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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天子脚下据说是朗朗乾坤

随着夏日到来,秦岭一线终于开始有了暖意。个别胆大的,便开始只穿一件单衣上路。这样装束,只要不失足落水,便不至于危及性命。当然,那些飞来飞去的家伙,是从不在乎季节的。有的时候,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反而更合他们的审美趣味。

立夏之时,长安街市上有不少店铺开张。随着连年烽火终于告一段落,平民百姓和商贾们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时候。立夏开张也是坊间风俗,据说趁着太阳高照可以赶上一年最吉祥的天地之气,这样这一年里都可以门庭若市。

立夏时节,秦御闲来无事,便独自一人在大街上晃悠。

本来作为皇子,他是不用这样的,要做什么事,都有侍卫陪同,要什么东西,都可以问宗府去要。不过现在,失势的凤凰不如鸡,宫里并没有人愿意搭理他。母妃走后,本来一起玩的小伙伴们也都不知所踪。上回去找索道,却被索府的人拦在了门外。身边一直以来的那个忠心耿耿的小侍卫,两月前不知吃了什么东西,拉肚子一连拉了三天三夜,虚脱而死。从那以后,秦御身边便再也没有一个人。

本来他可以找父皇。

但是在他看来,父皇杀了自己的母亲。他恨他。他不愿意见父皇。年节时父皇召见诸皇子,他直接托病没有去。为了证明自己病了,秦御直接吃了泻药,蹲在茅厕一整天,然后便去睡觉了,毫不挂念父皇的旨意。医官看过后,认为是腹中虚寒之症,开了几副药方调理。期间父皇也来看过,但是秦御装作昏迷不醒。终于两人并没有说上一句话。

秦御于是卧床三月,直到小侍卫死,他才下床。不是因为病好了,而是因为装不下去了。忠心自己的小侍卫死了,还有谁能够帮他隐瞒?

期间父皇六次召见众皇子,他一次都没去。

久而久之,似乎大家都忘了还有他这么个人。除了膳房的厨师每次做饭还会想起来,在这深宫大院之中还有这么一号人存在之外,在别处,秦御就像那屋檐投下的影子,人们要么没看见,要么看见了就只当做没看见。以至于,后来他下了床,出了寝宫,出了皇宫,在街市上乱逛,也没有人管过他。以至于,后来皇帝召见皇子,竟不再有人通知他了。直到某次路过宫门口,听旁人窃窃私语,才知道原来皇子和父皇又见过面了。

也许宗正大人是失职的,但是谁会过问呢?也许皇帝本来是在乎他的,但是渐渐地心也冷了。不过秦御毫不在乎。心冷?杀我母亲的时候,可曾考虑过我?不光杀了我母亲,杀她用的还是最恶毒的玉陨丹。秦御对深宫大内只觉灰心丧气,闲来无事,却迷上了看书。没人理会他,正好成天泡在皇家图书馆,乐得自在。在那往圣先贤的著述中,秦御第一次找到了归属感。

前贤之作博大精深,而且无论是谁来读都是一视同仁。只要付出心力,便能有所得。世间还有比这更博爱的情怀吗?

此外,秦御还发现,立夏之日开张的那些店铺里,在城西南有一处不起眼的弄堂里,有一家小书店。小书店门口栽着一株一丈高的冰雪棠梨树,这种树能够调用霜寒灵气,因此特别适应严寒气候,每个月都能够结出果实。小书店里因此每月都会用冰雪棠梨泡茶招待来看书或是买书的客人。书店由此得名:冰雪棠梨。环境幽深、装饰典雅,秦御一见便爱上了这里。老板娘名叫舒闲,容貌清秀俊朗,日常打扮像个书童。姓舒,还开了家书店,秦御觉得确实是妙极了。

开始时,秦御只觉得这书店只是环境不错,外加老板娘不错。不过当他真的开始读书时,却发现这里的书极为不凡。很多书都是上古年间流传下来的,皇家图书馆都没有的版本这里竟有。秦御读得暗暗心惊。

书店里的客人不少,不过态度却没有他这么认真。秦御转眼一笑,像他这样泡过皇家图书馆的书虫又有几个呢?只怕大多数客人看了这些好书也不识货吧。

不过在西南角落有一个小姑娘,秦御每次来都能看到她。而且每次看到她,她都是在同一个位置、保持同一个坐姿。秦御不由好奇,心中升起鬼主意,便要凑过去看看,是不是还在看上次那本书,是不是还翻开在同一页。说起来,秦御已经十七岁了,不过还是有点童心未泯。也许就是这未泯之童心,才让他在昏暗的世界里找到了一点乐趣。

秦御刚刚凑过去,小姑娘忽然合上书本,瞪眼过来:“你在看什么?”

