路程了。”伙计熟练地将袖子在株币上一扫,“公子去港口,要去瀛洲?”
“不是,我就是去看看大船。”
“看大船有什么意思?”伙计凑到灼滦的耳边,低声说道:“你晚点的时候去,可以偷偷上船看看。”
灼滦惊讶地看着谄笑的小哥。
“再晚点,瀛洲人留在船上的守卫,就会偷偷地溜到城里。”小哥食指在灼滦眼前画着圈,“到时候,你就上去看看,赶紧下来,不要紧。”
“守卫去城里干什么?”
“风雅楼里的姑娘,不比那黑乎乎的湖面好看。”伙计突然有点不耐烦地看着眼前这个不懂风情的贵公子,“主子都去城里风流快活去了,下人能耐得住寂寞?”
“他们就不怕船丢了?”灼滦喝了一口清茶,感觉清爽极了。
伙计越来越觉得这个贵家公子没见过世面,“那么大的船是说丢就丢的?”伙计张开两臂,和那个船夫一样在空中画了个大圆,“光船工就得一百多,还有舵手,升帆拉帆的,哪有那么容易丢。”
伙计挥挥手,忙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灼滦吃了两口绿豆羹,心中纠结着要不要去船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