秦御尬笑:“那个,没什么,我看你那本书挺有意思的,我就是,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小姑娘皱眉。

“对啊,就是随便看看。”秦御被她看得心虚。

“哼,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书架上这么多书,哪本不够你看。”小姑娘毫不买账,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飞霞,你的脾气还是这么大。”里间忽然转出一个白衣姑娘,跟秦御行礼道:“小妹任性,客人不要介意啊。”

秦御望去,这姑娘与自己年纪正相仿佛,整个人的气质透出一股朦胧的美感,这般看去就好像在望着一片月光。秦御急忙行礼:“不介意不介意。”

老板娘这时端来三杯茶水,笑道:“三位慢慢喝,这可是刚沏的新茶。”

秦御端起茶水细细品着,笑道:“飞霞姑娘,我无意冒犯,还请不要见怪。”

飞霞刚想瞪眼,却发现姐姐在盯着自己,只要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秦御望向白衣姑娘,问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白衣姑娘放下茶水:“在下甄叶。”

“在下秦御。”

“甄叶快来,快来看这个。”里间忽然不知是谁呼唤她,甄叶歉然一笑,行了个礼,便转了进去。

老板娘忽然回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道:“姓秦?莫不是一位皇子?”

秦御笑道:“正是。”

老板娘惊呼:“哎呀,那可真是来了位贵客啊。失敬,失敬。”

老板娘口称“失敬”,只是看那样子,似乎也没有什么打算尊敬的意思。不过秦御也不在乎,至少,自从母妃死后,便没有谁对自己表达尊敬了。

秦御笑了笑:“没关系,我这个皇子是最没有关系的,失敬什么的,司空见惯了。”

老板娘疑惑:“哦?殿下何出此言。”

秦御狐疑,自己的事情京城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了。这不,那几个看书的客人听说这话,毫不动容,照旧看书,就像没有见过他一样。可是这老板娘的神情……却好像真的不知道此事。

秦御摆了摆手:“我母亲去世了。”

“那可真是遗憾,节哀吧。”

“被父皇赐死的。”

舒闲默然,然后明白了前因后果。像这般失势的皇子,历来都没有好下场。

舒闲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你现在自由了。”

秦御哈哈一笑:“老板娘真是思路清奇,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是深有体会呢。”

舒闲笑道:“任他风雨来袭,你当岿然不动。”

秦御深以为然。

……

河东轩辕氏,一间幽森的密室中,四人围坐。

很难得的,今年轩辕铭回来了一趟。他老爹轩辕哲,也就是轩辕氏族长,急忙召集了两个孙子,也就是轩辕铭的两个儿子,来到这密室中会谈。

轩辕铭和轩辕哲先到了,轩辕德馨和轩辕龙行还没来。

半晌两个年轻人来了,轩辕德馨问道:“有什么事情找我们?”

轩辕哲没有说话。

轩辕铭没有回答问话,却指着轩辕龙行道:“你给我跪下!”

轩辕龙行大惊,急忙跪下,问道:“孩儿没有犯什么错啊!”

轩辕铭嘿嘿一笑:“既然没有犯错,你怎么跪得这么自觉?”

轩辕龙行一愣,轩辕铭拍案一吼:“还不从实招来?”

轩辕龙行痛哭流涕:“孩儿冤枉,冤枉啊!”

轩辕德馨默然,虽然心有所感,但是不便出言。

“你冤枉个屁!以前天下大乱你可以浑水摸鱼,现在大家一团和气、互通有无,你做的那些腌臜事还瞒的下去吗?”

轩辕龙行忽然收起眼泪鼻涕,神色整肃:“我自问没有做什么腌臜事,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们轩辕家族。”

“哦?没有?你且看看这是什么。不要质疑它的真实性,这是我花费五百冰心黄金从天机阁调取的档案。”

说罢,轩辕铭放出一枚水晶球,里面看得分明,正是轩辕龙行与曹氏等人窃窃私语,薛笑海也在里面。

轩辕龙行冷笑:“是我交出了薛笑海没错,但是当时大哥也同意了,而且祖父明明是知道的,却不阻止,明显也默认了。到了现在,你们看到薛氏族人一息尚存,唯恐遭到报复,便想撇清自己,给我来个秋后算账?”

轩辕哲大怒:“放肆!你给我跪到祠堂里去,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轩辕龙行依旧冷笑:“我是为了轩辕氏,而你们却只为了自己的节操。你们如此爱惜自己的节操,以至于为了保全节操,不惜牺牲节操。”

轩辕哲怒吼:“来人,给我把他拖出去!”

轩辕龙行被人拖向密室门口,阴冷的目光犹然盯着轩辕铭:“父亲,这件事我不怪你,我们各为其主。不过这轩辕家的水深,你早年便离去真的很明智。”

轩辕铭默然。轩辕哲气急败坏:“孽障,简直是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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